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温地狱,焦土绿洲以西15公里处,一位落单的中年进化者站在一个漆黑的身影面前,全身僵硬,唯有面部残留着充满恐惧的惊容。但这一线情绪色彩也缓缓退潮,留下的是一张呆滞木讷的脸,与刻板的垂首回应:“是的,父亲大人。”

    说完,他作为新转化而成的人偶,按照人偶师的命令,转身向东方的绿洲走去。

    身着黑色皮衣、皮裤与长靴的男子高挑瘦削,他收回原本放在对方头顶上的手,拿出一条白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仿佛刚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湿润的黑发落于肩头,掩映着苍白的皮肤,人偶师的神态气质形似少年,灵魂却历经沧桑。他对中年进化者那声“父亲大人”毫不动容,仅是眯起涂了金粉眼影的双眸,神情阴鸷地远眺东方。

    他是在中心十二界凶名赫赫的人偶师,因其喜怒无常、恣肆无忌而被称为“疯狗”。

    在先前的末日世界中,他的能力升级了,可以把活人变成人偶,自然便瞄准了拥有特殊能力的进化者们。中心十二界秩序井然,不适合大规模狩猎,故而他挑选签证,来到了D级的极温地狱——E级的末日世界是最轻松的,一旦进入D级,进化者也命如草芥,就像此处的极端高温,足以为他筛选出进化后的人类。

    这里是弱者的地狱,却是他的猎场。

    而不远处生活着近两千人的绿洲,便是他的目标。

    为免打草惊蛇,人偶师将被转化为人偶的进化者们派去绿洲,搜集进化者团体与签证官的情报。刚才离开的便是第三人,他们会成为他的耳目,表现得接近常人,这是他如今精细操控的上限了。

    他来到绿洲附近的一栋废弃建筑中,从位于袖口羽毛丛中的容纳道具里,取出一张沙发,坐于其上,阖眼感受人偶们的视野——

    绿洲占地面积广,靠近山脚的位置还有半片工厂区。食堂人头攒动,发电机正常运作,有稳定的供电,还建起了降低温度的遮光顶棚,仿佛是极温地狱中的世外桃源。

    人偶师见到一群穿着普通之人,带着末日前平和、满足的神情,庸庸碌碌地过着日常生活,看起来连最基础的体能强化都没有,半点不像是刀口舔血的进化者,也不足以作为他的猎物。

    然而普通人是无法忍受极温地狱的高温的,半日内便会死亡,所以绿洲必定隐藏着秘密。鉴于签证官与进化者团体这两个目标都未出现,人偶师决定继续观察。

    由于其他的楼都住满了,他派去的三个进化者人偶,都被分配到了42号楼的负一层。此时前来加入绿洲的独行者,几乎都是进化者,所以他关注着新来的二女一男,盘算着何时收网。

    夜晚宵禁,人们都住在挤挤挨挨的房间中,逼仄狭窄的空间毫无隐私可言,这令与人保持距离的人偶师难以忍耐地断开了感知链接,烦厌地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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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焦土绿洲之中,林三酒趁着夜色巡查环境,却被戴着眼镜的名为胡常在的男子拦截。

    在交谈之中,她得知绿洲的绝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他们原本会死于高温,却因为服用了白教授开发出的一种新药,而被强行催生出了高温适应。他们拥有了在极温地狱必要的生存能力,却没有潜力值与新能力了。

    眼前的胡常在自然进化出了辨别谎言的能力,名为“去伪存真”,却连进化者标配的体能强化都没有。

    在二人的交流被打断后,林三酒回到负一层,从同样是进化者的方丹口中,得知绿洲中能力强的进化者会被派去执行高难度的任务,存活率不高。

    第二日,她、玛瑟与新出现的人格冯七七,果然被绿洲中的干部叫去布置任务了。同去的还有两个中年男人,二人都板着脸,看起来无趣又难以搭话。

    经过几个进化者把守的大门口,他们走上306开了个会。

    按照绿洲八组的1层干部陈今风所言,侦查小组发现西边的一小群堕落种已经游荡到原龙华路,间隔着步行20分钟的距离,足以对绿洲造成威胁了。所以他们的行动任务就是消灭这一小群堕落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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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偶师恹恹地靠在沙发上,暗沉的灰色闪粉犹如阴云盘踞于眼周。他通过人偶的视野看着杂鱼们争夺队长之位的闹剧,烦厌地想要早日收网。

    但绿洲组织了一个战斗小队,将几位进化者派去剿灭堕落种,这令他升起了黄雀在后的兴致,又不想放弃可能存在于绿洲的签证官,便准备让三个人偶分头行动。

    其中一个入选了战斗小队,另外两个便用来继续探索绿洲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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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铁刀闹事并受伤后,陈今风指挥高飞将其送去医务室,玛瑟留下来照顾铁刀。所以战斗小队的成员是林三酒、冯七七、胡常在、徐晓阳与其召唤出的战斗类人偶小灰,以及中年男子陈伟。

    这一行人到了工厂大门口时,林三酒通过日记卡,从守卫们的交流中意外得知——这一次最多只能活两个人回来。

    无论她怎么计算“生存名额”,都觉得自己与冯七七是弃子。

    通过胡常在“去伪存真”的能力辨别,她确认队长觉得他回不去了。就此,他们三人成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蜂拥而至的堕落种来袭,体能最弱的胡常在小腿受伤,林三酒立刻回援,落单的二人被堕落种包围。

    强烈的求生意志令林三酒死战到底,二人浑身浴血地躲入了升海市GA局龙华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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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纵人偶跟着抛下二人的战斗小队边打边走,人偶师一心两用,链接了位于绿洲之中的人偶视野。

    他已经看出了战斗任务另有所图,而绿洲的药物来源成谜、物资储备不足,看起来也不像是能长期运营下去的样子,便准备找出作为绿洲干部的陈今风,问出情报后收网。

    他远程操控两个人偶,抵达方才的会议室,见其空无一人便走向医务室,因为那是3位进化者先前的目的地。

    还差不足十米的距离时,医务室的门被“咔哒”一声上了锁,旋即门后响起了女性惊慌的声音:“你干什么!”

    “别怕呀,我就是找你说说话……绿洲,不,世界上都没有多少人类剩下来了。人类要想复兴,光靠幸存者可不够,总要有新生一代的嘛。所以下一步,我打算号召大家多交龘媾,男女之间不要有什么忌讳……”

    “你给我滚开!”

    “我劝你不要白费劲了。我的能力一展开,这整间医务室都是我的巢穴,没有我的允许,你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陈今风猥琐的话语与粘腻的嗓音如毒蛇般缠绕心头,令人偶师恶心欲呕。他苍白的十指微微曲伸,眼周灰黑色的亮粉逐渐转为鲜红,宛如凝固的血液,又像□□的杀意……

    医务室内,陈今风压在玛瑟的身上,双手攥紧了对方的胳膊,享受着身下女人不断的挣扎反抗,这令他产生了高高在上的权力感。

    正当他准备用拳头结束这场挣扎时,门外响起了笛声。

    他一怔——巢穴的能力类似于物理阻隔,不像次空间那样连声音都能屏蔽。

    随着笛声一同出现的,是嘶嘶吐信的蛇,它们在地面游走,很快便包围了屋内的二人。

    玛瑟在转机中瞪大了眼,她注意到那些蛇更多地看向了陈今风,这可能是因为蛇的颊窝是热感受器,可以准确地发现附近温血动物所在的方向和位置,进行捕猎。

    而她是卢泽分裂出的人格,被堕落种评为假血假肉,或许并不像陈今风这样吸引蛇的注意力……

    想到这里,她暂时放弃了先前准备回归卢泽本体的打算——这不仅是因为她想要观察事态发展,还因为她在反抗之时,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能力进化了。

    玛瑟躺在原地瑟瑟发抖,看起来仿佛被吓坏了。

    ------

    越来越多的蛇随着笛声凭空涌现,几乎铺满了陈今风的巢穴,随时会发动袭击。这令他不敢再耽搁,直接放弃了发着抖的女人,准备离开狭小的空间进行突围,再召集绿洲的干部们前来抓人!

    他解除巢穴能力,结束了医务室的封闭状态,飞速打开窗户,刚准备跳下二楼,医务室的大门便被踹开了!

    两个男人随之闪身进入医务室,一人吹奏蛇笛,令玛瑟被蛇捆绑,另一人伸出大手,紧紧钳住了陈今风的后脖颈,将跳到窗外的他又强行拖了回来!

    玛瑟打消了来者只想救人的幻想,任由蛇群捆上她的身体,状似害怕地瑟瑟发抖,掩盖自己能力正在升级的事实。

    她知道自己随时可以回归卢泽本体,不会有生命危险,所以才能冷静下来打量眼前的变局——

    闯入的二人一脸冷漠刻板,彼此之间毫无交流,却行云流水地完成了突袭、抓捕与控制。玛瑟甚至观察了他们的双耳,也没见到通讯装置。

    医务室的门窗被重新关上了,陈今风瘫软的身上爬满了蛇群,他在密集的噬咬中惨叫着,交代了绿洲的秘密。

    从抗高温药片的来源,到绿洲的实际控制者,玛瑟听得暗自心惊,两个闯入者却面无表情,平静得就像橱窗中的塑料模特,隐隐的非人感令玛瑟心跳加快,似是陷入了恐怖谷效应。

    当陈今风将所知的一切都交代完后,玛瑟看着蛇群从他的身上散开,仅留了几条捆绑他的手脚、堵住了他的嘴——显然,他还活着,留着有用。

    那自己呢?会被如何处置?

    玛瑟静静地感受着逐渐平复的颤抖,看着一人扭头打量自己,似是在评估价值,她屏息凝神,等待着唯一的脱困机会……

    男人走上前来,吹奏蛇笛,一条黑白相间的银环蛇蜿蜒游向目标。

    玛瑟研究生命科学,自然知道银环蛇有毒,致死率非常高,看来对方是准备灭口了。

    她长睫低垂,在银环蛇游至一步开外时猛然发难,猝然伸长的指甲划伤了男人的小腿!

    对方不以为意,好似没有痛觉一般,眼都没眨一下,对于这种程度的反击视若等闲。

    然而下一刻,医务室内盘踞着的所有蛇群消失无踪,脱困的玛瑟瞬间起身,飞速窜向木门!

    “进化能力……消失了?”蛇笛男怔怔地开口,宛如在吐露不熟悉的语言,一字一句僵硬如夹生的米饭。

    另一人回过神来,同样也冲向木门,却被玛瑟头也不回地挥手划伤了小臂。

    玛瑟的指甲变了,不再像以前那样散发出金属的色泽。如今的指甲似乎成了一种哑光的材质,坚硬锐利。

    此时,她的长指甲上沾着斑斑血迹。她也没想到自己在高压下升级后的能力,竟然能帮助她脱困,这是何其幸运!

    玛瑟的新能力:洗衣服的肥皂自己也会变脏

    介绍:被指甲所伤之人,所有的进化能力(包括基础、进阶两种),都会在120秒之内被洗白。染过对方鲜血的指甲,在24小时之内不能再次使用,只有干净的指甲才能继续发动洗白能力。

    她顾不得另一人的进化能力有没有被封印,一手打开未锁的门,闯出了云谲波诡的医务室。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向绿洲之人求助,只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栋楼。

    然而在她扑向楼梯口的刹那,一道细瘦颀长的黑影正踏上缓步台,堵住了她的路。

    眼前的男人浑身都包裹在黑色皮革里,紧绷得令玛瑟感到压抑得难以呼吸。对方的身材单薄瘦弱、面色苍白如纸,丝毫不像健硕善战之人,玛瑟却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男人勾起一侧的唇角,冰凉阴柔的嗓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你能够消除进化能力?持续多久?”

    被那双抹着金色亮粉的眼盯上,玛瑟甚至不敢与其对视。她后退着离开男人的视野,旋即转身飞奔,试图从另一侧楼梯逃脱。

    然而对方的身影始终紧紧地缀在她的身后,无论玛瑟如何奔跑,都拉不开彼此之间的距离。

    皮革摩擦的“咯吱”声阴魂不散,极度的高压之下,她见到前方有一扇半开的门,立刻向后挥手,试图逼退追击者。长长的指甲虽然落了空,她却及时闯入屋内,开窗跳了出去!

    象征着自由的失重感传来,耳畔尽是风声呼啸。

    下一秒,玛瑟被剧痛攥住了后颈,灵魂都仿佛要从身躯中抽离。她好似一只被拎起的猫,肢体失控地下垂,被拖回屋内也做不出有效反抗,唯有脑内一片清明——与抓住陈今风的方式相同,先前闯入医务室的两个男人,恐怕与他脱不了关系……

    玛瑟勉强开口,从剧痛的喉间挤出一句沙哑的:“你刚才救了我……”

    人偶师挑起一侧的眉梢,阴恻恻地道:“我要做什么,只是因为我想做。道德与正义,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玛瑟读懂了潜台词——他不是出于道德而救人,自然不会出于道德而不杀。

    人偶师将手放在了红发女人的头顶,准备将其转化为人偶——能够封印他人的进化能力,这是极为罕见的对战利器。

    倏尔,他的手掌落空了。人偶师拧起一侧的眉头,低头看向自己苍白的手。

    只见那红发女人像老式电视机里信号不良的图像似的,时有时无。当她的身影消失时,自己的手便穿透了残影,人偶转化的进度被中断了。

    玛瑟抬起头,第一次与那双阴沉沉的眼睛对视,低声道:“即便如此,也要谢谢你……”

    她的身影淡得像飘渺的极光,宛如泡在水中的画,模糊变形,旋即“啪”一声,消失无踪。

    “逃脱的能力?”人偶师低声自语着。

    他蓦然眉头紧锁,另一具人偶被破坏的信息传入他的脑海。他链接人偶视野,见到人偶倒地的画面,同时得知其方位。

    ------

    三分钟前,丢下二人后突围成功的四人小队中,冯七七坐倒在地,虚弱地表示自己扭伤了脚,站不起身,不想拖小队后腿。

    队长徐晓阳一听,与小灰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指派中年男子陈伟背着队友撤退。

    陈伟没有拒绝,他就像个沉默的老实人,依言背起冯七七赶路。

    在小灰打散了堕落种的一两次突袭以后,绿洲的工厂区终于遥遥在望了。

    冯七七叫了一声背着他的陈伟,后者回首的瞬间,脖颈处爆裂开一条血线,殷红四溅!

    被切开的喉咙裂了个狰狞的口子,血不停地涌入气管,陈伟发着“咕噜咕噜”的声响,向前倒了下去,激起了一地烟尘。。

    尘埃落定,对着冯七七那张平静的脸,徐晓阳脸色煞白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他?”

    冯七七好像有点无奈似的抓了抓脸,随后那双眼睛里泛起了笑意:“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这个小队里只有两个人能活着回去不是吗?队长,现在可只有你我两个了。”

    徐晓阳知道对方已经看出小灰是她的进化能力,蹙眉问道:“……如果你的朋友没死呢?”

    “那么,杀掉他们两个,比干掉小灰小姐要容易得多啊。”冯七七往旁边走了两步,小心避开了陈伟流出来的血。

    下一刻,他的面色一变,玛瑟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看着突然现身的红发女人,徐晓阳谨慎地后退着,怀疑对方与小灰一样是进化能力的产物。她不愿再与冷酷又可疑的队友同行,丢下一句“回到绿洲以后,你不要和我说话,我不喜欢你”,便与战斗类人偶小灰一同离开了。

    “你怎么来了?距离过远了吗?”

    面对冯七七的询问,玛瑟看着他手里攥着的一把被血染红了的刀,迟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杀队友?”

    “绿洲派出的是送死任务,这次的生存名额只有2人。”冯七七说完,将陈伟的身体踢翻过来,指着那张血染的脸,笑着说道,“而且他很奇怪,一点痛苦挣扎都没有。”

    说完,冯七七半蹲着,一刀剖开了中年男人的肚皮,以刀尖挑弄温热滑腻的内脏,示意道:“你看,他还睁着眼。就算这样切断肠子,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玛瑟的脸一点点变得惨白,她听着对方那咬字含混暧昧、绵软扭曲的语气,低声道:“反社会病态人格……你是12?”

    对方抬起头,看了玛瑟一会儿,露出了一个称得上纯真的笑容:“老是装成冯七七的口吻说话,也挺累的……”

    玛瑟兀然打断了他的自述:“小酒在哪儿?”

    12指了个方向,懒洋洋地道:“被堕落种包围,应该死在那儿了,或者快死了吧。”

    玛瑟深知不可能让12与她一起去救人,便折中道:“你惹上了一个麻烦,很快也会死的。为了不殃及卢泽,我用具体情报与你进行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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