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过得还算太平——如果忽略村民这期间各种薅羊毛行为的话。兴许是褚知白那夜的“吃苦”经历让无色人彻底放下了心,监视他们的人数被砍掉了一半,时长也从二十四小时轮班制变成了“想起来就来抽查一下”,这让五人得以稍稍喘息。

    因新成员的加入,小竹林里再一次飘出欢声笑语。新一轮的狂欢开启,昼夜不息。

    两天里,三人组放宽了心吃吃喝喝,几乎把注意力都放在如何让食材变得更好吃上面,即便先前提出的要求被无色人拒绝,他们依旧接受良好,行事照常。

    种种行为,让无色人更加坚定了看法:这批食材又弱又蠢,且贪生怕死。

    三人组之外,其余两个分别被剩下的,心境就没这么美妙了。

    弟弟的心态似乎在短时间内发生了巨大变化。少年的脾气与日俱增,并迅速往暴虐方向发展,愈演愈烈。

    他不敢和无色人对视或交谈,表现得唯唯诺诺,然而事后往往又无法容忍自己这种怯懦行为,并恨屋及乌,将这种情绪带到了其他没有表现出明显反抗迹象的幸存者身上,甚至还极端到发动无差别攻击,犹如一个随时会爆的定时炸弹。

    有的人临死前顶着一身病痛,还在想方设法地试图让其他人活得更好点,伟人心胸令人自愧不如,闻之落泪。

    有这么三个人,在华国人心目中伟大且至高无上、不可替代,以至于让华国人形成了种默契,不提他们姓名、只提职位就可指代——丞相、主席、总理。

    而有的人,知道自己快死了,他也不让想别人活了。

    比如双生子中苟活下来的那个崽种少年。

    这两天里,弟弟先是偷偷将自己浑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许是这样不足以压抑其病态的阴暗想法,到后面,他又突然暴起,把害怕的学生妹一顿暴揍。

    尽管褚知白他们第一时间就赶来制止了他,小姑娘还是被狠狠打了几拳,导致半边脸高高肿起。

    这一事件似乎成了压塌学生妹精神堤坝的最后一根稻草,她肉眼可见地崩溃了,整个人滚在草堆里发出凄厉尖叫。

    或许,弟弟也曾打过褚知白三人的主意,可能由于三人形影不离,他无从下手,便将目标定成了主动让自己孤立无助的学生妹。

    少年的种种行为严重打乱了无色人的节奏,因此被提前处决。

    村民拖走他时,他像疯子一样大笑,恶狠狠的视线犹粘连在学生妹身上,抓紧一切时间释放着突如其来的仇恨。后者眼神空洞地躺在灶台边的干草堆里,表情麻木,眼里的光芒彻底熄灭。

    羽毛女过来检查女孩的伤势,像在菜场挑猪肉似的动作粗暴地将她前后上下翻看了一遍,不曾发现什么大异样,没留只言片语就走了。

    尽管整个人看起来似乎已经摇摇欲坠,学生妹再一次拒绝了褚知白的关心,表示自己不需要照顾和陪伴,一个人呆着就很好。

    既然对方都这样讲了,褚知白也没必要再追着倒贴。难得愿意管一次闲事,说到底还是考虑到学生妹年纪小,自己于心不忍,尽量给予一些能力范围内的人道主义关怀罢了。

    女孩避她如避蛇蝎的态度让褚知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人生就是这样,会遇到看似是人、实则是多样性物种的存在,也会见到种种莫名其妙的操作。

    不必去理解那些奇葩,更不必去试着说服他们。

    褚知白见过到网上提问、寻求害人办法的中二学生,声称堂姐学习一直不如自己,却被送去学艺术走捷径,相当于以后变相赚走了该自己赚的钱。尽管堂姐用的是人家自己父母的钱,尽管此人被正常网友骂“神经”,她却坚持自己没错,大家都有阴暗面,只是她选择了勇敢公开。

    褚知白在游戏里也遇到过各种类人生物。比如射手菜却无脑甩锅辅助,但人家超鬼的负战绩都是为了救这个脑瘫射手得来。比如同样是游戏玩得不好,女生却额外还会受到一层□□羞辱,仿佛生而为男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

    如果成天纠结于一些譬如“食堂阿姨为什么给那个女生打肉多给我打肉少,是不是因为看我不顺眼”这种小事,事事都要刨根究底,再美好的日子也会变得不够香。

    早在网络文学世界里锤炼出一副好心态,现在的纸片猫满眼里只有生死大事,和学生妹告别后,她径自回房休息了,致力于保护大脑,绝不熬夜。

    因此,当次日得知夜里学生妹把自己挂在卧室房梁上吊死的消息时,黑发姑娘这么多天来头一次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无色人也很懵。

    在他们眼里,这女孩一直很胆小。胆小等同于怕死,等同于求生欲高,谁想不开了也不会轮到她,故而放心之余便一直提防着褚知白三人组搞事,并没有花什么精力去看着她。

    结果,什么,她因为过于害怕而把自己弄死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自相矛盾的行为?

    对于这批来自蓝星华夏国的人类的复杂性,村民再一次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他们将这些心得雕刻在石头上,以备后面不时之需。

    生怕再有什么变故,村长大清早就纤尊降贵,急吼吼赶来告诉三人,之前的要求他同意了。

    笑死,就剩褚知白他们三个了,同不同意有什么区别。

    突然跃升为濒危动物的三人皮笑肉不笑。

    嘴比脑快的老头在话说出口后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干咳了一下,竟索性腆着脸直接道:“现在的节奏远快于我们原本的计划,所以你们暂时不用为性命担忧。”

    老头还允诺,倘若有什么合理范围内的小需求,村民们也会尽量满足。

    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一直琢磨着该怎么讨价还价的褚知白当然不会客气,当场就开价。

    “第一,我们希望在面对生命最后一刻之前,身体可以得到麻醉,少受点皮肉之苦。”

    她向无色人解释宰杀和虐杀的区别。

    “第二,确定下来日子了,要提前七天通知我们,让我们有时间做心理准备……不然的话,我们有的是办法两败俱伤。”

    黑发姑娘说完,又将露出舌头,将牙齿整齐压在上面。

    对一个“渴望美食许久、费心费力策划了许多只为一口吃的”的人威胁说,要把他心心念念的美味小蛋糕丢到马桶里再捞出来放在盘子里,这招管用吗?

    太管用了!

    见识到变乌变紫、品相大打折扣的学生妹后,无色人不敢托大,连声答应了。当了解到,所谓的麻醉即感受不到肉/体上的疼痛时,他们表示,有一种果子的汁液可以做到类似效果。

    龙眼大小的果子被取来,入手是葡萄质感,散发着橘子的香气。

    褚知白用手指将其碾烂一点点,让汁水沾上皮肤,顿觉指尖那块地方木木的。她又伸出舌头舔舔果子,很快就得到了瘫痪半边的舌头。

    在黑发姑娘点头认可效果的同时,村民告诉三人,日子就定在七天后,抓紧珍惜这最后的一段时光。

    韩琵一句国骂已经到了嗓子眼,想起之前的“乖鸡”言论,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提出,送一些新鲜水果和嫩肉过来。

    又过去了两天。

    见这期间三人胃口正常,无任何心理不适,村里将监视他们的人数减至了四个。

    村长本人、羽毛女、分叉小胡子以及已经玩过一轮出来的独臂女人不定期会来看看他们,再强行聊两句考查一下三人的精神状态。

    倒数第四天夜里,向来睡得沉的韩琵第一次因激动中途醒了。

    外头站着的依旧是他入睡前见到的小胡子。根据之前的观察,在凌晨时分、大家一般睡得最沉这一时候,小胡子会离开二十分钟左右,去叫下一个人过来盯梢。

    这短短二十分钟,就是他们行动的最好时机。

    想到这,韩琵的心怦怦跳。

    傍晚,褚知白悄悄和他说今夜出逃时,青年一激动差点原地蹦了起来。

    “天数太早或太晚,无色人都会很警惕,前者尚在试探观望,后者则是最后关头了铆足劲不想有闪失。”

    脑海里回荡着黑发姑娘的解释,他深吸一口气,紧张之余决定不睡了,就这么等着。

    韩琵翻了个身,这才发现左边空荡荡,用手一探,凉凉的,没有余温。

    出事了?

    以为无色人半夜来偷人的花发胖子心中一紧。

    他猛地坐起来,刚准备摇醒大叔,伴随侧身动作这才发现,本该躺在这里的人此刻正倚着墙坐在地上,看上去虚弱无比,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褚知白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双眼紧闭眉头紧皱,神情煎熬,似在忍受苦楚。见青年来了,她缓缓撑开眼皮,给他一个虚弱的笑容,示意他轻声。

    “运气不好,头痛老毛病犯了。”

    她故作轻松道。

    韩琵不明白为何黑发姑娘年纪轻轻就如此了,顿时焦急又无助。

    大叔还是被叫醒了,让一起想办法。

    于是,焦急无助的人又多一个。

    病人软绵绵靠在那,觉得一直睁眼费力,又阖了双眼,听二人交谈。

    脑袋里像有个带尖角的东西在不停转动,一阵一阵的尖锐刺痛感传来,令她连将自己蜷缩起来这一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只能尽量减少活动,熬着。

    因苦苦强撑,褚知白疲惫不堪。

    “你们两个走吧,”气若游丝的声音打断火急火燎出谋划策的两人,“错过这回,我们三个都要死在这里。”

    “别说傻话,”韩琵语气难得带上了斩钉截铁,“我们三个一个都不能少。”

    “我没有力气。”

    不想动,不想看,不想想。

    就算她勉强走了,也根本跟不上脚程。那么远一截路,要想稳妥就得连奔带跑。

    留在这里,自己没准还能为他俩多争取一些时间。

    虚弱的猎物总是能让猎手放下戒心。

    “叔有的是力气,叔托着你走,”中年人宽厚的大掌小心翼翼拍了拍姑娘的肩,“要不是你,我们兴许都活不到这时候。真扔下你了,就算逃出去了,叔一辈子都良心难安。”

    他有女儿挂念,可褚知白也同样是别人在挂念着的女儿。

    韩琵和大叔口径统一、态度坚定,摆出一副“你不走我俩都不走、大不了一起死”的架势,终于让褚知白松了口。

    屋内的交谈平息没多久,门悄无声息打开,一张苍白的脸孔探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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