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尽管此时正值盛夏,但这亭子临近河道,这流水潺潺虽美妙动听,可也惹得这凉亭里温度呈直线忽然下降,亭子的风逐渐变得凉飕飕的。

    凉风轻柔地吹动河边杨柳,又悄悄地钻进她的袖口,刺激到了皮肤,让宋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顺带着也醒了醒脑。

    难得有机会出来放风,她可不会白白辜负这般大好时光。

    放松心情,散散心吧!

    一会儿,暗中保护唐三藏一行人西天取经的神邸们便会将目光投注此地。

    为了不让仙人发现她的踪迹,将她逮捕入仙狱,宋星转身一变,幻化为一只平平无奇的飞鸟。

    小巧精致的飞鸟轻轻扇动翅膀,划出一条漂亮的弧度,瞬间划破长空,冲进这缤纷人间。

    孙悟空拔下一根毫毛,轻轻一吹,也化成了一只鸟儿紧随而去。

    留在原地的是一只由毫毛化成的酒醉顽猴。

    他抱着酒坛惬意地酣睡了。

    在源自21世纪的零碎记忆里,她可从来没有体验过这般拥抱蓝天俯瞰大地的畅快时刻……

    飞翔,只能是科技世界里普通人类梦寐以求的奢侈体验,更别说是这种如臂使指的自在腾翔!

    几百年的时间,仍不够宋星走遍世界,有时候她会想:还有多少精彩纷呈的事物在未来等着她去一一探索。

    她对世界揣有的好奇心和热爱之情似乎永远是充沛而饱满的。

    她飞过一户又一户人家,看着一家又一家熄灭烛火沉沉入眠,心中萌生无穷的失意;

    国宝说她已走过了许许多多的世界,那时间无情流逝,最初的自己所期盼回归的那个小家还在吗?

    天下之大,那盏等候着她归来的晚灯还亮着吗?还有人在等候自己回家吗?

    飞着飞着,最终,飞鸟停在了一家还冒着热腾腾烟火的铁匠铺敞开的窗台上。

    这么晚了,只有这名老铁匠还在火炉旁忙碌着,黝黑坚实的肌肉线条可见其身躯之健硕。

    他穿着短袖和皮马甲,手中的重锤玎珰玎珰地敲打着通红炽热的铁块。

    有时候,比起百无一用的书生,宋星更为敬佩的还是这种坚守原则,独具匠心的手艺人。

    宋星合上翅膀,站在木制的窗台之上,夏日暑气升腾,红润起来的不仅是老铁匠和他的徒弟,还有宋星那闪着火光的晶莹眼眸。

    旁边的小徒弟揉了揉发酸的手臂叫苦道:“师父,还得再敲打几遍呢?”

    老师傅扯了扯黝黑的脸皮,似笑非笑地抬起眼沉声说道:“千锤百炼!千锤百炼!千锤百炼方冶炼出真金。就这几下,不够!不够!”

    老铁匠没有厉声训诫小徒弟,只用了一个沉沉的眼神扫了一下年轻徒弟那双觉察无力的手臂,若有所指地摇摇头。

    小徒弟在师父恨铁不成钢的失望眼神下定神咬了咬牙,又提起百分之百的精神握紧了重锤沉默地敲打起来。

    有一种悄然无声的训导,在平日里寻常的一举一动间,已构成了普罗大众默契神会的文化传承之脉。

    “这就是你所向往的人间吗?甚至不惜舍弃追寻唾手可得的长生之道?”孙悟空不解,他有时真的理不清伙伴的想法,感觉她总是被懦弱的感情所拖累,挣脱不开手脚。

    可孙悟空不清楚的是,正是这些令人软弱的情感教会了宋星珍惜友人是惜福感恩,常带笑容是豁达乐观,鼓起勇气前行是无畏,温暖他人得付出行动,扛起担当方是有为有责任心……

    老铁匠和小徒弟的无声对话在继续,宋星也已转开视线回望来时路。

    月儿高悬天际,不晓得能否照亮旅人的归路呢?

    孙悟空爪子抓着一旁的树枝上,恰巧与宋星面对面眼对眼。

    宋星抖抖翅膀,嗖的一下就从窗台飞了过来。

    孙悟空躲避不及,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藏躲。

    他呆愣地张开鸟喙道:“星星,这么晚了,你又要去哪呢?”

    天下地下唯我独尊的自大张狂孙猴子遇见了他的克星,反而变得有些憨憨了。

    记不清究竟有多少次,他只能在梦里眼睁睁地看着宋星离去而束手无策。

    他做了许多梦,每一次都是他与宋星擦肩而过,而他只能抓住一缕轻烟。

    “月亮!好久不见!天都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明天可能提不起精神呀!”灰扑扑的麻雀落在孙悟空爪子下的树枝上,仅从朴实无华的灰色羽毛也能看见宋星一身的欢欣雀跃。

    “我以为你不想跟我见面了!”孙悟空幽幽长叹道,语气是说不尽的委屈和幽怨。

    很难想象他竟发出如深宫怨妇一般的幽怨之语。

    宋星觉得有点好笑,又感到有些难过。

    所以她又飞到孙悟空的身边,抖抖翅膀拍拍孙悟空的翅膀:“好朋友!不要伤心!我一直在你身边呀!”

    小鸟挨着大鸟,很是亲密。

    大鸟孙悟空这才砸砸鸟喙饶了她,可嘴上话语仍是气呼呼的:“好吧!你太会说话了,我说不过你。”

    他也知道,无论是出海求仙,还是五行山下的五百年,或是这趟西天取经……

    宋星其实都不曾抛下他独自离开。

    只不过是他实在缺乏安全感,总感觉伙伴总有一天会离开。

    “别伤心呀,我们难得有这个机会好好聊聊。我想问你,求得长生道是怎样一种体验?”宋星挨着孙悟空好奇地问道。

    孙悟空的道是什么?

    他一开始求的是长生不老之仙道,如今又选择了普济众生的佛道。

    宋星很好奇:他心中所秉行的信仰是什么?

    “你不是已得道长生了吗?你自己难道没有什么感悟吗?”孙悟空低头看麻雀反问道,眼神静谧沉凝。

    “呃……我感觉日子还是一样的过,多出来的那些时间,恰好让我看多一些的好风景,多了一些陪伴你的时间!”宋星回想自己这几百年的精彩经历,诚实地回答道。

    “那你找到自己的道了吗?”孙悟空看似不经意地插入这一句话,其实对宋星的答案十分在意。

    宋星倒没察觉孙悟空的小心思,她坦诚道:“找到了呀!”

    那有没有将我列入你计划里?孙悟空忍住再深入咨询的欲望勉强说道:“那很好呀!”

    反正不管如何,你是甩不开我的!孙悟空心道。

    宋星笑道:“的确不错!”

    如果此刻能找回更多记忆挣脱幕后操纵的黑手返回家中就更好了。

    慈爱的妈妈、急性子的老爸、知性的大妹、顽皮的小弟……

    宋星目光闪烁,眼神复杂地看着戴在她爪子的、由国宝幻化而成的脚环。

    道可道,非常道。

    道可,道非,常道。

    对于同一件事,每个人的看法各不相同,这是常理。

    所以孙悟空与宋星各自奔赴的道路是一致的吗?

    孙悟空对长生之道的求索不曾改变,但与宋星同行的这一程,还有许许多多细碎温暖的事物拓展了生命的厚度……

    温暖桃花源、汪洋大海、盛世人间、九重仙境、长河落日、虎啸深山……

    这壮美山河有太多令人感动的瞬间挤进了心门,恒久不散!

    如若长生路没有了星星,月亮心头就会空落落的。

    孙悟空想着,却不好意思表述出口,只是任由这股莫名的情绪于心灵深处酝酿着。

    见宋星没再追问,孙悟空心头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乐呵呵抖开大翅膀笼罩住小麻雀,替它挡住了来自凉夜的凉风。

    翌日清晨,太阳明亮温暖,布洒于这片壮美伟岸的大地,使得大伙都从深沉的睡眠中苏醒了。

    而高老一夜未眠,见天色熹微,便迈着老腿下榻,转着吩咐厨房仆人为师傅们准备素斋……

    此时,佛性禅心的唐三藏已经在佛前念了一遍佛经,猪八戒也抱着酒坛悠悠转醒;

    孙悟空也悄悄复归原位,在屋顶上伸了伸懒腰,站了起来,一跃就回到了高老庄。

    早上宴罢,老高从一个红漆丹盘里拿出二百两散碎金银,奉三位长老为途中之费;又将三领绵布褊衫,为上盖之衣。

    唐三藏义正言辞地推辞道:“我们是行脚僧,遇庄化饭,逢处求斋,怎敢受金银财帛?”

    孙悟空走上去,轮开手,抓了一把,赠给为唐三藏一行人指路,得以借住高家庄,收服猪八戒的高家庄子弟高才。

    孙悟空道:“高才,前几日麻烦你引我师父来此处,今日招了一个徒弟,没有什么物件可谢你,这些碎金碎银,权作带领钱,拿了去买草鞋穿。以后但有妖精,多作成我几个,还有谢你处哩。”

    高才欣喜地接过珍宝,叩头谢赏不提,又殷勤地笑道:“师父们既然不接收金银珠宝,那将这粗衣笑纳,也算是聊表寸心。”

    唐三藏信念坚定,坚决不收任何钱财和珍宝。

    他看了看素斋宴席上剩下来的一些食物和水果,回复道:“我们是出家人,若受了一丝之贿,千劫难修。把这席上吃不了的饼果,带些去做干粮就已足够了。”

    猪八戒可不服,合着他入赘高家这么多年,就落下个净身出户的结果。

    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

    他在旁边抢话道:“师父、师兄,你们不要便罢,我做了他家多年女婿,就是挂脚粮也该三石哩。”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因此前与孙悟空缠斗而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又转头看向高老:“丈人啊,我的直裰衣服,昨晚被师兄扯破了,烦你赠我一件青锦襕袈裟,鞋子绽了,再加一双新的好鞋子。”

    高老看着猪八戒的猪头大脸,可不敢不从,随即吩咐仆人买一双新鞋,将一领褊衫,换下猪八戒身上的旧时衣物。

    直至此刻猪八戒即将远离这片土地,这位高老庄老者的面容肉眼可见地欢快了起来;

    也不想想,他之所以能收获这万贯家业,还不是由猪八戒多年经营打拼下来的成果。

    或许,终归还是非我族类,人妖殊途……其心……必异!

    辞别了高老,猪八戒挑着担,孙悟空牵着马,唐三藏一行人再次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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