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车厢被打造得像人类的天堂。

    口腹之欲、床笫(读音同紫)之欢、不义之财、非分之想……人的千种欲望、万般需求,都能在这里被满足。

    出口似乎很近,三人走着走着才发现,实际上的路程远远不止目测的距离。好像遇到了鬼打墙一样,这把褚侯二人急得不行。

    可身边不断变换的人和物又实实在在地告诉他们,自己确实是在一直往前、并未原地转圈。

    褚知白从没见过如此多的玩家。

    他们流连于此,仿佛忘记了自己的来历,忘记了正身处险境,也忘记了即将要去做什么。

    一个个的都不管不顾地在车厢里醉生梦死,将未知的前程抛于脑后。

    一个男人左拥右抱,意气风发地路过三人。

    他将打扮火辣的美人推进桃红色的帐幔里,自己也笑嘻嘻着忙不迭钻进去。床里头顿时传出一阵宽衣解带、布料撕扯的动静,伴随有女子的娇笑,这动静很快就演变成了男女毫不掩饰的暧昧声。

    这香艳场面听得侯不夜面红耳赤,他搀着满脑子只想着吃的呆子韩琵赶紧快步走开,不敢拿眼去看褚知白,自然也没发现后者对自己种种慌张行为露出的笑容。

    在纸片猫眼里,青年那直愣的表现十分可爱。

    有朝一日,倘若需要把自己的性命托付于人,交到像他这种纯情天真的人手里,或许相比其他人会靠谱得多。

    三人走后,食髓知味的男人兴致勃勃,不肯罢手。殊不知,在笑意盈盈的美人眼里,他那副纵情声色的身躯像枯萎的植物那样正逐渐趋于干瘪。

    短时间内,男人的身体被抽空。“色”字头上的那把刀正神不知鬼不觉地飞快刮去其血肉,到最后只留下干巴巴的皮囊裹着骨架子。男人迅速虚弱下去,就连原先响亮卖力的喊声也衰退成费力的“嗬嗬”吸气声,他本人却浑然不觉,仍试图继续寻欢作乐。

    这位玩家的背后,新生的暗红玫瑰悄无声息地盛放,开得热烈,释放出动人的香气。

    坐在餐桌旁的人胡吃海喝,表现得跟三天没吃过东西一样,连仔细嚼都来不及就匆忙将食物囫囵咽下,再使劲往口中继续塞食物。

    这些人的身体以一种极不正常的速度极速膨胀,直到整个人都鼓成一个大大的圆球……他们本人对此却恍若不觉,始终急不可耐地从面带笑容的侍从手中接过一盘又一盘吃食,狼吞虎咽。

    在这些把自己吃成巨人观的玩家全身上下,扎根的花瓣破皮而出,见风就长。待它们结出花苞之时,天花板的帷幕后伸下了一根根翠绿的藤蔓。

    细细的藤蔓如蛇信子一般轻轻颤动着,缓缓爬上被喂养至“成熟”的玩家的四肢,将他们捆紧,然后将其吊上天花板隐入帷幕间。

    三人一路走过,陆续有这样的圆球人升空,他们的后续不再为人所知。

    痴迷金钱的玩家在一大堆光彩夺目的宝石金银里尽情打滚,身躯随花瓣缓缓没入冰冷的钱堆。

    喜爱漂亮衣物的年轻女孩换上华服,任由裙子上的玫瑰饰品刺入皮肤。她饲以血肉,只欲令其绽开得更盛、好让自己在走过之处都留下芬芳,彰显自身迷人魅力。

    舞池起舞的男女跳着跳着突然顿悟,深觉舞伴就是自己毕生的真爱。他们和新鲜出炉的真爱紧紧相拥,被缘身而上的植物捆成了一副造型动人的“爱的塑像”。

    ……

    大家仿佛并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不对劲,然而种种情况落在褚知白和侯不夜眼里,都令自觉尚算清醒的二人心惊。

    后者正欲加快脚步,听男仆招呼自己,明知不该理会,却还是下意识朝对方推荐的东西看了一眼。

    就这短短一眼的瞬间,淡淡的疲倦感瞬间化为铺天盖地的睡意,将他席卷。

    青年摘下眼镜拿在手里,只觉上下眼皮打架打得不可开交,撑都撑不开,整个人神情恍惚地就往软床那迈步。

    环境的喧闹,黑发姑娘焦急的呼喊似乎都离他远去,模模糊糊,欢快的舞曲到他耳里也成了平和恬静的摇篮曲,唤他入眠。

    见无人对已经中招的韩琵进行第二次诱拐,褚知白推推他后背,示意其继续往前:“你自己先去拿,我很快回来。”

    叮嘱完毕,听到花发胖子也口齿不清地应了,褚知白赶紧追拦侯不夜。

    她故技重施,好声好气告诉对方门背后有更舒服更软的床,却不奏效。侯不夜直愣愣地走着,仿佛没看见黑发姑娘这个人。

    身边的一切都在欢笑、寻乐,只剩她一个清醒得格格不入,急着唤醒同伴,孤独又无助……有那么一刻,褚知白生出了种恍惚,仿佛这些都是她的幻觉,自己才是陷入幻想的那个人。

    眼看青年身上也开始扎根花瓣,其距离床榻也只有几步之遥,无法可想的褚知白情急下大喝一声:“侯不夜,这个床空荡荡的,你睡在这里只能孤零零一人。我门后那张床上什么都有,你要不要跟我去!”

    歪打正着地,跟个昏昏欲睡仓鼠似的侯不夜顿时被她喝住了脚步。

    他迷迷糊糊问:“有玩偶抱枕吗,要可爱的,最好是猫猫狗狗。”

    “有有有,都依你,一个不够给你两个,不,三个!”褚知白惊喜道,语气激动得像个看到浪子回头的老母亲。

    就这样,青年一如先前的韩琵,嘴里边嘀咕着想睡觉,边被黑发姑娘牵着乖乖地往出口方向走去。

    褚知白二度抢回人,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变了。

    已经中招的其他玩家依旧在不知情地沉湎于欢乐中,喊着闹着,疯疯癫癫,仿佛一切依然照旧。

    他们的笑声在突然静下来的车厢里显得十分突兀。

    吧台里的调酒师,桌旁添菜的侍者,帮忙穿衣打扮的女仆,旋转起舞的俊男靓女,床帐里搭建温柔乡的男人女人……他们边自顾自安静地做着手头上的事、不发出一丁点声音,边用视线牢牢盯着褚知白、微微笑。

    那笑容乍一看算得上亲切,可大家嘴角翘起的弧度却刚好整齐一致,仿佛统一提前用尺子量过上百次那样。

    拿掉各种声音后,环境的气氛一下子也诡异了起来,等亲切劲头散去,他们笑得让褚知白脊背发凉。

    尤其是路过一排排桃红床帐的时候,每个床帐开口处都露出一个男人或女人的头在外面,头随着身躯一边有规律晃动着,一边就这么默默盯着她,简直离谱至极。

    每个人都想留住她,势在必得。

    “远道而来的客人,你看上去疲惫又不安,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你吗?”负责引路的侍从不知从哪个地方冒出来,拦住褚知白。

    “为您调了杯美酒,带有清新的果香和龙舌兰的特殊香味,清爽酸甜口感,来放松一下吧。”俊美的调酒生招呼着,把酒杯向她递来。

    “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是你的人了,死心塌地,永远追随……”或清秀或英气或华丽长相的男倌纷纷轻拉住她衣角,羞涩道。

    “甜美的蛋糕”“松软的枕榻”“精致的裙摆”……

    越来越多的招待朝着褚知白涌来,在她耳边热情推荐各种服务,提出要满足她的各种愿望。

    见势不妙,黑发姑娘提前让侯不夜先走了,车厢原住民顾不得他,只一个劲地盯着褚知白。到最后,她陷入人群中脱不得身,像不慎落入丧尸群的活人,被数百人围得水泄不通。

    “让开,松开手。”女青年拉下脸,冷声斥道,奋力挤着想向前去。

    被她呵斥的侍者不光不松手,一个个反而将她拉得更牢,语气甜甜的,嘴里哄着说些诸如“只是想亲近你”“好好招待你赔罪”一类的好话,任褚知白踹打,始终笑眯眯的无动于衷。

    韩琵已经到达门口,开启了去往下一个地方的门。

    甫一站上台阶,他立马就清醒了过来,因身上的疼痛龇牙咧嘴地“嘶”着。顾不上伤势,见侯不夜走得浑浑噩噩,褚知白脱身不得,他欲折返帮忙,却被黑发姑娘大声制止。

    不敢添乱,青年只能焦急地隔空喊话,探出上半身往前够,时刻准备着等侯不夜接近了就将对方捞上来。

    在有些地方的街头会上演这么一幕恐怖的画面:

    瘦弱的年轻女孩独自走着,突然不知从哪冒出几个素不相识的人,一把牢牢拉扯住她,欲将她带离。

    女孩如若不从,反抗打闹,这几人就会向路过的人解释:这是家里小辈赌气出走,或者男女朋友、夫妻间闹矛盾,再或者是原配打小三……种种说辞巧妙合理,直到让关心的旁观者歇了“多管闲事”的心思,徒留女孩一人陷入绝望的深渊。

    褚知白现在很有那么几分类似的心态。

    侍者们牢牢扯着她,像狗皮膏药,任如何摔打也撒不开手。热血沸腾下,她折腾出了一身汗,歇下来后,感觉整个人也没什么力气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失,她却不知该如何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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