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和两人分开没多久后,七拐八拐,意外走到了昨天进村的路上。他凭记忆找回湖边,想在附近勘探勘探,到地方却发现湖不见了。

    岸还是那个岸,大家沉湖绑的木板也都原封不动摞在那里,可原该是水汪汪一片的地方成了葱葱郁郁的草地,甚至还有几只三脚羊在里头撒欢,叫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下意识掏了掏口袋,反应过来身上没烟后,只得不尽兴地用手指干搓下巴上的胡子。

    “叔,你方向感好,明天有机会的话能带我去西边瀑布瞧瞧吗?”姑娘出神了一会儿后,轻声请求。

    湖没了,她就得再找个地方,能让他们在各种突发情况下暂时摆脱无色人、得到喘息。

    至于无色人口口声声说那里危险……先看看再说吧,现在的处境也不见得妙到哪去,虱子多了不怕咬。

    三人各怀心事,直到月亮高悬、夜深露浓的时分,仍久久不能寐。

    这个晚上,很多人都睡不着。

    西装男被剃光了长毛,气得晚饭都没吃,倒在床上长叹短嘘。

    该留的,不该留的,全没了。

    失去头发和眉毛,他的头像个光滑的卤蛋,油亮油亮。

    那帮乡巴佬,下手没轻没重,动手的架势像是恨不能把他给薅个精光似的,仿佛自己是个什么专产高级绒毛的绵羊。

    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想到这里,男人气得牙疼。

    刚又抬了个人来,听说是他舍友。人进去了半天也没动静,光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也不知在弄些什么。

    西装男从床上坐起身,左右也睡不着,干脆蹑手蹑脚走过去看看对方的惨样,也好借此找点心理平衡。

    月光银亮亮的,照进屋里,衬得家具都白惨惨的,叫人心里平添几分凉意。

    为了互相之间有点隐私,无色人贴心地在他们三人之间都挂了白布隔离视线。西装男走近了才发现,此刻,白布后面有东西一耸一耸的。

    见状,他暗笑程序员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私下里居然也这么不正经。

    自以为懂得了一切的西装男“哗”地一下扯开白布,想抓对方个措手不及,却和三个无色人撞个正面。

    隔壁正上演着一场捆绑play,仅字面意思上的那种。

    离他最近的无色人端着盆,里面盛满了暗色液体,腥味扑面袭来。

    程序员满身的青紫不知何时已经褪去,此刻他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四肢被缚,手无力地垂在床侧,手臂上也布了几道深深的划痕。

    从中流出的东西落入盆中,当着男人的面发出那熟悉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滴答声。

    另外两个无色人一左一右站在床边,正死死按住程序员。

    受害者翻着白眼歪着嘴,看上去极不正常——那一耸一耸闹出来的动静,是他身体在剧烈抽搐。

    这画面让西装男想起了自己以前尚做家务时杀的那些鸡。

    鸡被他攥住双翅双足,倒拎在半空,血液从抹开的脖子里汩汩流出,井井有条地落入事先准备好的碗中。

    到某个极限时刻,鸡的身体会因失血过多而不由自主地剧烈抽搐,每每叫他差点捏不住。只要撑过这几秒,一切都会坠入平静,再闹不出一点动静。

    此刻,程序员的生命也在快速流失。

    三张煞白的面孔齐齐看向西装男,六只空洞的眼珠牢牢锁定他。

    他想喊,喉咙尚发不出声;想逃,瘫软的双腿刚走出两步,一只有力且冰凉的手就将他拽了回去。

    白布重新被拉回,再次保证了大家的隐私。白布背后,新一轮的抽搐即将开启。

    两床之隔处,学生妹翻了个身,因束缚解脱而睡得香甜。

    *

    尽管昨天打到肉先送回来了些,做饭时也安排上了,早餐时,韩琵依旧没能如愿吃饱。

    烤肉那会儿有多期待,肉熟出炉吃到口的时候就有多绝望……他甚至都顾不得烫,迫不及待一口咬下去,准备与美味双向奔赴。

    结果,当事人呈现出来的表情,倒像网恋奔现被骗五百万似的,一副五马分尸、五雷轰顶的痛苦既视感。

    “怎么肉这么老,啃都啃不动,还臭烘烘的?!”某人崩溃。

    “家养的土鸡,好吃好喝伺候着,不多煮会儿都难以下口,更别说野外上蹿下跳的这些家伙。”褚知白慢条斯理,一口一口喝着自己的蔬菜肉末汤。

    到村的第三天,村民对他们的态度,已经从待客转变为怠慢。

    倒也不是说言语行为上有多粗鲁无礼,只是不知怎的,勤劳能干的无色人们大部分仿佛在两夜之间陆续转变成了纨绔,都热衷于在竹林沐浴嬉闹,村务活统统抛下——当然也包括给客人做早饭这事。

    唯有零星五十来个村民,拖着疲惫之后似乎更显惨白的身躯,艰难地试图维持村庄里的运作。

    饶是如此,这些无色人也没考虑过要去竹林中叫人。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原则的幸存者,则更不会了。

    当贵妇不满地抱怨时,三人组已经开始动手做早饭。韩琵昨夜就没吃饱,摩拳擦掌地只想吃肉,兴冲冲割了一大块肉下来,准备单独给自己开个小灶。

    褚知白洗菜的时候,大叔按照她的建议,取了一小块肉,细细切碎剁成肉泥。准备好的两种材料下锅,水煮了很久,这才盛出,恰好够三个人分。

    没盐,味道寡淡,还有点膻味,但好歹能下咽,能果腹。

    “小说和电视里都是骗人的!”

    韩琵愤愤地喝着大叔施舍的汤,心碎万分。

    “小说里的霸道总裁不用干活,还天天有时间谈恋爱、到处追妻呢,这能一样吗?”

    黑发姑娘继续打击其破碎的少男心。

    电视里,主角随便抓到个什么野味,美滋滋就开启户外烧烤,吃得满嘴流油……搞得韩琵以为现实里真就这样,逮啥就能吃啥。亏他昨天还扛得那么卖力,居然都是不能吃的!

    刚刚褚知白告诉他,野鸡、野鸭、野兔、野猪、鹿等野外动物,吃小的才能吃得下去,老的根本咬不动,除非煮熟后用刀把能切下来的肉都切下来、晾干后当肉干,用刀子刮着吃。

    “下回出去,你们看看能不能找到鱼,再不济青蛙、蛇什么的也行。”黑发姑娘建议。

    她牙口不怎么好,不想在咀嚼问题上和自己过不去。尽管蛇寄生虫巨多,丢沸水里多煮会,捏着鼻子也不是不能吃。

    大叔清洗着被韩琵一怒之下抛开的鹿肉,准备依法将其晾成肉干,听到这话,瞬间灵光一闪。

    “掏鸟蛋也可以试试。”

    褚知白点头:“实在不行,再考虑野兔野鸡这些,好抓,量多,体型小,也比其他动物稍微容易煮熟。很多野生动物的内脏和皮都吃不了,前者有毒,后者恶臭。”

    “你怎么不早说。”韩琵小眼神幽怨,郁闷地用筷子搅着碗里的东西。

    “我以为你知道。”褚知白咽下最后一口菜汤。

    野味不能随便乱入嘴,这是很多人都有的共识。显然,在青年这里,蝙蝠、穿山甲等长得奇怪的动物才适用此条例,野鹿野羊一类眉清目秀的,直接等同于美味了。

    韩琵和大叔面面相觑。

    前者挑眉,后者耸肩,瞬间完成了暗号交流。

    “你看,咱叔也不知道,我就说嘛,一定不是我过于孤陋寡闻!”青年一下子又拾回信心,将目光重新投向黑发姑娘。

    好吧。

    褚知白妥协,表示以后遇到类似情况一定会提前打预防针,这才让对方满意闭上唱“小白菜地里黄”的嘴。

    在一名无色人的陪同下,脑袋上裹着白布的学生妹出现在了草亭。她没了眉毛,睫毛短到近乎没有,头上也光秃秃的。

    女孩显然也对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感到很不好意思,绞着手,眼帘低垂,一言不发地默默走到近视女身旁坐下,后者递给她一碗热乎的稀粥以示欢迎。

    见女孩落座,无色人没停留,当即离去。

    两人边吃边小声寒暄了一会儿,褚知白听到近视女询问另一个生毛草误食者的下落。

    据学生妹回忆,她起床时,程序员那边帘子半拉,看不到人,只露出对方盖着被子的腿部轮廓。西装男正坐在床边地面,整个人上半身趴在床沿上,似乎累狠了,以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在那闷头睡觉。

    送女孩回来的无色人告诉她说,多亏西装男昨晚照顾了舍友大半夜,为他们分担了很多事情,这才让程序员情况稳定了下来。无色人还提到,男人今天也会留在病房陪同,自己先送女孩回来。

    二人交谈声虽小,却也足够在场的人听清楚内容。

    旁听许久的贵妇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诧异道:“看不出来,老钱也有当好人的一天哩?”

    说话的同时,她动作自然地从近视女端来的大粥盆里舀了碗粥,对自己这不问自取的举动并没有感到半分不妥。

    对于西装男突然的善举,喝粥的三人倒没说什么,褚知白他们这边则下意识直觉不妙。

    这种不妙的直觉,在集合准备外出时尤甚。

    原本说好,狩猎队六个人回、六个人去,眼下,门口却只有一个瘦瘦高高的无色人在等着他们。

    对方站得吊儿郎当,工具也没带几样,看得三人微微皱眉。

    褚知白压下不安,直奔主题:“另外两个人呢?”

    “哦,身上长颜色,玩去了。”

    无色人答得云淡风轻。

    韩琵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

    他攥紧拳头上前一步,朝着对方怒吼:“两天前你们摆出一副要饿死的样子,哄得我们在外奔波,原来是骗人的?我们一个同伴差点因为这个死了!”

    瘦高个瞥了暴怒的青年一眼,发出声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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