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江州向北的官道上,四匹快马一路飞奔,一个少年,一袭白袍冲在最前面,后面的老仆和小厮苦苦追赶。

    “公子,您慢点吧,咱们歇歇好不好?我实在跑不动了!况且,况且马也要歇歇呀!”一边颠着一边说着,明明想耍赖却也不敢勒住缰绳。

    “小满,快别废话!赶紧的!”说完白衣少年继续加鞭!

    另一个小厮谷雨一声不吭,却只管拼命前冲,不一会儿竟冲到了白衣少年的身前,白衣少年见此,一记挥鞭追赶向前!四个人你追我赶直跑到日暮。

    “公子,你真要了我的小命了!”

    “合该早些出发的,也不至于如今跑死人累死马的!”说着小满仰躺在床上。

    谷雨却下楼去朝店家打来洗脚水,“公子,泡泡脚吧,也解些乏。还得好几日呢!”

    “也怪那胡公子固执,断不肯将画匀给公子!”谷雨说道。

    “胡兄痴迷弩机,若不是最近迷上了叠弩,我也难得此物。好在总算是找到了合适的硬木。”

    “公子也忒心实,杉木不就可以了,还非要去寻什么积年枣木,好在总算老天开眼还备了一块!否则怕是今天也走不成!”说完,小满一声长叹。

    这公子却似并不介意,笑道:“也不全然在此,这弩机用料极为重要,既不能太软又不可易变形,不然望山和牙钩都不准稳,射用时便难免失了准头。因只有这积年枣木才是上品。而胡兄酷爱此道,纯性之人更不可将就。所以多费些时日也是值得的,好在也终是找到了!”

    “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公子说胡公子纯性,岂知公子你就是最纯性之人,对朋友纯性,对小姐更纯性。”谷雨愉快地说道。

    少年听此微笑而过,转头问那老奴,

    “樊伯,行李点过了吗?没有遗失吧!”

    “没有,放心吧公子。”老奴回答。

    “放心吧,可能跑丢了小满也不可能丢了公子的东西!不然可怎么和小姐交代……”说完竟自很快睡过去了。

    尤嘉蓝醒时右胳膊极为酸痛。自那日初见魏夫人,便知道这尹府专门为尹青樾请了女师。从四岁起即教授尹青樾识字,而这魏夫人犹善抚琴和书法,一手抹挑出神入化,一手飞白更是一绝。故此对尹青樾习字尤为严格。尤嘉蓝虽爱此道却并不知道尹青樾到了什么程度,一时间全凭着自己以往的感觉应试,难免有些粗陋,尤其那一手简体字着实要了人命,被魏夫人批到:字须风骨,岂可工整都做不到?恍若白教了一般。

    尤嘉蓝极敬专注又有悟性之人,少不得悉心练习,好在自己本就爱此,也并不难受,反是享受,但偏生这丹柰跑过来快嘴快舌地说道,“姑娘,您给老夫人抄的佛经还差着半本呢!四月初八佛诞日之前必是要送过去的,您的生日那日必是没有空习字的。”说完拿来抄完的一沓和未抄的半本火上浇油。所以尤嘉蓝复习课业之余便抄经。自此一把年纪即受起罪来,直到四月初一才算勉强抄完。

    初二一早,尤嘉蓝带着绿棠,绿棠托着佛经就朝东侧配院而来。

    这东侧配院是尹府后宅向东延伸出来的一进院落,供尹家老夫人居住。尹家的宅邸不算大,但在青州城里也算是上等的院落了。尤嘉蓝在尹府盘桓多日,便也将尹府的格局大体摸清楚了。

    待进了门,这尹老夫人正自捻着佛珠,和尹钰坐在榻上说话。而尹锾已经离府去往别家拜望。尤嘉蓝因每日晨起都得按规矩来给老夫人请安,遂对这配院暮芳斋也已熟悉。

    “孙女给祖母请安,祖母今日身子可安好?”

    “姑姑安!” 说完深深两揖。

    老夫人见尤嘉蓝进来,慈和说道:“天气热了,且别这么每天辛苦跑来!咱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定要晨昏定省的,只须隔几日来瞧瞧祖母就好,祖母知道你孝顺!”说完,一挥手,老仆吴妈端进两盘和沈麟手里一样的糕饼来。

    尤嘉蓝见此,先行禀报说道,“只因今日为祖母祈福所抄的《妙法莲华经》已然抄好,所以特地为祖母送来。”说完,叫绿棠呈上,大丫鬟梅香接了过去转身呈给了尹老夫人。尹老夫人翻看了两页说道:“字写得越发好了,也不枉魏娘子的教诲,青樾辛苦了。”

    尹钰见尤嘉蓝过来也很高兴,“青樾快坐!”说完伸手拉尤嘉蓝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沈麟见到尤嘉蓝来,尤其高兴,亲切地走过来,递上新拿在手里的一块松仁栗子糕说,“姐姐给你!好吃!”

    尤嘉蓝见此,笑眯眯说道,“谢谢麟弟弟!”然后接过来欲放在旁边盘内,沈麟见此却很不高兴,“青樾姐姐不喜欢麟儿的糕饼吗?”“可是姐姐刚吃过早饭,现在吃不下呢!”沈麟却热情说道:“梅香姐姐,帮我把这盘松仁栗子糕给姐姐装好,给姐姐带回去吃,好吃!还有这个”,说完用手一指另一个盘子,“嗯,嗯”,连嗯两声一时间没叫上名字。“甜方酥”,“嗯对,甜方酥,酥的,给姐姐也装上带回去吃!”尹钰见此,笑道:“麟儿这么喜欢姐姐!等回了京城再请姐姐来家里住好不好?”沈麟高兴的点点头。

    老夫人见此,佯嗔道,“你这麟儿,在外祖母这住了这数日,可曾给你外祖母递过糕饼?!还有,你既吃了祖母的糕饼,却还要拿祖母的糕饼去送别人,当真是可恶呢!”沈麟见此却大声说道,“可是母亲说,外祖母吃多了糕饼会,会积食呀!姐姐,姐姐也不是别人呀!”说完引得众人全都笑了起来。

    说笑间老夫人又一摆手,梅香和吴妈又拿来几样东西放在桌上。

    “青樾的生辰就要到了吧?你姑母这次给我带来些料子,有一匹颜色鲜亮,你拿去做件衣裳吧!你姑姑也给你带来了西域的珠花和胭脂。你锾姑姑还给你备了两副镯子。”说着,吴妈打开一众礼物,又打开一个木托匣,匣内有六个大小不一,各色各种形状的香囊,尤嘉蓝看那做工尤其精致。

    “马上入夏了,我让吴妈妈做了几个香囊,给你备了六个,看看喜欢不,留着配着不同的衣裳戴吧!”

    尤嘉蓝遂又起身谢过尹钰和祖母,又特意走到托匣前拿起个橘色橘型黄坠子的香囊赞道:“绣得真好,谢谢祖母,辛苦吴妈妈,吴妈妈您可真巧。”

    吴妈妈开心地笑出来,“姑娘谬赞了!您的聪慧以后绣得不定比这强多少呢!”尹钰看了看她也是微笑。

    尹老夫人说道, “这些活计以往闺阁女儿都是要学的,现在也没什么要紧,你母亲身边的廖嬷嬷手艺也是一等一的,你想跟谁学就让她们教你。”然后吩咐吴妈道,“一会儿帮姑娘一块儿送去。”

    尤嘉蓝又在暮芳斋陪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看着尤嘉蓝款款离去的背影,吴妈看了看尹钰,又瞧了瞧尹老夫人,说道:“咱们家姑娘越发端庄稳重了,对老夫人您也是越来越上心了呢!”

    “女儿家合该如此,在家孝顺长辈,将来孝敬公婆,知书识礼就好,琴呀画的练到多精倒也不必。”尹老夫人似乎没在听吴妈的话。

    吴妈又看了一眼尹钰。尹钰说道:“嫂嫂出身尚书府,自是才艺加身,也有见识,对青樾聘师教导总是对的。这次回来我看青樾越发出挑了,说话做事都更为得体呢!”

    “女孩年纪大了,自然什么都懂了。”接着又说道,“我也没有什么才艺,还不是把你和哥哥好好养大,你哥哥还做了官,可知女子的德行不在才艺上,能勤俭持家就是最好的见识。”

    “母亲——”尹老夫人的话尹钰似乎并不赞成。

    “母亲此言差矣。如今哥哥已是五品,且不说尹家也是书香门第,将来青樾也必是要嫁到清流官宦人家,自是要有些才艺傍身的。女孩多读些诗书,也少了见弃于夫家的风险。我要是当初多学些,”尹钰说不下去了。

    尹老夫人见此,却似气急:“女子三从四德,孝顺父母公婆,又替夫家绵延子嗣,便是几世修来的贤妻。那是沈家不懂珍惜,错了规矩!”说完似是更加气恼,“便是咱们家,纵是舍本逐末又有谁说了什么!你父亲早早去了也就罢了,如今你哥哥竟也只有两个孩子。”吴妈妈见此便不敢再插话。主仆三人就此又叙起别的话来。

    次日一早,尤嘉蓝梳洗完毕,待要临个新帖,丹柰急匆匆地跑进门来:“姑娘,大爷回来了!”说完小脸儿止不住地兴奋。

    尹青楠到底还是在四月初三一早赶回了尹府。一进门,先去拜望了尹老夫人,又磕头拜过父母,就领着两个小厮提着箱子朝栖月阁来。尤嘉蓝自是没见过尹青楠,只是听丫头们经常提起,而且往往啧啧赞叹,遂也很好奇尹青楠是何许人也。想到尹青樾的样貌,尹夫人的容止,尹青楠应该也不会太差。

    尹青楠身穿一件雪青色的马蹄袖长袍,腰扎束带,头戴冠巾,脚上穿着革靴,已有一米七几的身高。面庞清秀,芝兰玉树般,确实人如其名。尤嘉蓝看到尹青楠进门,便一面命绿棠去备茶,一面起身相迎。而连同负责针线女红浆洗洒扫的几个大小丫头一听尹青楠归来,竟也忍不住悄悄凑到跟前或躲在一边偷偷观瞧。

    “几年不见,妹妹长高了许多!”尹青楠认真打量着尤嘉蓝。

    “妹妹有没有把哥哥给忘了?”

    尤嘉蓝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丹柰快言快语回道,“怎么会忘了,大爷每每托人送回礼物,姑娘都珍惜的跟什么似的!”说着,又去拿来桌上的字帖给尹青楠展示。

    尹青楠看了看,笑道,“妹妹如今是大姑娘,说话倒越发腼腆了!”说完叫小厮将箱子放在桌上。

    “妹妹明日生辰,我给妹妹带回几件礼物,妹妹看是否喜欢?”还未等说完小满已急急将箱子打开。

    尹青楠给尹青樾的箱子里装着一个纸鸢,一套木雕十二生肖,一对尼福娃娃,外加一个专门单放的细长楠木盒。尹青楠打开盒子,里面却是一卷画轴。

    待到两人一起展开画轴,尤嘉蓝瞬间被画面吸引:在绿草如茵的地上,一只小黑猫拢爪凝神,正紧紧盯着一只硕大的绿色蝗虫。远处是牡丹花架一角,粉色红色牡丹氤氲盛放。整个画面布局和谐,趣味尤盛。小黑猫身上的毛发丝毫毕现,根根细腻柔滑,让人忍不住想撸。蝗虫体型硕大,绿色尤艳,绿荫旁纵有其他蝗虫小虫飞舞,小黑猫似充耳不闻,独独盯准这一只。而这只蝗虫就更厉害了,身形比一般蝗虫要硕大,两根长须顶在头前,一双死目纱布眼好像也在暗自凝视,静候危险的到来,俨然一副蝗虫之王的精干神态。

    尤嘉蓝凝视着画卷,心道,这新鲜的工笔画能达到如此画功,必也是当世名家了。

    “这是前朝东南先生所画,是胡兄家的祖传珍藏。那日我在胡兄家初见此画,便觉得妹妹必会喜欢。所以特地为妹妹求来。”尹青楠轻声介绍。

    “果然如此!”尤嘉蓝暗暗赞叹。

    “可不是想法得来的,用了两个月时间为胡公子造了一把叠弩,又用了半个月专门寻找弩机木头,然后还绘了多少页的图纸!好容易到手,还骑了七天的快马玩命赶回来的呢!”说完小满露出很替公子辛苦的神情。

    尤嘉蓝听了也很感动,心道,女孩子但凡有个可爱的哥哥,都是分外幸福的事。尹青樾有尹青楠这样的哥哥,更是幸福又养眼。

    “哥哥如此不辞辛劳,妹妹实在感激,这幅画妹妹非常喜欢,谢谢哥哥的礼物!”尤嘉蓝柔声致谢。

    “不知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戏蝗图。”

    “我看当叫《猫戏草虫图》才是!”说完露出欢喜的神情。尹青楠自打进门起就一直默默端详这位妹妹,如今一见尤嘉蓝露出笑容,更觉得眼前一亮。

    “刚才听哥哥讲,哥哥竟善机关之术?”尤嘉蓝好奇地看向尹青楠。

    “也谈不上擅长,只是一点小爱好而已。”尹青楠说话谦虚,整个人都透着温文尔雅。再配着这少年的身形,更显得别具风采。

    于是两人就又聊了一会机关之术。尹青楠看到尹青樾如今端庄大方,日渐俏丽,言谈举止又俨然大人,心中自是欢喜。又说了很多求学趣事、路上见闻,在栖月阁坐了半个时辰、喝了两盏茶才走。

    尹青楠走后不久,尹夫人又派人给尤嘉蓝送来了生辰礼和时新衣物。一套四色粉盒,其中一个油盒,两盒胭脂,一盒口脂;一套四支珍珠、碧玺、白玉、点蓝的钗子;一个银项圈,并一对和田玉镯。四套衣裙,两件夹单斗篷,俱是按照尹青樾的尺寸,绫罗绸缎所制。

    到了傍晚尤嘉蓝竟又收到尹大人送的一套《女则》和一对乌木镇纸。房内的丹柰绿棠丹翎翠翘朱瑾碧桃等几个丫鬟和钱嬷嬷宁嬷嬷也都送了礼,虽都是帕子、荷包、束膊、竹编小篮子等物,却也满满摆了一桌子。尤嘉蓝看着一桌子的各式礼物,很是感慨。遂又叫了丹柰绿棠将近日收到的一盒绢花一盒绒花拿出来,让大家尽数去挑自己喜欢的回赠。又命丹柰绿棠将收到的重要物件清点造册,一一收好。

    钱嬷嬷因为家中临时有事,送了礼物就匆匆告了假,只剩另一个掌事宁嬷嬷。这宁嬷嬷是尹夫人的陪嫁,年龄和尹夫人差不多,做事举止有度,言语不多,深得尹夫人信任被委派在尹青樾房里,也是尹青樾房里的管事之人。

    看尹青樾若有所思,说道,“姑娘,这十岁生日可是姑娘家的大日子,重要程度仅次于笄礼,所以老爷夫人自是分外在意,这礼物也自是比往年更多更重些。”说完见尤嘉蓝仍是沉默不语,遂又说道,“明日还有夫人为姑娘精心准备的生辰宴,姑娘且要早些休息养好气色才是!”说完识趣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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