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容栀带着小桃和流苏一道出门。她急着去药铺先把李文忠收拾了。

    这人虽精于算计,但绝没有独吞整个药铺的胆识,背后不知道是沂州的哪个门阀在搞鬼。就算不能一网打尽,她也要敲山震虎。

    “县主还请戴上帷帽。”流苏年龄稍长,约束着容栀别太肆意妄为。

    她糯糯地应了一声,伸手接过流苏手中的帷帽。白纱半透,将她姣好的面庞尽数遮去,她扶着流苏的手正要上车,簌簌的风忽的吹起薄纱一角。

    她忙伸手扯正那快要倾斜的帷帽,不经意间看到远处墙角边闪过一抹瘦削的身影,衣衫褴褛,面容模糊。

    那人似有所觉察,眨眼间残破的衣袂消失无踪。

    “城里多了许多乞儿?”

    “如今世道动荡,流民四散,沂州涌入乞儿也算正常。”流苏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替她解惑。

    容栀复又恍惚间想起重生机缘。如今也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就当行善积德。

    “待我与阿爹商议后,每月摆摊舍饭如何。”她抿唇轻笑了笑。

    “县主有心了,侯爷知道定会倍感欣慰的。”

    马车平缓地驶入东市大街,容栀支着身子打盹,忽然车身一阵摇晃。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

    她听得头痛,敛眉问道:“这是在做甚?”

    小桃掀开帘子,没好气道:“街上来了个自称云游的半仙,挡了车道,执意说要见您。侍从不给,与那人起了争执。”

    小桃颇有些气闷,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把戏,也是随便能见她家县主的?

    容栀本也是不信神佛的,但经历了这一遭,也有了敬畏之心。她心念一动,起身说道:“不必赶他,我下去看看便是。”

    东市街热闹人多,小桃和流苏紧紧跟在她左右,生怕有人冲撞了自家娘子。

    那半仙摊子简陋,争执中符纸药丸撒了一地,容栀到时正弯着腰到处捡拾。甫一起身,视线里多了个娇俏矜贵的小娘子,有些愣怔。

    “见到明月县主还不快行礼!”流苏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怒声呵斥道。

    “流苏,不必。”容栀温声抬手制止了流苏。

    “听闻半仙想见我。”她笑意莹莹,嗓音清和。

    王半仙反应过来,行了个不太规矩礼,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须,瞬间来了劲,说:“老夫夜观星宿,惊觉沂水有贵女命格怪异,因此求见县主。县主若不嫌弃,还请摘下帷帽,让老夫算上一算。”

    容栀闻言,心下一惊。缓缓摘下帷帽,露出那张尚未完全长开却已娇俏不俗的容颜。

    王半仙晃了下神,掐指凝眉了好一会。“县主命格不凡,自是享尽荣华富贵,只是…”他叹了口气。

    “半仙请说便是。”

    “红颜薄命,客死他乡。”

    “呸,你胡说!”小桃气极,当场就指着王半仙大骂。

    饶是容栀有心理准备,心尖还是不免颤了颤。难道她的命运还是无法避免么?

    她抬手拉住欲上前捉拿王半仙的小桃,问道:“半仙可有破解之法。”

    王半仙眼珠一转:“这个嘛…”

    容栀心下了然,轻声叫流苏:“给半仙拿一些银子。”流苏不情不愿地掏了扔到王半仙摊上,嘟囔了两句。

    王半仙笑逐颜开,把银子揣到了兜里,说道:“好说好说,县主不必忧心。昨夜县主命格里融入了帝王之气,只要找到那帝王命格之人,自会逢凶化吉。”

    昨夜融入了帝王之气?她去哪找那帝王命格之人?普天之下,帝王之气无非宫里那个暴君。

    心里乱作一团时,脑海里蓦地想起那腰挂短刀的越王,她不由得眼下一凉。依稀还能感受到他轻贴自己眼下三寸那颗小痣,嘴唇温度冰凉。

    也不知她死后谢沉舟登基了没。失去玄甲军,他肯定多了许多阻力。

    小桃更气了:“这算什么破解之法,一句话就骗去我们县主十两银子!”

    容栀敛下心神,呵斥小桃道:“不得无礼。”而后朝王半仙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多谢半仙指点。”

    或许王半仙说的没错,可惜她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法子寻那天命之人。还是靠自己的双手吧。容栀摇了摇头,旋即上了马车。

    王半仙喜滋滋地收了幡旗,乐呵乐呵地转进一处小巷,“啪”地一声,幡旗在怀中断做两半。

    他腿上一痛,不由跪了下去。一抬头便对上一双阴冷幽暗的深褐眼眸。

    “好一个红颜薄命,”谢沉舟嘴角扯起一抹笑,眼神闪过讽意,“拿出来。”

    他摊开手,不想跟这装神弄鬼的人多言。

    王半仙被这眼眸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这人穿着虽破烂,周身气度却不凡。

    这不就是那明月县主要找的帝王命格之人吗。

    “还请小英雄明示,所为何物?”王半仙察觉到他眼里的杀意,哆嗦着问。

    谢沉舟没时间再耗下去,那人派出的杀手纠缠不休,他需得尽快解决。

    掌中倏然弹出一粒石子,王半仙的布袋应声落地。

    他冷着脸走过去,踩在那布袋上翻出一个绣工精美的小荷包。

    隐隐幽香传入鼻尖,抚平了他本想杀人的躁郁。

    他解开荷包,银子尽数抖落,然后把空了的荷包塞进里衣。

    “今日你可以不死,”谢沉舟心情好了些,大度地说:“不过这双脏眼…”

    容栀是他要囚禁起来赏玩的人偶,这喽啰也配盯着看那么久?

    袖中利刃脱鞘而出,猩红滴滴答答淌了一地,王半仙竭力嚎叫,嗓子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沉舟嫌恶地擦了擦手,藏起眼底的狠戾,刻意佝偻了一点身子,一瘸一拐地走开。远远看去,还真像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待他走远后,同样粗布麻的裴郁才从暗处闪身出来。眨眼间便把地上的污骸收拾得一干二净。

    主上羽翼渐丰,宫里会越发忌惮。偏他行事狠戾乖张,可现在还不是跟那人硬碰硬的好时机。

    罢了。裴郁忽的隐匿无踪。

    容栀一进药铺就陷入了棘手境况。明和药铺自成立伊始,掌柜便是李文忠。这人看似眉目宽和,处处处事周到,可最会见人下菜碟。

    见小娘子稚嫩,觉得是个好拿捏的,匆匆行了礼便不管她了。前世她是怎么处理的?容栀歪了歪头,浅笑道:“掌柜年事已高,想必也力不从心了。”

    “县主这是何意?我李文忠兢兢业业多年,经营个药铺还是轻松的。”柜台上假装看账的男人眉毛一抖,语气毫不客气。

    明月县主又如何?小丫头片子一个,偌大药铺还不是仰仗他。

    “哦?您说您能力不足,想请辞了?”容栀按了按眉头,颇有些伤感。

    李文忠一怔,然后气急败坏地指着她:“你胡说!”

    “流苏!”流苏心领神会,吩咐侍卫上前捉住李文忠,捂住他的嘴。

    “掌柜是高兴糊涂了,口不择言。你为明和药铺操劳多年,如今想请辞,我虽伤感但也应下。”

    容栀抬袖遮住了想笑的冲动,强压下嘴角继续道:“准备盘缠,听闻你老家还有母亲待奉,便早日回去团聚。”最后这几个字她声音陡然冷了下去,带了威胁的意味。

    李文忠闻言瞪着眼睛,显然不相信看似柔弱单纯的她会威胁人。况且他背后还有那人撑腰。这般想着,他挣扎得更剧烈了。

    “你是想说,你背后之人会救你吗?她眨了眨眼,杏眼圆圆,看起来无辜极了。

    “我已让阿爹传出消息,全城戒严,他若敢劫侯府…”她言尽于此。

    其实并没有告诉容穆,不过吓一吓李文忠足够了。地上的人果然面如土色,方才嚣张的气焰消了大半。

    “押下去吧。”容栀摆摆手,觉得闹的差不多了。店里几个小厮都在一旁探头探脑地看着,容栀看在眼里,却没有多说什么。暗自思忖着还是得把店里小厮大换血才行。

    “哎…”屋内清净了些,她粗略翻看着账簿,盘算着提拔谁来填补李文忠的空缺。

    “大病一场后,县主似乎变了许多。”流苏适时递过来一盏茶,面带笑意。

    “没有以前可爱了么?”她合上账簿,对着茶盏吹气。

    “怎会,县主一直娇得紧。”流苏心里软做一团,她家娘子面容娇美,生的顶顶好看。

    容栀心下却了然。时局动荡,皇权衰微,她不能只做被保护在象牙塔的娇娇女。温顺柔弱的一面她得收起来,替阿爹扛起一片天。

    “李文忠就暂且关押在药铺内院。”她边挑拣药材,边对侍卫随意说道。

    小桃也在一旁帮着挑拣,闻言插嘴道:“县主为何不直接禀告侯爷?”她心思单纯,年纪又小,跟容栀相处并不拘谨。

    容栀笑笑,没有多做解释。她要引蛇出洞,不把诱饵放在蛇能猜到的地方,那蛇如何会被引诱呢。她就是要瞧瞧到底谁在打明和药铺的主意!

    “这店铺里昂贵的药材种类也太多了。”

    容栀把类目粗略理了一遍,叹了口气。像这味辽参,明明可以用同样功效售价却更低的党参代替。

    小桃一派天真:“价格高才能多赚些呀。”

    “不是这样的,”容栀摇摇头,“手头富裕的始终还是世族大家,而他们不需要向明和药铺采买。因此在百姓中做出口碑也十分重要。”

    “流苏,这几日怕是要辛苦你了。”她脸上露出些歉意。她对店里的小厮不放心,还需要流苏先镇着场子才行。

    “这是份内之事,县主请放心。”

    容栀见她一口应下,也放宽了心。取了几味药材,又叮嘱她留意打听解毒药方,而后马不停蹄地回家钻进书房。

    望着那两副药,她心思辗转。这药里都有毒性,阿爹长期服用定是不妥的,要是能配以食疗,温养调理肯定更好。

    “小桃,把这两味药材送去厨房,做成药膳。”容栀另寻了三七和天麻,递给小桃。

    小桃应声,还未走出书房。容栀又叫住她:“以后每隔三日一顿,记得提醒我备药。”

    “县主,这是不是也太夸张了。”小桃到底忍不住开了口。

    “不夸张,这可是食补,有汤药没有的作用。”想起前世小桃也是在进京途中染病,顿觉她也有必要食补。

    “吩咐厨房多做些,你和流苏也得吃。”她弯了弯唇,语气不容置噱。

    小桃肩膀瞬间垮了下去。

    晚上用膳时,父女两围坐,本该是温馨的画面,容穆却一头黑线。

    桌上全是药和素食,他是习武之人,一天不食肉头晕得难受。

    “阿爹知你一片心意,但是也不必一点荤腥都没有吧。”

    “三日一顿而已,还请阿爹忍忍,就当为了身体着想。”容栀倒吃得欢快,还不忘给容穆布菜。

    望着与亡妻肖像七分的面庞,容穆终是暗暗叹了口气。不忍拂了她的兴致,默默拿起筷子把她夹的一一吃了。

    这边一片父女情深,而在城郊外不起眼的破庙里,谢沉舟阖眸倚着墙,唇色显出病态的苍白。

    “这老头不行啊,派的杀手这么久还没到。”

    站在一旁抱着剑的裴郁隐隐担忧:“您的眼疾…”主上每月都会发眼疾,算算日子将近。还不知宫里那位派了多少人来。

    纵然他们身手再好,但也…

    窗沿被风吹得簌簌作响,谢沉舟猛然睁开眼。裴郁侧目,神情随之一凛。

    暗器破空的声音快而悄然。谢沉洲接连几个翻身,腕间机括咔擦作响,眨眼间数根短箭接连刺向窗外几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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