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如洗吓了一跳,抚着心口,咬牙切齿出声,“姑奶奶!你是要吓死我啊!”

    听书两手环在胸前,眼睛骨碌打量着他。

    今日她就在未名湖畔与一位胡商谈生意,接到消息后去了金柳巷,才知今早发生了这般大的事。

    女公子的身份,可不能被发现,一旦出了纰漏,大理寺那帮人揪住不放可是个大麻烦事。

    “冯掌柜,好端端的,你怎么被大理寺盯上了?”

    冯如洗有苦说不出,拉着她坐下,顾不得烧茶,一个劲地倒卖苦水。

    “听书姑娘,这事我也是个倒霉的!你听我细细道来……”

    他绘声绘色说起了一早上遇到的事,又有在大理寺被暴力踢腿,掀了裤腿就要给听书看伤。

    听书瞅了眼已经变得青肿起来的地方,嘴角轻抽,“你的意思是,大理寺的人在抓朱七?

    冯如洗一边整理裤腿,一边点头。

    朱七做惯了那档子生意,女公子也知情,出于别的考量,当年女公子是支持冯掌柜和朱七往来的。

    既然他如今犯到了大理寺头上,往后自当民不与官斗,明哲保身了。

    “织锦坊往后不接他的货了,此事我会告予公子知情。”

    “可还有别的事?”

    就因这点事能在大理寺待大半天,听书是不信的。

    冯如洗做了好一番心理疏导,才鼓足了勇气问出声,“听书姐姐,咱们公子……家中可有姊妹?”

    他的一番话叫听书心下警铃大作,防备道:“问这个做什么?公子的事岂是你我能问的?”

    “哎呀!我也是……”

    冯如洗拿不定主意,毕竟牵扯到息族,又不敢不说,只得据实以告。

    “并非我有心打探公子家事,实在是大早上来了个女子,你猜她拿了什么?息族织锦!”

    “我当时就吓了一跳!谁不知那息族织锦是息族人的绝活,十年前就消失灭迹了?”

    “当时那姑娘虽戴着斗篷,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跟咱们公子至少七分像!”

    越说到后边他越激动,根本没注意听书的脸色。

    “我估摸着,有人要加害公子,若真如此,听书姐姐,你可得提醒公子多加小心呐!”

    听书阴沉个脸起身,往后门出去,想到什么,又折身回来,语重心长道:“冯掌柜,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我会在公子面前替你说道说道。”

    “小的谢过听书姐姐!”冯如洗笑嘻嘻地就要送她出织锦坊。

    听书突然转身,恼怒的看着他,“还有,再叫声姐姐试试?”

    冯如洗委屈巴巴还不忘讨好,跟条讨好主人的狗似的。听书扫了一眼不跟他计较,消失在织锦坊的后院。

    大理寺动作迅疾,次日大早,晟京大街小巷贴满了缉捕令,朱七和不知名女子的画像赫然在上。

    观棋忙于照看沈念安的饮食起居事宜,几乎足不出户,外间一切事情都由听书每日到沈宅传达。

    早上刚换过药,她在院子里晒阳裁剪纱布,大门处传来敲门声。

    “就知道是你,快进来。”

    听书左右看了看,发现院子里没有旁人,有些不解,“这好的天,女公子怎么总待在屋子里?晒晒有助于骨头长合嘛!”

    观棋抿嘴笑,从炉子上取下沸腾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水。

    “女公子说难得的清闲日子,要好生休养,换过药就躺下了。”

    听书拿过炉边已经开了口的栗子,三两下剥开,咬上一口,唇齿留香。

    “好香,好好吃,观棋,你的手艺真好!”

    “慢点,仔细烫着。”

    观棋见她毛手毛脚,用竹夹子取了炉子边上烤好的栗子,装在小竹篮里,放到石桌上。

    又取了地上大框里的栗子,用匕首轻轻划开两道交叉口子,放在炉子边继续烤。

    听书一边吃栗子一边喝茶,好不惬意。

    “你这副模样,是我亏了你吃的还是亏了你喝呀?”沈念安推开房门,站在廊檐下,伸了个懒腰。

    “你们说话我可都听见了!”

    观棋忙放下手里的匕首,过去搀着她到炉子旁坐下。

    听书忙起身,笑嘻嘻地倒了杯茶水,放到她跟前,“观棋刚煮好的,还热乎着!”

    沈念安摆手,让她们都坐下。

    “织锦坊那边什么情况?”她一边剥着栗子,一边切入正题。

    听书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一口干了茶水。

    “织锦坊那边的经营倒是没什么问题,是那个朱七出了事情,以后他的货我们也不要了,倒是女公子那个荷包,有点棘手。”

    “如今外边满大街都是缉捕令,女公子的画像还是冯掌柜口述出来的,我瞧了,真有几分神似。”

    沈念安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实在想不透,怎么就踢到大理寺这块硬石头上了。

    “女公子也不必担心,眼下只要不以女装出现,应是没人认得出来。”

    观棋塞了颗栗子给听书,叫她闭嘴。

    “原也打算来年出手,眼下没多久便是年关,女公子就好生休养着,莫要劳神,荷包也只是迟早的事。”

    沈念安神情微动,明显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观棋继续道:“冯掌柜说了,审他的是大理寺的萧大人,堂堂大理寺卿主办的案子非比寻常,朱七不定什么时候就被抓住了,这案子一了,荷包也就不是什么要紧事了。”

    “再者,即便大理寺往下查,事情闹大了,不也正是我们想要的么?”

    “是这么个理!”听书虽然没说话,可观棋的这番话,她以为相当在理。

    大理寺掌整个晟京的折狱详刑之事,一举一动颇受关注,免了她们再造势。

    “听书,你着人暗中打探朱七的下落,若找到了他,就把消息透露给大理寺,切记不可与大理寺中人正面交锋。”

    萧钰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他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得好。

    沈念安又想起那日的遭遇,没来由地烦躁。

    从扬州到晟京,水路半月有余,陆路会多些时日。恐中途生变,她进了城就直奔织锦坊,甚至没来得及换身行头。

    朱七却偏生那时出现在织锦坊,瞧他一身打扮,显然是知道自己被盯上了,那又到织锦坊是为何?

    真是巧合么?

    她摇了摇头,甩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咱们就在这宅子里,静候好消息吧。”

    沈宅上空洋溢着极好的气氛,似乎真的要过年了,其实距离年关,尚有两个月。

    青从望着同一片天,却看出了大理寺上空的森森然。

    大人已经入宫,面呈圣上实情。他有一种直觉,这么关键的时刻冒出息族织锦,事情不会很简单。

    京都的天说变就变,昨儿还是艳阳天,今早上就开始狂风大作,料想是快要下雪了。

    青从抱着剑在中庭的鹅卵石小道上来回踱步,大人从宫里回来后就去了阁楼,已经一天一夜了,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他几次忍不住想跑上去探个究竟,却没那个勇气。

    恰逢午膳时分,正犹豫着要不要送饭上去,阁楼的门从里边打开。

    “大人。”青从忙迎了上去。

    “速速吃饭,吃完随我去一趟刑部。”

    “有任务?”他跟在萧钰背后,没有得到回答。

    萧钰只带了青从到刑部,直接亮身份表明来意。刑部尚书温昶亲自领了人到刑部司。

    “萧大人奉圣上指令查案,我等自是倾力配合。”

    温昶指了一个人,叫他过来,“这人叫王和,是刑部司的老主事,萧大人有什么需要随时问他。”

    “本官还有公务要忙,失陪了。”温昶把人交给王和,兀自离开。

    青从对温尚书的态度颇有微词,但碍于这是别人家地盘,不好发作。

    “二位大人,卑职王和,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到大人的?”刑部跟大理寺打交道的次数不少,王和自然认得萧钰,言语间有几分讨好。

    “我需要查看一份旧卷宗,卷宗房何在?”萧钰没有坐下,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王和忙在前带路,“卷宗房在这边,二位大人且随卑职这边走。”

    “不知大人需要查看什么样的旧卷宗?卷宗房的卷宗有些多,多个人多份力……”

    刑部的卷宗房设在地下,里间黢黑一片,进得其中,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倒是没有纸张发霉的味。

    王和从进来就一直在说话,青从有些烦他。

    “正宝元年的卷宗在何处?”萧钰巡视了一遍,这个地下卷宗房不小,若是一个个翻找,得费不少时辰。

    “大人可真是问对人了!这边请!”

    “当年这个卷宗房修缮完成,旧卷宗需要归档,正宝年间的卷宗全由卑职经手。”

    又是一阵喋喋不休,终于来到存放正宝年间卷宗的地方。

    “有劳王主事,此处有我二人即可,你可自去忙。”萧钰面无表情,翻看着卷宗,有的已落下灰尘。

    王和瞧出自己的多余,识趣地离去。

    青从绕着堆放卷宗的架子走了几圈,确定王和已经离开,才问起此行的目的。

    萧钰兀自翻找着卷轴,示意他从自己跟前这个架子往后边翻,“还记得我在织锦坊捡到的那个荷包吗?”

    说起荷包,青从来了兴趣。他本是剔透的人,联想到大人从宫里回来后的怪异举动,猜到了几分。

    “大人,可是圣上也觉得,兵防图一事跟息族余孽有关?”

    萧钰也拿不准圣上的心思,兵防图丢失,他只是捎带提了一嘴荷包的事,圣上就准了他密查息族余孽一事。

    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好似圣上已在心里断定了此事与息族余孽脱不了干系。

    “此事尚不明朗,不可声张,干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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