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红大理石地砖上,日光灯扁扁的灯管内,严丝合缝的窗缝中,晒干收回来的袜子里,一觉醒来近在咫尺的床头柜一角……

    这种学名叫椿象的混账东西潜伏在屋子里的角角落落,藏得极好,和深色家具几乎融为一体。它会耐心地一动不动,然后在她没察觉的时候,像架小直升机似的,突然从身边轰鸣着腾空而起。

    亦或,在小褚知白关灯休息、即将睡着时,伴随着响亮的翅膀震动声,它们从头顶的灯管啪嗒一下砸落到枕边,让这个人类幼崽见识到什么叫生活不易、丛林法则。

    一年年春夏秋冬,褚知白过得提心吊胆。从西边的小房间搬到东边,又从东边搬回来……椿象邪了门地如影随形。

    她逃,它们追,她插翅难飞。

    每年秋季更是灾难的巅峰。

    放学回来,总能看见至少五个黑色的身影扒拉在窗户上踢脚蹬腿、即兴腾飞,以至于褚知白被迫养成了个习惯:

    无论走到哪个房间,进门之前都得快速扫视全场角角落落,一旦发现情况有异,立马去搬救兵。

    即便小心翼翼至如此,也总有藏在意想不到角落的漏网之鱼,时不时和她来场惊吓的相遇。

    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惧怕它们。

    许是因为它们曾在她晚上坐车时,冷不防从校服领子爬上她的脖子,细细爪足扣上皮肤的触感激起她全身鸡皮疙瘩。

    许是因为当年冬日那一场该死的邂逅暴击太重,令自己耿耿于怀。

    又许是因为它们曾在她洗澡中途于狭小浴室的某个角落腾飞而起,让赤条条的她措手不及、呼救无门……

    无数只椿象齐心协力,编制出一个专属于褚知白的噩梦。

    以至于“嗡”声一响,女孩身体会不受控地猛然一抖。

    好在,遇到这种情况,疼爱她的奶奶总是耐心温柔地替她除去威胁,再安抚褚知白两句;爷爷虽然不多言语,却也会默默拿起扫帚,将椿象卡在扫把须里,叉出去冲下马桶,用行动制造安全感。

    然而,到了做爸妈的眼里,褚知白的各种惊吓反应,成了她身为小女生的娇气。

    褚妈妈用纸巾一包一裹解决时,总免不了唠叨几句“这虫子又不咬人,真是胆小”,试图用激将法让她跨过心里这个槛。

    略有古板保守的白爸爸曾为了训练她变得胆大,勒令她去“把虫子丢掉”,否则不许吃饭。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褚知白在极度恐惧中被迫执行要求。

    看到虫子隔着薄薄的纸巾在那里拱腿,她的手颤抖得跟杀了人一样,心里边直想吐。

    那次训练之后,褚知白见到虫后的反应变得更加激烈。

    天知道,小小的她有多羡慕那些见到虫子能面不改色、甚至还拿拖鞋将其直接拍死的女孩子,也恨自己的不争气。当她每每狠下决心要鼓起勇气,却又在见到实物的那一刻彻底落荒而逃。

    个大的、能弹会蹦的、爬得快的、能飞的……仿佛它们的一举一动都扣在了她命脉上,令她胆战心惊。

    小褚知白不理解,为何同样是害怕,妈妈怕蛇是人之常情,自己怕虫就成了胆小矫情。

    难道就因为后者比前者更加常见,且总体上来说对人的威胁更小?可是,对某样事物产生恐惧情绪就跟一个人喜欢或者讨厌吃香菜一样,是没办法由自己做主选择的啊。

    她也不想这样……见到虫就失态,拼命抑制尖叫冲动、浑身颤抖的样子,难道很好看吗?同理,谁不愿意过吃香的喝辣的、成天不上班满世界到处玩的日子啊,是不想吗?是不能!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高中时,褚知白无意得知了有“昆虫恐惧症”这么个存在,心中的郁结才缓缓解开,终于和过去的自己和解。

    尽管如此,被椿象长年累日的骚扰下来,黑发姑娘光是看到它们的照片都能感到一阵窒息。

    这种恐惧光环一视同仁,几乎体现在了每个品种的昆虫身上。

    只能欺负欺负类似于苍蝇蚊子和蚂蚁这样一类小虫的褚知白心里一阵苦涩,不知该怎么向两位同伴解释自己的情况。

    大概不会被理解的吧。

    她咬紧牙关,示意二人仔细观察前方情况,同时表示自己没事。

    虽说如此,黑发姑娘心里不免暗自想着:如果待会儿自己成了同伴的拖累,那就让他们先走吧。

    “都准备好了没?”

    见其余三人点头,壮汉一把拍下武器台中央的“开始”按钮。

    平台再次降下,隐入到地面。薄膜缓缓撤去,人与虫之间畅通无阻。

    板寸头紧张到被口水呛到,轻咳了两声。

    这时,位置本就很近的一只小蜘蛛慢慢朝四人爬来,不过还没摸到板寸头的鞋子,就被站在旁边的壮汉一脚踢回里厢。

    它飞过半个区域,砸进涌动的蛛群里,不见身影。

    壮汉的开门红让玩家有了信心。

    这些节肢动物似乎没有预想中的凶猛,反而有些呆呆的样子。想到这里,四人都暗松一口气。

    瘦高个更是壮着胆子,朝前探出身体用棒球棍“哐哐”砸死临近的几只大小虫子,并未遭到回击。

    见状,壮汉不再顾忌,开了杀戒。

    随着“砰”的一声巨响,玩家面前小范围内的一堆蜘蛛顿时被轰成肉渣,残肢碎片飞得到处都是,散发出浓郁的酸臭味。

    由于没有射击护耳罩,未经消音、分贝几乎接近直升机声音大小的霰弹/枪响让四人都有了耳鸣,仿佛有谁贴着他们耳朵点燃了个炮仗似的。

    不光感到眩晕,板寸头甚至临时聋了,半点声音都听不见。他迟钝地挪到一边,脸朝里用额头抵着墙壁,试图缓缓。

    尽管学着网上视频里的样子用肩膀顶住枪托,毫无经验的壮汉表现得还是跟被泥头车创了似的,整个人猛地向后仰去。直到身体撞在了玻璃上,这才免于摔倒。

    他肩膀火辣辣的疼,手更是哆嗦得连装子弹的动作都做不利索。

    男人的四肢仿佛跟新装的一样,一副半身不遂在做康复的模样,俨然失去再开第二枪的勇气。

    电视剧里,主角手跟焊死在扳机上了似的不放开,抱着机关枪边扫射边往前冲的帅气场面,只能说是艺术创作,观众看着过过眼瘾罢了,当不得真。

    现实无情又残酷,你敢姿势不对,就给你怼成残废。

    【这里为大家科普一下“枪”,是完全不用魔力、纯靠物理理论支撑工作的武器,威力很惊人是不是?在阿斯雀德星第四博物馆里有陈列介绍噢,感兴趣的可以抽空去看看……某些穷乡僻壤、犄角嘎达里(没有贬义意思)的星球现在或许还在使用它。】

    看到这里,锌知意的直播间里,几个考古专业的观众顿时激动了,在一片“哇”里面趁机安利。

    过去的东西总是令人好奇的。因为年代久远无法了解,更添一种神秘。

    正如蓝星华国观众普遍爱看古装剧那般,日常生活被魔力和高科技包围,就连打仗作战也人手一把迷你激光炮的宇宙星群联盟里的人们也对这种叫“枪”的古朴东西很感兴趣。

    游戏和历史进行了梦幻联动,效果惊人。向来门可罗雀的第四博物馆门前竟排起了长队,甚至还有其他星球的旅客特意坐飞船过来参观,让不明真相的工作人员受宠若惊,馆长更是高兴得合不拢嘴。

    宇宙人热热闹闹,灰烬游戏里的蓝星玩家却凄凄惨惨。

    壮汉开的这一枪捅了大篓子。

    原本安静的蛛群不知为何突然暴走,疯了似的拼命往他这边涌来,眨眼就将男人整个人淹没。

    遭到噬咬,身上糊满蜘蛛的壮汉痛不欲生,惨叫连连,同时在狭小的空间里乱撞乱跑。

    这些行为无济于事,似乎更刺激了蛛群,让其更加兴奋。

    男人身上滋滋冒着白烟,滚烫如火——蜘蛛分泌的液体让其皮肤受到腐蚀。

    一切的一切,都只发生在瞬间。

    在壮汉射击之前,女人早已尝试过,发现自己根本拉不开弓。没人肯交换武器,这位玩家落得了个手无寸铁的境地。

    本想依靠远程求巧的她,在和及膝高的大蜘蛛面对面脸贴脸、被其长腿毛扫到后,吓出惊呼。

    这一喊于她不打紧,没伤着嗓子,对蜘蛛来说却不得了了。

    原本朝壮汉奔去、只是路过的大小蜘蛛竟瞬间改了目标,争先恐后地往女人身上扑。

    刚破卵而出的细蜘蛛从其鼻孔、耳朵里进进出出,大一点的则用螯肢死死抱住了她的脖子和胳膊。

    恐惧加速了肾上腺素的分泌,分泌过多带来的机体压力令女人不得不发出接二连三的尖叫。

    嘴一张口,就有蜘蛛灵活快速地往里钻了去,在里头到处乱爬,又痒又痛,人心里更是又惊又怕。她的喉咙、食道乃至身体内部都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烧灼,摧心剖肝。

    落到这种境地,纵是神仙来了也难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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