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

    魏长陵身上的剑伤在古离悉心的养护下,也飞速的愈合着,但内伤还需静心调养。

    可就在昨天古离留下了一封信和一堆药,就奇怪的消失了,信上只是说他要外出去采一种药。

    魏长陵没有过多在意,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情况,无非一两日就回来了。

    可这次古离却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这都是后话了。

    约莫距魏长陵醒来已有七八日的光景,据贺宴瑾和自己手下的人来报,关于酒楼一事,城内风波已经平息。所以,魏长陵这几日过得较为悠闲,除了......

    “余尚书,余尚书,殿下还在休息,你切勿擅闯。”

    是的,除了得知魏长陵醒后就日日拜访的兵部尚书余铭外,魏长陵这几日过的还是较为省心的。

    而这余铭之所以日日上门拜访,自然是因着魏长陵那日在酒楼一句话,就把余铭的宝贝儿子余镛关进了自家老爹手底下的大牢里,且一关就关了这许多日,无人敢判其罪,却也无人敢放。

    后来魏长陵昏死,无人敢言。而这余镛要是关在大理寺或者刑部的牢狱里都还好说,别人看着自己的几分面子,总会好好善待余镛,保不齐还会趁着魏长陵昏迷偷偷将他送出来几日,待魏长陵醒来再将其送回,事后即便有人将事情捅到长陵公主这儿,自己也大可以说是毫不知情,把事情一推了之。

    可偏偏这长陵公主就将余镛押在了自己掌管的兵部私牢里,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瞧着,自己只要还想在这朝堂之上混下去,就不得不依法办案,不能得罪长陵公主。所以对自己的亲儿子既是枉不得法也徇不了私,这一日日的按例询问,即便是再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但是看着他一日日的消瘦,终归是狠不下心。

    这不,一直到公主醒了,便巴巴的来公主府候着。

    可这长陵公主每日以病推脱,将自己挡在门外,眼下已是脱了七日有余,想着家里老母日日的以泪洗面,余铭也不管什么尊卑礼仪了,今日咬了咬牙便从大门破门而入,准备直闯公主府。

    就在余铭成功闯入公主府的下一刻。

    魏长陵这边就收到了消息。

    “殿下,余铭已经来了。”来传消息的人是清淼。

    小时候清淼性子活泼,力气也比寻常女子大些,所以魏长陵就准许她学些武艺,可能是巧了吧,清淼虽比不得清蕊聪明但在练武上面,却是比清淼更开窍些。现下的功夫也大大小小称得上是个高手,起码一口气干掉十来个刺客是不成问题,所以她在符云不在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成为了那个跑腿的人,咳咳,不对,应该说是魏长陵的贴身侍卫。

    魏长陵听完清淼的话后,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方才说道。

    “哦?这才几日,余铭就坐不住了。”

    是的,公主府岂是那么好闯的,如果不是魏长陵事先吩咐,府里的人又岂会这般轻易放他进来。

    魏长陵慢慢将茶杯放在躺椅旁的案几上,又抬头看了看被树丫遮挡了一些的暖阳,微微眯了眯眼。

    才慢慢开口道,

    “把他带进来吧。”

    “是。”清淼听后身形一闪,向大厅处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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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小儿无知,冲撞了殿下,微臣愿意代他受过,还望殿下可以对小儿网开一面。”

    余铭本来觉得公主既然愿意见他,事情应该已是有了转机。但是他自被人领进院来,说完这一句话后,便足足在原地跪了有小半柱香的时间,也未听殿下唤他起身,心里不禁咯噔一下。

    而此时,魏长陵则一直静静的看着面前正俯身跪地的余铭,面无表情。

    又过了一会儿,魏长陵看余铭身形隐隐晃动,知道他快要支撑不住了,才悠悠开口道。

    “余大人好大的官威啊,竟然敢擅闯公主府。”

    余铭听言,心下暗叹糟糕,本以为公主允许自己进院,已是免了自己擅闯的罪过,眼下瞧着,只怕不是。

    于是赶紧开口说道,

    “殿下恕罪。”

    “恕罪?余大人,你这是要本宫恕你何罪?”

    魏长陵现下虽然可以下地微微走动,但是因着是大病初愈,所以声音里仍是透着虚软无力,但就是这样,也是有着令人不容置喙的威严。

    余铭脑袋隐隐有汗冒出,他觉得自己今日擅闯的主意似乎是错了。

    但是眼下死马也只能当成是活马医了。

    于是眼睛一闭,开口道。

    “臣一罪,擅闯长陵公主府,藐视殿下威严;臣二罪,纵子无度,竟令其冲撞殿下,未尽到父亲职责。”

    魏长陵听后,心中冷嗤一声。暗想,果然是个老狐狸,几句话就把自己儿子摘了出去,幸亏他儿子是个蠢的,不然如今自己拿捏他,倒还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

    看着身形愈加颤抖的余铭,魏长陵方才开口。

    “余大人果然是余大人,几句话就将自己的宝贝儿子摘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宫有意为难他。”

    不等余铭继续开口为自己辩解,魏长陵就继续说道。

    “余大人说的这两件事情可以暂且放在一旁,我们且说说你的第三宗罪。”

    第三宗罪?余铭听后甚为疑惑,第三宗罪?

    魏长陵看着这时余铭并没有像此前几番的巧言善辩,便看穿了他心中的疑惑。

    于是微微换了一个侧卧的姿势后,才开口说道。

    “看来余大人很是健忘,那本宫便提醒你几句,前些日子,父皇吩咐驸马办西南边粮一事,我这么说,余大人可还记得?”

    完了,余铭被这么一提醒,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何公主当日要把余镛下牢,这几日又是死咬着不见自己。

    这分明就是为了驸马来报自己当初的阻挠之仇。

    顿时汗如雨下。

    今日真真是来错了。

    “余大人怎么不说话了?是还没有想起来吗?”

    “殿下,余尚书一进院来便是一直跪在地上,未曾起身,许是年纪大了经不得这样的辛苦。”

    清蕊在一旁提醒道。

    但为何此时才出声提醒,怕是没脑子的都知道是谁的授意。

    “噢,这就是本宫的不是了,清蕊,你去,将本宫屋内那百年沉木坐好的椅子给余大人搬过来,也好让余大人好好回忆回忆。”

    “是,殿下。”

    魏长陵病中的声音不似往日般清冽,低沉中带着沙哑,但是仍旧好听的。

    可眼下余铭却无心欣赏。

    只在心里一直盘算着该如何回答公主接下来可能的问题。

    “余尚书,请坐。”

    清淼早就知道屋里哪有什么百年的沉木椅,那只不过是殿下为了抬举余铭的口头上的话罢了,所以她一进屋,便随随便便挑了一把椅子就出来了。

    但余铭却丝毫未动。

    “余大人,快些坐吧,刚刚是本宫的过失,竟让大人跪了这许久。”

    余铭再次得了殿下的旨意,谢过公主后,方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象征性的擦了擦额头似有若无的汗水,一点一点坐在了那“百年沉木椅”上。

    面子上虽看着毫无波澜,但心里已经将自己的儿子骂了千百遍。

    余镛这个混小子,惹谁不好,竟敢惹长陵公主,这位虽然端的是端庄睿丽,但是没点手段和谋略怎么可能从陛下那一众皇女中脱颖而出,名动诸国。

    这混小子真是仗着他祖母的宠爱,无法无天了。本来自己在西南粮草一事就已经算是多多少少得罪了公主府,但是自己想着平日公主驸马也只是表面恩爱,公主应当不至于因为此事而刻意为难,而且这些年自己也多多少少揣摩出一丝圣意,那就是要慢慢打压卫国公府。所以这才兵行险招,本以为不让公主和驸马抓住把柄即可,谁成想,唉,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儿。

    眼下,怕是公主要从我这里得些好处,不然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了。

    那公主所图的究竟是什么呢?

    眼下西南粮草虽被自己阻挠,但最后好似也并未出现纰漏,中间波折自己不得而知。但他清楚,当初自己既阻了驸马的差事,那么眼下怕是要在别处寻些好处赔给驸马了,只怕,公主要的好处还不小,会是什么?

    余铭眉头不禁深蹙了起来,这个好处必定是殿下以公主之尊也不便开口讨要的,但却又是极合适于驸马的,会是什么呢?

    粮草,

    驸马,

    陛下有意打压卫国公府。

    殿下不便开口。

    是了,这么一串起来,余铭瞬间便隐隐猜到了,应该就是下月陛下要往北疆运粮一事了。

    可,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啊。

    额头的汗水更甚。

    余铭不愧是稳兵部尚书位子多年的老油条,虽行军打仗的能力稍逊,但是却是揣摩人心的好手,他想的和魏长陵所图的分毫不差。

    魏长陵给了余铭这些时间,估摸着他也该想的差不多了。

    这才开口道。

    “如何,余大人这椅子坐可舒服?”

    “回殿下,自是舒服的。”

    魏长陵听言后,微微勾唇,但是神色却是冷了下来。

    “舒服便好,那大人可想起些什么?”

    余铭刚要起身请罪回话,魏长陵却挥了挥手。

    一旁的清蕊授意,立刻说道,

    “余尚书还是坐着回话吧,不然传出去,怕会成了公主苛责于您。”

    清蕊声音是典型的南方女子,声音温柔糯软,很是好听。

    可余铭却听出话里的警告,意思是说自己刚刚跪了那许久若是传了出去,便是自己的不是。

    唉,这对主仆都不是好惹的。

    但心里却不由的对魏长陵更钦佩了些,此女只有十八,却已经将御官之道用到如此境地,实属不易,也不愧于长陵之名。

    只能再次叹道。

    当真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回殿下,微臣想着臣之三罪,应该是跟驸马调运西南粮草的差事有关。”

    余铭虽然是坐着,但是为了以示尊敬头却是微微低着的,此说话片刻,才微微抬头看了不远处的魏长陵一眼,看着公主微微点头,才继续说道。

    “臣自知有罪,是片刻心魔蛊惑,怕着驸马干的出了挑,又有着公主您这般扶持和卫国公府的雄厚背景,将臣这数十年心血才的来的位置。”

    还不等余铭说完,魏长陵就接过话来,声音似笑非笑。

    “怕驸马将你的尚书之位抢走?呵呵,余大人,你这般的说辞的确很是打动人心,既显得自己真诚,又说出了自己的苦楚,很是高明,都让人不舍得问罪于你了呢。”

    言罢,话语一顿,再开口时便不似刚刚般玩笑,而是低沉的严肃。

    “但是,余大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为何要阻挠驸马调粮,刚刚说的原因可为其一,但却不是最重要的,至于你究竟是被什么样的心魔蛊惑,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便招来清蕊和清淼,示意她们将自己扶起,等到自己完全站起来。

    才看着余铭头顶的几丝白发,冷声说道,

    “余大人,你年纪也不小了,中年才得这一子,家里娇惯些本也没什么,但却偏偏惹了不该惹的人,嚼了不该嚼的舌根,我也不是不能放他一次,只是该怎么放,放到何种程度,都要看大人的意思。”

    余铭听懂了,公主这是话里有话。

    她表面看似是在说余镛的刑罚可重可轻,污蔑顶撞公主,这一桩罪就足够毁了他的仕途,何况余镛不仅仅如此,他还算得上是蓄意毁坏公主名节。那就不仅仅是毁了仕途这么简单,甚至都会性命不保,但是如若公主不追究那自然是另当别论。

    可公主这话深里却是说自己,自己中年夺得高位,本是不易,余家仅是世家小族,是故自己背后无人支撑,平日里自己虽说算的上是位高权重,无人敢随意攀咬,但是现今自己却惹了不该惹的人,那么这高位自己坐得,坐不得,全看自己眼下选择,机会只此一次!

    那该如何选择,余铭自是不会含糊。

    魏长陵冷冷看了余铭最后一眼,便将清淼留下送客,转身让清蕊扶自己回房。

    只留下一句话给余铭。

    “我此前已经请示父皇,为显对卫国公的重视,本次调运粮草于北疆将由我亲自前往,余大人是聪明人,该知道如何去做。”

    听到脚步声慢慢走远,余铭才起身作揖郑重回道。

    “回殿下,微臣知晓。”

    陛下再如何是陛下,但毕竟年事已高,眼下太子未定,群臣摇摆站队,但可都是两个极端的事情,要么成王,要么败蔻,这就是十和零的区别,但是无论是哪个,对于余家而言,都是风险极大。

    倒不如跟着公主,此女不凡,无论哪位皇子最后成王,长陵公主都会是立于不败之地,自己也可保得余家一世荣华。

    后来的许多事情证明了,余铭所做的确是上佳之策。

    但此时的魏长陵并不知道,仅仅是这一次谈话,便起到将兵部尚书收归麾下的作用,这远远超出她只想让余铭举荐卫景时与自己同往北疆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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