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前方到站——平州,下车的乘客请提前做好准备。”

    伴随着电流的播报声从绿皮火车的喇叭里传出来,李碧桃缓缓睁开了眼。

    车已经开了快十个小时了,上车时正是夜里十点,现下已经是早上八点多。车窗外太阳高悬,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李碧桃长呼一口气,终于到站了。坐了十个小时的硬座,她的腰和屁股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又酸又疼,腿也麻了。

    李碧桃特别想伸一个大大的懒腰,但她这是个三人连在一起的座位,她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空间十分狭窄,根本施展不开。

    火车进站前,车速明显放缓,李碧桃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嘈杂的车厢里嗡嗡的说话声不断。

    突然,一个有些小心翼翼的男声从三人座最外面的位置传来,“你好?可以加一个联系方式吗?我没有恶意,就是想和你认识一下。”

    李碧桃没有回头,反正也不是和她说的。

    火车经过轨道,窗外一片漆黑,黑下来的车窗正好能当镜子使。

    风景没得看了,李碧桃通过车窗倒影,看向刚才说话的男孩儿。

    他的位置挨着列车过道,和李碧桃中间隔着一个女孩儿,两个人看起来差不多大的样子。此刻,男孩儿正鼓足了勇气向中间座位上的女孩儿要联系方式。

    “可以的,微信方便吗?”女孩儿羞怯地看了他一眼,低声回答。

    “当然方便,我扫你。”男孩儿因为激动和欣喜脸色涨红,扫二维码的间隙,又抬头匆匆看了女孩儿好几眼。

    李碧桃微微瞪大了眼睛,这就……又成了一对儿?

    列车已经进站,看样子身旁这两位也是在平州站下车,双双起身,男孩儿十分殷勤地把女孩儿的行李箱拿下来,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车门处排队等下车。

    李碧桃看了那个行李箱一眼,恍惚记得她睡着前,这行李箱貌似就是那男孩儿帮忙搬上去的。

    排队间,刚才还拘谨陌生的两个人,已经聊得颇为火热了。

    男孩说:“我是平州大学的,数学专业,今年大二了,你是哪个大学的呀?”

    女孩说:“我也是平州大学的,文学院的,今年大一。”

    男孩兴奋道:“真的,这也太巧了吧,那……你空闲的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在学校边转转。”

    列车员打开车门,李碧桃跟在他们身后下车,看着两人相伴往出站口走的身影,李碧桃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

    稳定发挥,实力不减,李碧桃十分满意。

    李碧桃行李不多,就一个双肩包,里面也没什么东西,轻飘飘的。李碧桃背着包轻快地出战,跟随人流进入地铁站。

    运动服外套的口袋里,电话铃声响起,李碧桃看了眼来电人,是和她一起干了三年流浪动物救助的好友夏琪。

    “桃子,你现在到哪儿了?今天早上大傻突然吐了,我着急带它去医院,就让颂阳去基地帮我照看一会儿,然后他刚才打电话说小黑情况也不太好,现在他又着急上班,你赶紧回基地看一下怎么回事儿啊。”

    李碧桃皱了皱眉,“大傻什么情况?我在地铁上,再有半小时就到了,小黑又是怎么回事儿?”

    夏琪急得冒烟,“大傻这边儿医生还在检查,颂阳说小黑两条前腿一直在抽搐,说实话,碧桃,我现在有点慌,又是呕吐又是抽搐的,不会是犬瘟吧?”

    闻言,李碧桃心下一沉,基地里大大小小几十条狗,一旦出现犬瘟,后果不敢想象。

    虽然李碧桃心里也在犯嘀咕,但还是安慰夏琪道:“你别瞎想,不会的,小黑的腿是之前落下的老毛病,你先让王颂阳去上班,他单位不是经过汤姆斯宠物医院吗?让他顺路把小黑送过去,我一会儿也直接过去。”

    夏琪欲言又止,但还是没忍住:“他家……贵啊!人家主打高端精致,收费死高死高的,咱们和人家也不熟,连个折扣都没有。”

    李碧桃捂着手机里还没热乎的转账,狠下心咬咬牙,“先送去,贵点儿也比你老公迟到丢全勤强!”

    “行,我这就给颂阳打电话。”

    挂了电话后,李碧桃怀着比人家男孩儿要微信还紧张的心情,从微信余额看到支付宝余额,把那点儿不多的钱算了又算。

    三分钟后,李碧桃按灭手机,仰头看向头顶扶手,绝望地闭上双眼。

    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就是等她睁开眼,天上掉下一大笔钱,啪叽掉她脸上。

    然而,天上不会掉馅饼。

    李碧桃抱着小黑从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汤姆斯宠物医院走出来时,手机里的小钱钱已经统统飞走了。

    她来回坐了二十个小时硬座跑这一趟,赚到那一点钱,小黑来这一遭,不光把赚到的钱花进去了,来回两百多的路费还赔了。

    好在小黑没什么问题,就是受凉老毛病犯了。

    李碧桃单手托着小黑,另一只手摸摸小黑的额头,嘴里神神叨叨念咒一般:“破财免灾,破财免灾,我花小钱钱,小黑不遭罪,破财免灾,破财免灾……”

    小黑什么也听不懂,只知道自己被放在共享单车车筐里,被神神叨叨的李碧桃蹬着车子带回了家。

    三年前,李碧桃大学毕业初入职场,却遭到好色上司刁难,在那个天杀的色狼上司死皮赖脸要李碧桃做他小情人时,李碧桃一杯热咖啡泼了个痛快,当时那个死色狼被她泼的那叫一个狼狈,稀疏的头发上稀稀拉拉地往下淌黄褐色的咖啡,看起来像是掉进了粪坑里。

    然后……李碧桃就失业了。

    之后李碧桃没再找工作,阴差阳错地,结识了志同道合和她一样喜欢小动物的夏琪,俩人干起了流浪狗救助。

    钱,是一点儿赚不着的。猫猫狗狗,是越来越多的。

    多到俩人不得不在城中村租下一个带院子的二层自建房,美其名曰叫个“流浪动物救助基地”。

    在她们认识三个月后,夏琪就和王颂阳结了婚,这个小破基地,从此成了李碧桃和几十只猫猫狗狗的家。

    李碧桃将共享单车停好,抱着小黑走入城中村的小巷,一直走到小院门口。

    虽然生活艰难,自建房简陋,院子也小,但胜在位于村子尽头,一侧是马路,另一侧是旁边混沌店的仓库,院子前方不远处还有一片荒废的绿化带,平时猫猫狗狗吵闹也担心影响邻居。

    而且,这毕竟是李碧桃二十几年人生中唯一的家,被她用心收拾一番,还算看得过去。

    铁栅门外,荒废的绿化带在李碧桃的努力下,已经重新绿了起来,此时正是春四月,绿化带一米多高的灌丛郁郁葱葱。

    李碧桃刚要开门,便听到灌丛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这种喘气声她可真是太熟悉了,当初捡大傻回来的时候,就是因为它受了伤在狭窄的胡同里呼哧呼哧地喘气,才被李碧桃发现的。

    三年了,就是在网上听说平州哪儿有受伤的流浪猫狗李碧桃都得过去找,何况这都到家门口了。

    绿化带区域不大,李碧桃循声走近,灰白色水泥地上一串血迹十分刺眼。

    血迹从路边,一路延伸进绿地,受伤流浪狗的身体压扁了一片草地,在草坪上压出一道半米多宽的印记,血挂在草叶上,还没干涸。

    李碧桃心里嘀咕着:看样子还是条大狗,能压出这么宽的印子来。

    拨开印子末端的灌木,一条六十斤左右的大金毛浑身是血的躺在灌木丛中,身上的一道道口子像是刀伤,刀口处皮肉翻飞,应该是受伤不久,并未流脓。

    金毛似乎被养的很好,体型圆润,不像是流浪猫狗,李碧桃估摸着这条金毛应该是有主人的,看样子,不是自己走丢的就是被人偷了,结果最后落到了变态手里。

    之所以李碧桃觉得这个金毛遇到了变态,是因为它身上一共六道伤口,明显都是被人一刀刀割开的。

    尽管这不是李碧桃第一次救助被虐待的流浪动物,但她牙齿还是止不住打颤。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对这些不会说话的毛孩子下这样的狠手。

    李碧桃不敢乱动受伤的金毛,只好给她们熟悉的宠物医院打了电话,守在这儿等人来。

    那金毛浑身脏兮兮的,鲜血染红了浅黄色的毛发,又因为在地上挣扎爬行,粘上了泥土,但眼睛却格外地明亮。

    它望向李碧桃的眼神里,似乎并没有一般受伤流浪狗的痛苦和警惕,反而格外专注、深沉。

    它的眼神,不像是无助的流浪狗看到对它表露善意的人类,更像是一个独自流浪许久的旅客,终于看到了多年未见的故人。

    李碧桃迎上它眼睛的一瞬间,泪珠无意识滴落,啪嗒打在沾着血液的草叶上,心脏处传来阵痛,一种莫名的悲伤和悸动在心口蔓延,精神也出现了片刻恍惚。

    李碧桃下意识捂住心口,用力按了按,随手抹去眼角的湿润,只将刚才一瞬间的失神当做是看到金毛伤重的不忍。

    她勉强扯起嘴角,摸了摸金毛的脑袋,“乖宝宝,姐姐一定找人把你治好,用不了多久,你就又是一只健康活泼又好看的小狗了。”

    金毛似乎听懂了一般,仰仰头回应她的抚摸,乖巧听话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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