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经过层层窗口照到官辞青身上的时候已经变冷了,但是却没有周围的空气冷。不仅冷而且潮湿,其中弥漫着恶臭。就在刚刚一个被折磨死的人被抬了出去。

    这是从此处抬走的第五个人,这一天同时也是官辞青被关押的第五天。五天里,地牢的人总是会带来各种各样的人当着官辞青的面,慢慢地折磨,歇斯底里地哀嚎,心如死灰的眼神,一次次击溃了官辞青最后的心理防线。五个人,五条命,官辞青看着自己被碾碎的五根手指,才明白过来自己又欠了别人五条命。

    官辞青知晓自己的心就和脸上的伤一样正在以不可控制的地步发展。

    雍王府的书房,烛火照亮了案台上的书籍,木椅上的男人,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面容,但是依稀能看到,五官立体是常见的胡人长相,眼睛微眯着和书籍凑得极近,高挺的鼻梁也快抵着书本了,可还是什么看不清。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一个又一个文字,想要明白什么,但是什么都没明白。

    房门被推开,可是男人不为所动依旧俯身盯着书本。

    “王爷,宋公子起身前往刑部地牢了。”

    “随他去吧。”

    似乎是有人来了,不像是老鼠悉悉索索穿梭的声音,官辞青这才提起气来,可是怎么看不清眼前的人呢?,原来是血液凝固起来,压住了眼皮,手脚被绑在木架上,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我说,没错。是我杀了她,你还要我怎样。我就是疯了,拿起匕首我就刺了几刀。然后她就没呼吸了。”官辞青的声音由愤怒渐渐变得发抖,开始毫无缘由的害怕起来。

    “你为何杀她?”宋慈问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官辞青这才知道来者是谁。“自保。”似乎是上一句耗尽了官辞青全部的力气,这两字很轻,宋慈自觉地靠近声音的来源,却被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冲昏了头脑,猛地退了几步,回过神来时只听到了两声冷笑。

    “她不会要你的命,你的命运两日之后自会有结果。”他还是一副高高在上出淤泥而不染的样子。

    “所以她就可以拿着刀子,刺入我的皮肤,沿着我的骨头剥掉我的血肉吗?变着法的折磨我,呵,她肯定想不到我会死在她后面吧。”

    “陛下没有公布凶手的身份,你的生死只会有占卜决定。”宋慈带来了一点消息。

    “呸,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装什么高风亮节。”

    宋慈似乎有些恼了,虽然知道她本就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但是自小读诵圣贤书,追求的就是文人风骨四个字。再生气也只说出了六个字。“都是因果报应。”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我的报应到了,你的还会远吗?”官辞青从始至终都是嘴强王者一般的存在。

    宋慈觉得自己来这一趟简直是莫名其妙,被人怼得哑口无言或许是为了心安一点吧。刚准备离开却被身后的人叫住。“伪君子,不想为你心爱的女人报仇吗?你不是承诺过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来,捡起那根簪子。”官辞青见宋慈回过头来愣了几秒。

    官辞青的这句话似乎有魔力,宋慈出奇地照做了,手中的簪子很细也很锋利,“你知道的,就在脖子这里,给我一个痛快。或者,换一个位置。我求你,杀了我吧。”官辞青几乎是在恳求了。

    发簪锋利的末端抵在官辞青的脖颈处,只需要稍稍用力,血液喷涌而出堵住气管,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官辞青没有害怕更多的是解脱,她紧闭双眼等待着死亡来临。但是宋慈却止不住地颤抖。“你一直都是一个疯子。”宋慈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一个疯女人满脸的血污,瘫软在木架上,但是三千青丝也遮不住她眼神中透露出的凄凉。

    “少爷,那块和氏璧还需要吗?”

    宋慈坐在马车上,瘦弱的身体裹着硕大的玉裘,双手握紧手里暖炉,手掌被烫的通红也没有察觉。风吹了进来很冷,却比地牢暖和多了。“听天由命吧。“

    两辆马车在玉城的主街相遇,风吹之际,珠帘掀开之后,眼神交会之间,天空的闷雷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宁静。

    这次的脚步声较为急促了,官辞青知道这座极小的牢房里又要来人了。是谁呢?

    赵霁似乎特意装扮过,黑色华服和黑夜相融,游走的金线映衬着月光。居高临下地看着官辞青,却还是被她的脸吓了一跳。“你知道你现在这张脸有多难看吗?皮肉全部往外翻,血似乎流尽了,密密麻麻的结痂爬满了你的脸,多恐怖啊。”赵霁握紧了自己手中的暖炉,有意无意地看了官辞青几眼。

    官辞青对这种冷嘲热讽并不在意,不紧不慢地说“你摸过苏盼星的尸体吗?是不是和这地牢一样冰冷?”说着说着笑了起来。

    官辞青今天是一身的反骨,知道怎样能够惹恼赵霁,就一心想着那条路。赵霁一只手就禁锢住官辞青的脖子,呼吸瞬间就被夺走了,苏盼星的尸体至今还躺在棺材里,满府上下一片哀嚎。几乎是越想越恼,手里的力度也逐渐加大。赵霁看着眼前的人,明明面色已经发紫了,可是没有丝毫反抗,眼中只有无尽的绝望。

    可是正是那种凉薄的眼神,才真正惹恼了赵霁。“真是一个不怕死的疯子。“赵霁停了下来,拿起随身的手帕,厌恶似的擦了擦手。

    回过命的官辞青猛地不停喘气,“赵霁,我们都是一类人,他们口中低贱的人。”

    “你才是那个下贱胚子。”赵霁抬手扇了官辞青一个巴掌,却被糊上了满手的血。

    “但我们都拼命地往上爬,但是你看我最后还不只是一个可怜虫,一场占卜就可以决定你我的生死,多可笑啊。你我那么努力的活着,活着。我们都知道被人冷落的滋味不好受,不被命运眷顾的人从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多可笑啊。“官辞青尽力抬起自己的双手,往前抓去,想要靠近赵霁的脸,可是始终差了一点。

    “我不是一个人。“赵霁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但还是不敢相信她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真的喜欢她吗?”官辞青问,她很想知道为什么苏盼星这样的人值得这么多人的爱。

    “当然,喜欢她的眼睛,总是淡淡地望着你,就让人深陷其中。喜欢她的身影,总是会坚定地站在我身边。就是这样一双眼睛,杏眼但是偏长,眼尾上挑,但好像不是淡淡地看着你,眼中总是带着疏远般的坚毅。”但是不知为何反手握住了官辞青的左手,或许是因为她曾经也坚定地握住过他的手。左手忘情地靠近官辞青的眉眼。官辞青顺势将赵霁拉近自己,微微一笑,贴着他的耳畔说,“你们都说我会巫蛊之术,那我告诉你,你比赵熠更适合当皇帝。 ”

    官辞青抽出赵霁的发簪,如墨的长发散乱挡住了喷涌而出的鲜血,星星点点落到了眼里。一簪封喉,干净利索。赵霁几乎来不及思考,就见证了这场决别的死亡,官辞青会死但不是现在也不是在他面前。赵霁以最快的速度拿走了自己的发簪,将散落在地上的发簪放到官辞青的手上,就立即离开了。

    马车上,脱下的黑色华服沾满血迹,赵霁低着头,手尽量托着自己的脸,心却是绞断一般的疼痛,明明已经选择了离开,为什么会在这一刻开始后悔,赵霁心里想着或许她还能救回来?在荒芜的沙漠食生肉充饥的人,也会选择死亡吗?

    “回府。”赵霁安慰自己不要再去思考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留有遗憾的人似乎总是死不瞑目,官辞青久久不能闭上眼睛,绑在木架上,度过了一个漫漫长夜。没有等到属于她的占卜,没有人知道她到底是祸国殃民的妖女还是悬壶济世的神女。

    一梦一轮回,奈何桥上过,五年空流淌。

    B市最中心地段的高楼,办公室内微弱的灯光闪烁着,窗户的风正对着官辞青,原本趴着书上休息的官辞青猛地起身,双手捂住自己的脖颈右侧,大口呼吸着。

    视线逐渐清晰,办公室?官辞青看清了眼前的场景,电脑上的时间正是自己的睡去的时间,所以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但是自己脖子的压迫感是怎么回事脖子的“这梦也太真了吧。”看着桌上的那本《恶女的自我修养》,浑身的气氛无处撒,抄起《恶女的自我修养》就离开了大楼,官辞青赶上了最后一趟地铁,依靠着车门,脑中还是忘不了那些人那些事,“究竟是谁写出这么离谱的剧情。”官辞青低声怒斥道。官辞青出了地铁站,回到一个人的家。

    她今年三十岁,不婚主义者,事业有成。她是从小城市里考出来的,事事都靠自己,一步步从小写手变成了顶级编辑,父母总是变着法子给她相亲,可是身体上的孤独哪有心灵上来的寂寞。

    月明星稀似乎在当代更为明显,官辞青透过落地窗看夜空,明明是同一片天,可是梦里的星星却比月亮还要耀眼。直挺的腰板似乎适应了单薄的木板,在大床上辗转难眠。官辞青越来越怀疑这不是梦了。只要闭眼,就是苏盼星不甘心的眼神,接着就是宋慈鄙夷的眼神,无数个不同的眼神的背后,似乎有一股热切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官辞青是不敢睡了,强撑着眼皮,盯着月亮看了许久。

    林木出版社,“官大大,早上好。”官辞青刚走进办公室,就被铺天盖地的夸赞迷晕了眼睛。“官姐,上一批我们出版社引进的网络小说做成实体书出版后,销量很好。”

    “不错,但是网络小说的门槛要提高,不要把一些毫无意义的作品流入实体书市场。”官辞青查看了最近的销售数据。

    “姐,昨天送来的《恶女的修养守则》已经改了很多版了,您看能过了吗?”助力小鞠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老板的态度。

    “浪费笔墨的事就别做了。”官辞青并没有留什么情面。

    “我明白了。”

    公司现阶段准备培养属于自己的网络写手了,相比于在各大榜单下去捉人,导致文章的质量参差不齐。“姐,这是我们最新一批的写手,她们交的文章我们都审过了,很有潜力。但是名额有限,我们也难以抉择,您看。”助理小鞠将各位写手的资料递到官辞青面前。

    《我在末世当外挂》,《左手皇帝,右手首辅》看着这书名,官辞青已经挂脸了。“我考虑考虑,你先去忙吧。”

    翻阅着新人写手的名单,她们大都是名校毕业。“纳兰?”一模一样的名字,一模一样的面容。“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都不是梦?”官辞青拿着简历的手不受控制的抖动。或许只是同名同貌的人。

    官辞青下楼买杯美式的时间,刚坐上电梯,一个女孩子气喘吁吁地进来,但是更引人注意的市她手中的《恶女的自我修养》。

    “官总,你说要求,我改就是了。为何一直不让过?”女孩单刀直入。

    官辞青虽然曾经口出狂言要创飞作者,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人物塑造太过平面,感情戏莫名其妙,故事线荒野求生。”喝了口美式,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官总,是这样的。我的人设都是最近网上比较火的,疯批男一,痴情男二,忠情男三。”官辞青打断她,“所以这些人就莫名其妙地喜欢女主。”

    “男配不喜欢女主,喜欢谁?”

    官辞青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准备离开电梯,却被女孩拦住。“官总,你仔细看看我的小说吧。耐不住女孩的无赖,官辞青接过小说,随意翻阅了几眼,就被吓得夺门而出。立即转变了态度,“你先回去等消息,我再考虑考虑。”

    只是随意地翻阅却发现了那个原本只是用她带过的人,有了名字。官辞青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纸上。回到办公室,官辞青比划了一个祈祷的手势,轻轻地翻开第一页。第一章不再是苏盼星的重生,而是她的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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