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夕阳渐染半边天，今儿个杏花村的话题中心老苏家才终于冒了炊烟。
内室李氏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坐在门槛上的苏沅听得小眉毛一皱一皱的。
“系统，你能救我娘吗？”
【当然可以，可是宿主你的积分不足。】
半年前，这个自称百科馆的系统因为时空失衡遗失在这个世界，在能量彻底消散前迅速绑定了这个位面最契合的灵魂。
未来时代的资源耗用，导致大量生物基因灭绝，只有宿主收录足够的生物物种，它才能得到能量离开。同样的，宿主也能得到相应积分，兑换百科馆内的一切。可它万万没想到的:
——它的宿主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苏沅从小体弱多病，加上后天惊厥，老苏家仔细将养着才把人养到了五岁，将她当眼珠子般护着。故而这大半年来，她也只收录了几株野草罢了。
两个小揪揪跟着脑袋沮丧垂下。一阵看不见的波浪纹无声起伏，系统提醒她:
【…宿主，你前天收录的植物里就有你母亲的药。】
“真的吗？!”苏沅的杏眼睁圆，忽闪着光芒。
得到系统肯定的答复，苏沅一路“哒哒哒”地冲了出去，路过正鼻青脸肿跪在院子里的苏四郎时，又停了下来，重重扭开头，鼓着包子脸，气呼呼地冲他好一声“哼”!
李氏这番病情加重，说来也皆是起因苏四郎。老苏家六个孩子，除却最小的苏沅和苏五郎外，外头的人提起谁不赞一句懂事能干，偏偏苏四郎，整一个混不吝。
这回还被人诱着跟去赌钱，昨日赌坊的人押着苏四郎着家要钱时，老苏家不仅赔光了家底，还欠了外债，连李氏也被气恨了，身体愈发不好起来。
想到这儿，苏沅就不想再理一向最要好的四哥了!
“系统，这个真的是我娘的药吗？”
连日的酷暑将被随意扔在一角的植物晒得不成模样，白胖的小手一边归拢这堆野草，苏沅一边疑惑问道。
【对，这是甘草。有清热解毒、去痰止咳的功效，还有众药之王的美称。它的根茎可以入药。】
闻言，苏沅“哇”地惊呼出声，迅速往怀里揣上一把甘草就往李氏处跑去。
摇晃着小小的身体，正欲偷偷溜进去，后颈却忽然被人给提拎住，回头看见是老苏头，不等他先开口，苏沅抢先抱住了他的大腿。
仰着小脸，一脸寻到宝的兴奋:“——爹，我想进去看娘。”
“沅宝。”里头的李氏听见动静，有气无力地阻止她:“在外头待着，不许进来。”
因着怕过了病气给苏沅，这两日都是不让她进去的。
“沅宝乖，爹陪着你好不好。”粗糙的大手温柔抚摸着小人儿的发顶，视线看向内室，老苏头心中担忧老妻的身体。
“不要!”苏沅摇头不乐意，仗着人小身体也小，趁老苏头反应不及的功夫就钻了进去。
沉闷的空气中交织着苦涩的药气，令进来的人仅是一闻，便也立觉不舒服。
室内也不甚亮堂，苏沅只能看见架子床被褥不大明显的鼓起，李氏消瘦得厉害。见状，苏沅更是难受得紧，爬上床抱住了李氏。
“怎么进来了？”李氏嗔怪道，抱住小女儿安抚道。
苏沅人儿小，却是个实在的话痨，余光瞧见老苏头进来了，才想起正事。从怀里摸出被挤压得更不成样子的甘草，望着李氏，眼巴巴问道，:“娘，你的药呢？”
“怎么了？”
“我要看呀。”
此时天已经黑透，两人怎么也将人哄不走，见她大有在地上打滚的架势，李氏只得让老苏头把药拿出来给苏沅看。
药包打开，里面的药材杂得很，品质也不好，苏沅瞪大眼找了许久，又暗地里问系统，这才找到了其中的甘草。
苏沅小手攥住甘草，眼睛亮得惊人，李氏和老苏头就在她的身边，望着她，神情恍惚怔仲。
“爹，娘，你们看这个是什么。”
“是什么？”李氏反应过来，微笑问道。
“这是甘草，是娘你的药呀！可以采回来给娘吃……”
小孩话里满是天真，李氏摸了摸苏沅的头，瞥了老苏头一眼，笑着应了声“好”，心里却并没有把这她的话当真，也没有问苏沅这是从哪儿找的。
只当是孩子担心她的身体。
苏沅想得很好，然而计划却在她想出去继续采药时受了阻，上至爹娘哥哥，下到小侄子侄女都不让她出去，苏沅这才反应过来大家都不相信她的话。
以至于和大嫂前往一向最爱去的何夫子的私塾处帮工时，也盯着那几根甘草郁郁不乐。
何夫子是京城人士，进士出身，只是不知是何缘故竟也没做官，反倒四处游历，两年前被大地主林老爷给请了做先生。
后来还在村里开了私塾，也不收束脩，好叫村里的孩子们都能轻易读书。因着何夫子无妻儿，便在村子里聘了个厨娘，正是苏大嫂。
李氏身体不好，这些年大部分时间便是苏大嫂带着苏沅，于是去私塾帮工时，便也带着苏沅。
时间一长，等她发现苏沅每回都自个儿跑去檐下蹲着听课时，她已经从何夫子那儿识了不少字……
“系统，你说爹娘为什么不相信我？”苏沅抱着小脸，心里委屈得紧。
何夫子下课回来，撞见的就是这幅场景，苏沅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神色瞧着可怜极了。何夫子虽然无妻儿，但心里却对这个聪慧灵巧的孩子喜爱得很，见状便不免心疼，于是提步上前，紧张关心道:
“沅宝，谁欺负你了？”
眼圈仍是红红的，没忍住，苏沅抹着眼泪:“夫子，爹娘和哥哥们都不相信我!”
细碎的金色阳光从檐上折下，将一老一小两道并排的身影拉长。何夫子端详着手中的甘草，心中一时觉得对小孩心思好笑，又思索着如何向她解释清楚。
即使苏沅年纪小，何夫子却没把她当小孩糊弄，反而会耐心同她讲道理，只是心中也不免疑惑:“那沅宝，你又是如何得知这是甘草的呢？”
心中的委屈被解开，猝不及防的被这般一问，苏沅呆了下，她知道不能让人发现系统的存在，可也不想撒谎，于是只能说:“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告诉我的。”
说这话时苏沅的神情骄傲，在为有这样一个朋友而感到开心，何夫子瞧着心生喜悦之意，情不自禁接着她的话继续教她，“那你知不知道不仅仅是甘草，药理……”
“沅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知道你喜爱读书，既如此，那便好好学习，《千字文》你也识得差不多了，下回过来，老师便教你《论语》。”
反射弧有些长的苏沅此刻明显没反应过来何夫子的话中深意，还是脑海里的系统忍不住出声提醒她:
【宿主，快谢谢你的老师!】
“谢谢老师!”苏沅回过神，响亮的声音伴随着跪地的动静在这院内响起。
那番话出口的一瞬间，何夫子有霎时的后悔，可当看见苏沅抬头那无霾的干净笑脸时，这最后一丝的后悔便也就不见了。
他在心中暗问自己，有何可计较的呢？这个女弟子聪慧灵巧，就当是缘分吧。
思及此处，何夫子心中的满意不免溢出几分，胸腔震动，一时眼眶竟有些湿润之意。他随手摘了腰间环佩多年的玉佩，给了苏沅，幽幽道:“回去吧，把今天下午院子里的事告诉你爹娘。”
“为什么？夫子您说过，不让把这里的事告诉旁人。”
看着苏沅懵懂的眼神，何夫子心中的情绪复杂交织，摸着她的脑袋道:“既然你已对我行了跪拜之礼，自是名正言顺的好。”
苏沅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走了。
/
苏沅的记忆很好，言辞表达也很清晰，完整地复述了一遍下午院子里的事后，老苏头摸了摸腰间的烟杆，半晌没说话。
周围的人也都沉默，李氏吩咐几个儿媳先下去，牵起苏沅的小手，向里间走去。
“沅宝，你喜欢读书吗？”
“喜欢!”苏沅重重点头，“娘，何夫子还夸我了，他说我的字已经已经识得差不多了，下回就能教我写字了……”
一提起这个，她的小话痨属性便显现出来了，希望能和李氏分享。
但李氏的目光却有些失神，似乎在透过苏沅看向另一个人，有着掩不住的哀伤，低声念了句，“倘若你是个男孩多好。”
听见这句话，苏沅嘟着小嘴，颇有些不高兴，一边反驳李氏说女孩子最好，可另一边瞧见她难过，心疼起来。
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娘，你别哭，你要是不喜欢我读书，那，我以后就少去一些。”
李氏便又笑了，搂过她。
虽是乡间村妇，可李氏也自有一番处事见识，她温柔告诉苏沅，女孩子读书的好处，那些不过男人念了几年书，总是过得轻松些，这便是识字的好。
苏沅重重点头，融会贯通前头何夫子同她讲的话，“娘，我要读书，我要明理。”
她的目光亮晶晶的，稚嫩的话说出口让李氏险些就要答应她了，但想到如今家中的境况，还是将话压了下去。
老苏家几兄弟是在晚食的时辰回来的，上工一整天，大家都疲累的不行，吃过晚食后，不急不慢的，老苏头摸着烟枪叫走了苏大郎几兄弟。
苏大嫂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苏二嫂望向门外，皱眉嘀咕了一句:“公爹不会真想让小姑去读书吧？”
她的话一出，本就安静的气氛更显沉默。
即使是何夫子收徒，可拜师礼却是不能少的，再加上平日的走礼往来，需用到的笔墨纸砚，这些对老苏家来说都是负担。
更遑论这家里如今添了外债，李氏的药更是不能断的。
儿媳几人能想到的，老苏头想的更周全，他原本也是不大想让苏沅拜师的，可今儿下午李氏对苏沅说的话，让他内心犹豫不定。
而这份犹豫，在刚才看见吃过晚食便要收拾家务的儿媳时，彻底没了。他的沅宝从小体弱，在家有父兄呵护，可以后出嫁了呢？
同她的嫂嫂们一般吗？
烟丝将他的嗓音燎得嘶哑:“下午的事你们也知道了，说说吧，你们怎么看？”
沉重的情绪压在所有人的心上，谁都无法轻易地给出这个答案。
最后，苏大朗咬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对上首的父亲道：“爹，让沅宝去！既然何夫子愿意收沅宝，咱就供，这样等她长大了，就可以不用像我们一样在地里讨食。”
浑浊的眼睛望向这三个高大的儿子，老苏头心中酸涩，低垂头掩饰住情绪，带出了重重的一声“嗯”。
内室李氏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坐在门槛上的苏沅听得小眉毛一皱一皱的。
“系统，你能救我娘吗？”
【当然可以，可是宿主你的积分不足。】
半年前，这个自称百科馆的系统因为时空失衡遗失在这个世界，在能量彻底消散前迅速绑定了这个位面最契合的灵魂。
未来时代的资源耗用，导致大量生物基因灭绝，只有宿主收录足够的生物物种，它才能得到能量离开。同样的，宿主也能得到相应积分，兑换百科馆内的一切。可它万万没想到的:
——它的宿主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苏沅从小体弱多病，加上后天惊厥，老苏家仔细将养着才把人养到了五岁，将她当眼珠子般护着。故而这大半年来，她也只收录了几株野草罢了。
两个小揪揪跟着脑袋沮丧垂下。一阵看不见的波浪纹无声起伏，系统提醒她:
【…宿主，你前天收录的植物里就有你母亲的药。】
“真的吗？!”苏沅的杏眼睁圆，忽闪着光芒。
得到系统肯定的答复，苏沅一路“哒哒哒”地冲了出去，路过正鼻青脸肿跪在院子里的苏四郎时，又停了下来，重重扭开头，鼓着包子脸，气呼呼地冲他好一声“哼”!
李氏这番病情加重，说来也皆是起因苏四郎。老苏家六个孩子，除却最小的苏沅和苏五郎外，外头的人提起谁不赞一句懂事能干，偏偏苏四郎，整一个混不吝。
这回还被人诱着跟去赌钱，昨日赌坊的人押着苏四郎着家要钱时，老苏家不仅赔光了家底，还欠了外债，连李氏也被气恨了，身体愈发不好起来。
想到这儿，苏沅就不想再理一向最要好的四哥了!
“系统，这个真的是我娘的药吗？”
连日的酷暑将被随意扔在一角的植物晒得不成模样，白胖的小手一边归拢这堆野草，苏沅一边疑惑问道。
【对，这是甘草。有清热解毒、去痰止咳的功效，还有众药之王的美称。它的根茎可以入药。】
闻言，苏沅“哇”地惊呼出声，迅速往怀里揣上一把甘草就往李氏处跑去。
摇晃着小小的身体，正欲偷偷溜进去，后颈却忽然被人给提拎住，回头看见是老苏头，不等他先开口，苏沅抢先抱住了他的大腿。
仰着小脸，一脸寻到宝的兴奋:“——爹，我想进去看娘。”
“沅宝。”里头的李氏听见动静，有气无力地阻止她:“在外头待着，不许进来。”
因着怕过了病气给苏沅，这两日都是不让她进去的。
“沅宝乖，爹陪着你好不好。”粗糙的大手温柔抚摸着小人儿的发顶，视线看向内室，老苏头心中担忧老妻的身体。
“不要!”苏沅摇头不乐意，仗着人小身体也小，趁老苏头反应不及的功夫就钻了进去。
沉闷的空气中交织着苦涩的药气，令进来的人仅是一闻，便也立觉不舒服。
室内也不甚亮堂，苏沅只能看见架子床被褥不大明显的鼓起，李氏消瘦得厉害。见状，苏沅更是难受得紧，爬上床抱住了李氏。
“怎么进来了？”李氏嗔怪道，抱住小女儿安抚道。
苏沅人儿小，却是个实在的话痨，余光瞧见老苏头进来了，才想起正事。从怀里摸出被挤压得更不成样子的甘草，望着李氏，眼巴巴问道，:“娘，你的药呢？”
“怎么了？”
“我要看呀。”
此时天已经黑透，两人怎么也将人哄不走，见她大有在地上打滚的架势，李氏只得让老苏头把药拿出来给苏沅看。
药包打开，里面的药材杂得很，品质也不好，苏沅瞪大眼找了许久，又暗地里问系统，这才找到了其中的甘草。
苏沅小手攥住甘草，眼睛亮得惊人，李氏和老苏头就在她的身边，望着她，神情恍惚怔仲。
“爹，娘，你们看这个是什么。”
“是什么？”李氏反应过来，微笑问道。
“这是甘草，是娘你的药呀！可以采回来给娘吃……”
小孩话里满是天真，李氏摸了摸苏沅的头，瞥了老苏头一眼，笑着应了声“好”，心里却并没有把这她的话当真，也没有问苏沅这是从哪儿找的。
只当是孩子担心她的身体。
苏沅想得很好，然而计划却在她想出去继续采药时受了阻，上至爹娘哥哥，下到小侄子侄女都不让她出去，苏沅这才反应过来大家都不相信她的话。
以至于和大嫂前往一向最爱去的何夫子的私塾处帮工时，也盯着那几根甘草郁郁不乐。
何夫子是京城人士，进士出身，只是不知是何缘故竟也没做官，反倒四处游历，两年前被大地主林老爷给请了做先生。
后来还在村里开了私塾，也不收束脩，好叫村里的孩子们都能轻易读书。因着何夫子无妻儿，便在村子里聘了个厨娘，正是苏大嫂。
李氏身体不好，这些年大部分时间便是苏大嫂带着苏沅，于是去私塾帮工时，便也带着苏沅。
时间一长，等她发现苏沅每回都自个儿跑去檐下蹲着听课时，她已经从何夫子那儿识了不少字……
“系统，你说爹娘为什么不相信我？”苏沅抱着小脸，心里委屈得紧。
何夫子下课回来，撞见的就是这幅场景，苏沅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神色瞧着可怜极了。何夫子虽然无妻儿，但心里却对这个聪慧灵巧的孩子喜爱得很，见状便不免心疼，于是提步上前，紧张关心道:
“沅宝，谁欺负你了？”
眼圈仍是红红的，没忍住，苏沅抹着眼泪:“夫子，爹娘和哥哥们都不相信我!”
细碎的金色阳光从檐上折下，将一老一小两道并排的身影拉长。何夫子端详着手中的甘草，心中一时觉得对小孩心思好笑，又思索着如何向她解释清楚。
即使苏沅年纪小，何夫子却没把她当小孩糊弄，反而会耐心同她讲道理，只是心中也不免疑惑:“那沅宝，你又是如何得知这是甘草的呢？”
心中的委屈被解开，猝不及防的被这般一问，苏沅呆了下，她知道不能让人发现系统的存在，可也不想撒谎，于是只能说:“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告诉我的。”
说这话时苏沅的神情骄傲，在为有这样一个朋友而感到开心，何夫子瞧着心生喜悦之意，情不自禁接着她的话继续教她，“那你知不知道不仅仅是甘草，药理……”
“沅宝，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知道你喜爱读书，既如此，那便好好学习，《千字文》你也识得差不多了，下回过来，老师便教你《论语》。”
反射弧有些长的苏沅此刻明显没反应过来何夫子的话中深意，还是脑海里的系统忍不住出声提醒她:
【宿主，快谢谢你的老师!】
“谢谢老师!”苏沅回过神，响亮的声音伴随着跪地的动静在这院内响起。
那番话出口的一瞬间，何夫子有霎时的后悔，可当看见苏沅抬头那无霾的干净笑脸时，这最后一丝的后悔便也就不见了。
他在心中暗问自己，有何可计较的呢？这个女弟子聪慧灵巧，就当是缘分吧。
思及此处，何夫子心中的满意不免溢出几分，胸腔震动，一时眼眶竟有些湿润之意。他随手摘了腰间环佩多年的玉佩，给了苏沅，幽幽道:“回去吧，把今天下午院子里的事告诉你爹娘。”
“为什么？夫子您说过，不让把这里的事告诉旁人。”
看着苏沅懵懂的眼神，何夫子心中的情绪复杂交织，摸着她的脑袋道:“既然你已对我行了跪拜之礼，自是名正言顺的好。”
苏沅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走了。
/
苏沅的记忆很好，言辞表达也很清晰，完整地复述了一遍下午院子里的事后，老苏头摸了摸腰间的烟杆，半晌没说话。
周围的人也都沉默，李氏吩咐几个儿媳先下去，牵起苏沅的小手，向里间走去。
“沅宝，你喜欢读书吗？”
“喜欢!”苏沅重重点头，“娘，何夫子还夸我了，他说我的字已经已经识得差不多了，下回就能教我写字了……”
一提起这个，她的小话痨属性便显现出来了，希望能和李氏分享。
但李氏的目光却有些失神，似乎在透过苏沅看向另一个人，有着掩不住的哀伤，低声念了句，“倘若你是个男孩多好。”
听见这句话，苏沅嘟着小嘴，颇有些不高兴，一边反驳李氏说女孩子最好，可另一边瞧见她难过，心疼起来。
手忙脚乱的给她擦眼泪，“娘，你别哭，你要是不喜欢我读书，那，我以后就少去一些。”
李氏便又笑了，搂过她。
虽是乡间村妇，可李氏也自有一番处事见识，她温柔告诉苏沅，女孩子读书的好处，那些不过男人念了几年书，总是过得轻松些，这便是识字的好。
苏沅重重点头，融会贯通前头何夫子同她讲的话，“娘，我要读书，我要明理。”
她的目光亮晶晶的，稚嫩的话说出口让李氏险些就要答应她了，但想到如今家中的境况，还是将话压了下去。
老苏家几兄弟是在晚食的时辰回来的，上工一整天，大家都疲累的不行，吃过晚食后，不急不慢的，老苏头摸着烟枪叫走了苏大郎几兄弟。
苏大嫂几人互相对视一眼，苏二嫂望向门外，皱眉嘀咕了一句:“公爹不会真想让小姑去读书吧？”
她的话一出，本就安静的气氛更显沉默。
即使是何夫子收徒，可拜师礼却是不能少的，再加上平日的走礼往来，需用到的笔墨纸砚，这些对老苏家来说都是负担。
更遑论这家里如今添了外债，李氏的药更是不能断的。
儿媳几人能想到的，老苏头想的更周全，他原本也是不大想让苏沅拜师的，可今儿下午李氏对苏沅说的话，让他内心犹豫不定。
而这份犹豫，在刚才看见吃过晚食便要收拾家务的儿媳时，彻底没了。他的沅宝从小体弱，在家有父兄呵护，可以后出嫁了呢？
同她的嫂嫂们一般吗？
烟丝将他的嗓音燎得嘶哑:“下午的事你们也知道了，说说吧，你们怎么看？”
沉重的情绪压在所有人的心上，谁都无法轻易地给出这个答案。
最后，苏大朗咬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对上首的父亲道：“爹，让沅宝去！既然何夫子愿意收沅宝，咱就供，这样等她长大了，就可以不用像我们一样在地里讨食。”
浑浊的眼睛望向这三个高大的儿子，老苏头心中酸涩，低垂头掩饰住情绪，带出了重重的一声“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