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好的一天,从意外邂逅开始。

    天蒙蒙亮时,任长久被尿意憋醒。她不好意思地扯扯褚知白衣角,后者会意,陪她走出去一段路小解。

    事毕,在附近一看着还算干净的小水洼洗手时,短发女生发现了筑在洼边草堆里的巢,以及巢里五枚拳头大小的蛋。

    蛋的壳厚实,整体呈天蓝色,表面夹杂着些许白色小点,在手里掂着挺沉。虽然弄不清品种来历,任长久还是一眼看穿了其本质:吃的。

    于是四人的清晨就在水煮沸的咕噜声中开启。

    韩琵掏出了他的白色炖锅,汲足水后动作小心地将洗干净的蛋摆进去。拿火柴点着了侯不夜拾来的枯树枝,他把柴火放到了几块石头垒起的简易灶中,最后把炖锅置在了上面。

    二人蹲在灶边烧火等待,笑得像慈祥的老祖母。这期间,两位女性继续在附近转悠,并采了些草杆回来。

    缺乏必要工具,卫生这一块只能从简。

    没有条件刷牙,水烧开后,等温度下来了,每人都认真地将水含在嘴里漱了几口,并用草杆剔了剔牙,算是完成清洁。

    瓜分蛋之前,花发胖子又变出来了个。

    这回仅仅是第三次使用技能,他却已经感觉到进步,并逐渐摸到了其中的门道:“复制系统发放的道具好像要比副本里的费神。”

    六个蛋,每人一个半。

    任长久回溯了花发胖子背包里的最后两份栗子壳,额外有个小小的加餐。见韩琵很想揣着这些蛋壳走,她拿出了大荷叶将碎壳包好。

    蛋质地粗糙,口感寡淡,尝着类似于蓝星上的鹅蛋。

    然而,不是所有蓝星玩家都像他们一样能拥有一个宁静的早晨。

    贾小茶空着肚子打着呵欠拖着步子,吊儿郎当地走到昨天的泥坑旁。

    女孩将自己埋了进去,又用手把附近的泥扒拉了一番,争取表面看上去尽量自然。

    她只是个不慎陷入泥潭里走不出的可怜落单小孩,而不是个自己爬进坑的专业碰瓷户。

    见空中依旧飘满了会学舌的蒲公英,女孩回忆了以往见到的那些个女人、孩子,以及他们在连续被饿着关了几天后是怎样的语气和表现,情绪顿时就酝酿到位了。

    只听她先是弄出了一声带点声音的饮泣,接着用虚弱的口吻喃喃:“有没有人来帮帮我?”

    复读机忠实地将女孩的表现传递,让其穿过层层树林、抵达了河谷的另一端。

    任长久乍一听见这凄惨的低语,吓了一跳。在她脑海中,“是不是冤枉了这孩子”的念头飞速掠过。

    对此,褚知白则微微点头,表示认可:“今天加了哭腔,更逼真了,不错。”

    有了这话,韩琵和侯不夜刚提起的心稳稳落下。一路走来的种种经历让他们信赖黑发姑娘的判断。

    昨晚聊天时,花发胖子道出了内心存在许久的好奇,褚知白明明和他们年纪相当,做事却最沉稳,眼光和判断往往也很准,怎么做到的。

    “靠……吵架吧。”

    女青年眼神幽幽。

    “母女关系比较微妙。”

    她苦涩笑道。

    平心而论,褚母不是坏人。

    而褚知白和她之间的恩怨,三言两语难以说清。

    褚知白小学时,褚母在厂里上班,早八晚八辛苦;后来褚母换了份极其自由的工作,又不用管家务,她便开始报复式地沉迷麻将。

    褚母很少早起,醒了也在床里赖到中午,用过午饭把碗筷一放,驱车奔赴麻将场。

    等她卡点回来匆忙吃个晚饭,人再次不见……直到深夜凌晨、全家沉睡,她才带着满身烟臭味回到房子,兵兵乓乓折腾许久,再看会电子产品,最后在两三点钟睡去。

    日复一日,这样的模式几乎重复了十几年,直到褚知白大学毕业一年后,奶奶因恶疾去世才结束。

    奔波于饭桌和牌桌之间,褚母的脚步很少为其他事停留。明明很少参与,却又什么都想管。

    不了解,给出的观点自然欠缺,加之喜欢听风就是雨,且性子冲动,往往就算是自己错了,她也不承认。

    总之,你不听她的,她就生气。

    离谱的要求褚知白不依,好好讲道理褚母又不听,二人僵持到最后,总是发展成做母亲的试图靠辱骂和吵架让女儿屈服,动辄以生恩和孝道道德绑架,配合歪门邪理……常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靠着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褚知白练就了缜密的逻辑,灵敏的头脑反应,一副好口才以及强大的气场。

    否则,在对方强盗逻辑的扭曲下,她有理也百口莫辩。

    不是每个孩子都有勇气反抗父母的,何况这场反抗持续了十年之久。

    论衣食,褚母确实没太亏待褚知白;论心理和精神方面,她却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一遍遍造成伤害。

    有三个过往,褚知白毕生难忘。

    一是幼时傍晚,头一回没考满分,试卷签字时恰逢褚母当日在外受气,借这事发作。

    她一巴掌扇在小褚知白脸上,怒骂:“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你还不如死了算了。”

    类似于这样的诛心言论,二十年来从褚母嘴里蹦出来过不少,其中许多她本人已无印象,得知后反而嗔怪褚知白小气,居然记仇了近二十年。

    二是小升初的暑假,褚知白初潮来袭。

    腹部剧痛,又见内裤上有大片血迹,小褚知白以为自己患了什么怪病要死了,内心无比悲凉。家里拮据,那时候看大病都很花钱,她不想拖累家人,决定等自己病入膏肓再道破。

    那天下午,小褚知白破天荒逃了奥赛课。她蹒跚着踏遍家和附近,将每一处留念的地方都看了最后一眼。晚上感到疼痛难忍,她鼓起勇气和家人告别,这才得知真相。

    对此,褚母的反应是嘲笑小褚知白的无知,哪怕她对成长的生理变化知识不曾提过一字。

    三是高中前的岁月,没有网络购物,那是实体书昂贵的年代。

    小镇没有图书馆,书店不会让人翻阅太久,省吃俭用的褚母见小褚知白总是希望买些没用的东西回来,十分不满。幸好白父开明,为她撑腰。

    其实不是总是,一年也就一次;也并非没用的东西,它们都是典籍名著。

    褚知白很珍惜它们,每本书都至少仔细翻看过几十遍,几乎要将上面的文字刻入骨髓。品嚼到最后,《东游记》出现的大大小小每个妖怪,小褚知白都能说出来。

    为不辜负白父的用心,褚知白整个初中都是夜里学到一两点睡,早上五点就起,硬是用三年的校第一换来了中考免试、保送省重点高中的结果。

    等褚知白大学毕业了,褚母盲目无知又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种种行为更令她恼火。

    职场里整体氛围令人作呕。员工的奋斗为不了自己,都是为老板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到三十五岁了还动辄会被当做人才输送到社会上去。

    作为刚出茅庐的小白花,褚知白自然是狠狠被欺负了,都是欺负新人惯用的手段。几个月下来,她身心健康都扛不住,润了。后面由于各种类似的原因,她在一年半内换了四份工作,最终决定全职敲键盘。

    尽管早已经济独立,也有不菲积蓄,无业游民褚知白还是碍了褚母的眼。前者遭遇的种种痛苦在后者眼里成了“眼高手低”和“矫情”,褚母以“谁不是这样熬出来”的为由,试图让褚知白去吃那些无意义的苦。

    敲键盘能挣钱又怎样,能一直有吗?能比做六休一月入三千且充实(累死)的“稳定”工作强吗?

    褚母怒了。

    但她忘了,自己也很久没出去看看外面的工作环境了,时代变了,吃苦没有盼头。

    把“为你好”挂在嘴边,褚母盯着招工信息上的三瓜两枣,企图送褚知白进厂上班,美其名曰“磨一磨性子”。

    想要维护自身利益,只有吵架,永无止境地吵,那个女人是不可能讲理的。

    人刚毕业没多久,就被褚母催着去相亲。

    仿佛跟急着完成任务似的,只要是男的、活的且没结婚的,褚母来者不拒,事先从不打听介绍人的天花乱坠里有几分是真,或者男方三观品行究竟如何。

    白父是操心,但数量太多了他管不过来。

    沦落到相亲市场的男生,排除一小部分各种原因的好孩子,大部分都有硬伤。这些满脑子算计的油腻普信男,见褚知白礼貌相待,便误以为自己能将其拿捏,种种行径令褚知白大开眼界,更令她作呕。

    恰逢工作受挫、疼爱自己的奶奶离世,身体不好头痛频频发作,褚知白几乎要崩溃了。

    这期间,她被烂黄瓜的海王、高中都没读的送货混混、长年在外跑的视弱工头等人弄得几乎怀疑人生,一度郁闷不已。仿佛自己就这么差劲,在褚母眼里只配得上这种人。

    对此,褚母则骂道:“我不也是为你好!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平时连妈都不尊重,算什么好东西?”

    从小到大每天都要应对来自亲妈的各种炮火,识人辨物什么的,很难吗?

    见任长久红了眼眶,侯不夜摘下眼镜使劲揉眼睛,韩琵不停拿手搓脸。褚知白淡然一笑:

    “听上去很可怜是吧?但事实上我可以肯定,她是爱我的,在危难关头愿意牺牲性命保护我的那种……但平日里,我俩只能相爱相杀地相处。”

    为什么她这么确定?

    每次被褚母气狠了,褚知白就整天不跟她说话。最多到第二天,对方一定会堆着笑脸来赔不是。

    当然,对三人说以往经历不是她刻意卖惨,安慰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对方得知你比他更惨。至少这些话一出,因童年经历而郁郁寡欢的韩琵肉眼可见地释怀了。

    再者,适当凹一点美强惨的人设,带团队会更方便。

    既然目的达到,褚知白扯开了话题,开始讲述为什么她认为这个求救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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