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傅春流的属地好啊。

    有山,有雪,有美人。

    光是眼前一座瑶台殿,里面的凉亭院落、温池阁楼数不胜数,美纶美焕。

    也不知道要是自己一把火烧了这里,那人会有什么反应呢?

    啧,想想还挺刺激的。

    白郃捏着手里的水晶耳饰走到一处临池的凉亭,昆仑已经入冬,水面结了层薄薄的冰,隐约能看到底下的游鱼。

    他看上一派悠闲,像人间游山玩水的贤人雅士,湛蓝的玉石自带的凉意缓解了些他尖指燃过异火所带来的烧痛感,白郃眺远红梅树下,死人的鲜血洒在白雪上像是落了一地妍丽的花瓣。

    忽然,倚靠在巍峨壮丽的雪山边的庭院里,飞出一只灵蝶,其翅携着金光,宛转如晨起曦光,在行廊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漂亮极了。

    炼虚宗眷养的传信灵兽虚空蝶?

    来找他的?

    虚空蝶这种能以消耗生命为代价穿透各种灵器、阵法为眷养者送出秘信的灵兽,格外难养活,它们的生命脆薄如纸,转瞬即逝,这些年传音符玉流通后,他几乎没见有人用过。

    白郃无声地看着金蝶乖巧地降落到他衣袖处,随后金翅收敛闭合,俯身温驯的将眷养者的密音传递给他,然后在转瞬间化为一道金光消失在天地之间。

    这也是用虚空蝶传信的好处之一,无声无迹无痕,仿佛一切如同虚空美梦,黄粱一场。

    而凉亭里的漂亮青年此刻几乎被虚空蝶传音的内容摄去所有心神。

    炼虚宗的人真有趣。

    明知道自家仙君到了叛逆期,眼下爱一个女人爱得疯魔发狂,竟还许下傅春流承诺的双倍辖土,北冥矿脉一成收入以及他找了许久寻人法宝的窥机盘为筹码要他替他们杀了那个女人。

    既知道他早早被傅春流使唤来仙山做守卫,又能以灵蝶遮人掩目还能许下如此丰厚的奖励。

    让他想想这样一个谨慎多财的人会是炼虚山上哪位长老?

    炼虚宗的人怎么知道他要找窥机盘的消息?

    难道他们已经找到她了?

    不可能,当初那群人已经尽数死在他手下了!

    白郃沉了眸子,巨大的利益在前,任何人几乎是沉不下气的,况且要完成的任务是如此简单——杀一个被封了灵脉的废人。

    天上掉馅饼的事,谁不迷糊?

    他又抬头望向整座华丽精美的大殿,又望了望安静躺在自己手心漂亮非凡的地阶法器。

    以现在傅春流对那个女人的重视程度来看,杀了她,自己怕是得过上日夜被追杀的日子。

    被那么一条疯狗盯上,未来的日子怕是会很难过的。

    然而此时蛰伏在他心口处异火火种却格外兴奋,无声的鼓舞着让他去接下这件任务。

    白郃知道异火在引诱他,实事上他也上勾了,而且几乎是主动的、不可思议的立马同意了它的想法!

    异火倒映出青年真正的面目,它的声音带足了蛊惑的意味清晰得落在白郃的神识里:“

    你不想知道她的消息吗?

    这么多年她都没来找过你,甚至当初你还没来得及的告白也快逐渐淹没在这迅速流淌的时间里。

    她会忘了你的!

    白郃,你应该接下这个任务,借助那群人的手段,找到当年那个胆大包天的人,教训她、告诫她以后不要在离开自己,然后再将心剥出来告诉她你的心意,你们将永远绑在一起!谁让…当初是她救了你!又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

    而且你的身体都在控制不住地发狂激动,只要杀了殿中那个碍事的女人,放出异火焚燃这里,把这碍眼的地方烧成灰烬,不会有事的,炼虚宗的人不会让傅春流和你完全翻脸的,世家和宗门几千年的利益交情是决不会让你出事的。

    你有什么错呢?为了家族的利益而已。

    那一样不是你现在拼命想遮掩住的欲望?去吧,去吧,只是杀一个与你的利益感情无关的人而已……”

    白郃心里飞快地计算着得失利弊,脑子有些发麻,几乎顾及不上别的,青年手指深陷进掌心里,直到刺出血痕,鲜明的痛感逼迫大脑冷静下来重新归于正常。

    他压下心头的躁动,原本隽秀的脸彻底冷了下来,他闭上眼,长睫轻颤,掐出口决召唤出异火火种,然后用手指捏住它的火苗命脉,完全无视血肉被灼烧的痛感。

    青年脸色黑沉得滴出水来,那双终年讥讽的浅色瞳孔里闪烁着少有的愤怒,白郃讥笑道:“就凭你这畜生也配教我做事?”

    异火火种猝然间被他掐得火光大灭,身体的无端虚弱促使着它尖叫着怒声大骂:“疯子,你这个死疯子,怎么?被我说中心事了,恼羞成怒了?来,杀了我!我他娘死也要烧死你!”

    然而另一端,东兰瀛贴在耳边的回音珠里只突然听到青年一句破防的声音。

    他和在和谁说话?对她有影响吗?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这次似乎连呼吸声在此时都显得是一种异样的打扰。

    殿内的东兰瀛不得不收起乱飞的思绪,她坐在墙角,不动弹、也不说话,手上已经不自觉的捏住那块已经碎裂成两瓣的血玉,连被玉石锋利的残口划破了手心都没察觉。

    她心里有股不详的预感。

    东兰瀛手脚冷得发麻,她望着头顶的檀香木梁,偷偷从屏风外探出个头,迅速观察每一处能让人容身躲藏的地方。

    然而,并没有!

    偌大的寝殿中,没有任何一个可供她藏身不被人发现的地方,看来看去甚至还没她现在躲着的地方隐蔽!

    躲又什么用呢?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修士的通天耳目在她被封了灵脉囚禁三年后,都快被她忘完了。

    现在的自己对上殿外那个人和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瑶台,瑶台

    这座被其他主殿以及无数间小殿厢房拥促、包围,甚至看上去是被乖巧的依畏着的存在,实际上却被遮掩住了所有光彩。

    在阴冷、晦暗的地方待久了。

    无论世人如何吹嘘它的耀眼、美好,总有一天它还是会在昆仑的山巅朽化成泥。

    东兰瀛不喜欢瑶台这座宫殿,因为它像个真正的囚笼,死死困住了她。

    她的手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抚摸上这三年没怎么接触过阳光的肌肤,想起曾经在无数个辗转难眠的夜里,疯狂得幻想过毁了它,然而终究是白日做梦。

    殿外,白郃将异火火种掐了个半死后,瓷白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笑容,他踏着愉快的脚伐顺着漫漫长廊走回到不久前被他护着的瑶台殿门口。

    世事无常呢。

    他那双漂亮的浅色眸子平静地注视着身前这座异常华美的宫殿,但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青年的神情染上点疯靡之色,连呼吸都显得隐隐有些不太平稳。

    真想知道这种被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出来的人在他的异火里能燃烧出个什么花样来、和那些刀口舔血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他抬脚越过地上无数的蛇兽刺客的尸体,顺着雕花围栏朝山底下看去,那里的仙山侍卫与另一波刺客已经撕杀到了水深火热的阶段,眼下他们自顾不暇,没人能拦他,也没人敢拦他。

    白郃一手把玩着青玉竹箫,另一只手指间窜出大朵大朵幽冥深蓝的火焰。

    他的脚步声不加掩饰,明目张胆顺着耳饰传到她耳中。

    她就知道!

    能和傅春流凑在一起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她要完了!

    这次是真的!

    青年扯着有些苍白的唇角对着手心里那水晶耳饰状的传音珠的喊话:“我知道你听得见,傅春流藏了你三年,没怎么出过这座宫殿吧?真可怜呢,你自己打开这座宫门,我让你死得解脱些,怎么样?”

    东兰瀛猛得将耳饰扔到一边,她不能出去!

    瑶台殿被傅春流设了阵法,又隔音又隔神识偷窥,没有特殊的玉牌甚至都不能自由的进出,总能再拦一会儿的,她想。

    同时东兰瀛在赌,也只能赌白郃良心未泯,还剩点人性!

    但很明显,她赌错了。

    白郃本质上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畜生,但凡是不合他心意的、拦了他路的,他都想烧毁掉,他享受这种反抗被异火焚烧的感觉。

    只不过平常还遮掩一二。

    眼下有人挡了他的路,他便也不在伪装。

    白郃清楚地知道炼虚宗在担忧顾虑什么,他们在害怕没准哪一天傅春流被那女人哄着哄着迷了心神,离开昆仑,到时候随时反咬他们也不是没可能。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荒谬。

    但炼虚宗的老狐狸们决不允许有意外发生!

    幽冥的异火自青年手指间燃起,宛如活物般在地上残留的尸体上攀爬,流窜到整个瑶台殿上,缓慢又细致的构造延伸成一张天罗地网,自琉璃宫顶滑落到水龙檐角,一点点蚕蚀着整个瑶台宫。

    异火不似凡火焚烧木屋般在瑶台殿上起烟、生火、越演越烈、烧化为灰烬,反而以一种包容的,无可抗拒的姿态捕捉寻找着殿内唯一的猎物。

    它缓缓渗入殿内,像屋檐边掉落的水滴,一簇簇无声无息滑落在精致秀丽的大殿内。

    墨色的火焰忽闪忽跳,似乎下一瞬就要熄灭下去。

    这……几乎让人以为它是什么无辜无害的存在!

    此时东兰瀛看着不远处窜动的大片异火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以前看过的画本不总说被名门仙君囚禁的漂亮女人注定手拿女主角剧本吗?

    怎么轮到她就是女囚犯是吧。

    她知道刚才破防发疯子的青年是谁——昆仑刑司主白郃。

    他是昆仑最年轻的刑司主,也是万年世族白家血脉之力最强劲的那一位。

    听说白郃所传承到那株异火最是喜欢焚烧生灵的身躯并蚕食其魂魄再摄取被焚烧者生平的一切记忆。

    而随着异火吞噬掉的魂魄越多,火焰颜色便越深沉,甚至还能令火种生出灵智!

    东兰瀛透过屏风看着不远处几乎要浓郁成墨的妖异火焰,心中倒吸一口冷气。

    她不想死啊。

    更不想没有丝毫隐私地死去!

    巨大的危机降临,东兰瀛猛得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屏风,纵身向前一越,身上的法器挡住向她袭来的法器,让她有机会朝另一个方向滚去。

    但时间匆忙,即使她及时调整了落地的姿式,但额头还是促不急防间撞到另一侧的梳妆台的尖角,只片刻,伤口立马红肿起来。

    东兰瀛捂着额头迅速起身,又要往另一头跑去,身上的狐裘太过笨重被她扔至一旁。

    异火不伤死物,只死死盯着她,再抬眼望去已是无路可走,屏风,珠帘,床榻……没有一处不落满了如蚌珠大小的墨蓝火焰!

    只一瞬,四方梁顶上的火焰如流星坠落,在干净的铜镜中倒映出骇人的火光。

    四处被堵,也许她根本无路可逃!

    它们像是有灵一样,逐渐汇聚起来,将她包围,那股炙热之感刺激得东兰瀛的神魂都在颤栗。

    咦,怎么不痛?

    女人摸了摸眉心,迷茫的睁开双眼,她察觉身前有人替她挡去了下坠的异火。

    明亮诡异的满室幽火里,东兰瀛抬头望见那人精致白皙的下颚,青年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主动俯身弯下腰将那张俊俏秀美的脸凑到她面前让她瞧、让她看。

    他的视线没有丝毫收敛的意味,就这样赤裸裸望着双手撑在梳妆台上的女人。

    东兰瀛能清晰的感知到青年眼瞳里闪烁的炙热,像是找到了最心宜的猎物,迫不切迫得想要吞吃入腹。

    她不解,想要逃离,白郃却是低头望她,声音低低哑哑的,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个白郃不会是个失心疯吧?

    东兰瀛不敢轻举妄动,无声打量着他,却发现青年白皙的脸庞上晕染着两朵红霞,一路上从耳后根红修长的脖颈。

    他难道还会怕自己的火?

    不对!

    东兰瀛反应过来时,巴掌已经猛得甩到白郃的脸颊,清脆的声响过后,她立马清醒过来,迅速从梳妆台上站起身来,拢紧衣襟领,警惕的离这人一大截远。

    瑶台宫很安静,一切似乎没有发生,就好像白郃从来没有放出过的噬人异火,她也没有差点死在他手下。

    她知道异火随时可能再次被白郃放出来。

    她不知道此时用手捂着脸的青年,正借着低头藏住了脸上疯狂蔓延的痴迷神色,好半响,身前传来青年轻微的抽泣声。

    白郃居然哭了?

    不是,啊?

    “恩人姐姐,你……是不记得我了吗?”

    白郃上前一步,青年腰细腿长,不容抗拒地轻轻抓住她的手。

    说是抓,更准确来说应该是捧。

    但是!他脸皮怎么这么厚!

    抽得她手好疼!

    不知道她心中千奇百怪的想法,青年温柔的牵着东兰瀛的手,轻抚过刚才被她扇打过的脸颊,随及眨了眨眼睛,大颗大颗干净清透的泪珠顺着往洁白的肌肤往她手掌心里流去。

    白郃声音轻颤,带着细微的哭腔:“姐姐为什么打我?还这么用力,我好痛啊。”

    啊!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根本不认识你!

    救命!谁来救救我!

    对了,傅春流不准来!

    “放开,你先放开!啊!你在干什么!”

    她不说话还好,白郃就一个人唱着独角戏,这下一开口,青年以为她也上了戏台,径自将她的手拽得更紧,活像是要生生碾断她的手骨般,紧抓着不放松,甚至还抿着唇,像条找到主人的狗一样轻轻舔了舔她混着泪水的掌心。

    好痛!

    死疯子!死疯子!

    啊啊啊!!!

    天杀的,我的手不干净了!

    都去死吧!都别活了!

    不得已,东兰瀛用另一只手去掐他的手,想要用疼痛让这个死命握着她手的变态放开对她的束缚。

    然而没什么用……

    白郃像是感受不到痛感一般,那双清透的浅色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里的兴奋疯癫之感快要溢出表面,活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求生的竹竿,怎么也不肯放手。

    东兰瀛气极,湿润粉嫩的唇瓣抿紧,桃花眸含着怒气,也显得格外好看,青年的喉咙轻轻滚了滚,白郃望向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迫不及待得想要找到一丝旧人重逢相见后的惊喜,但最后只在女人眼里看到无尽的气愤与害怕。

    “放开!我在说一遍,你给我放开!傅春流要回来了!”

    趁着白郃思考发懵的那一瞬间,东风瀛拼命使出全身力气,一巴掌掀过去,给他打了个对称的印子,白郃脸部受力,脑袋稍稍偏转过去,银玉发冠微动,漂亮的侧面染上鲜明的红印,瞧着让人怜惜至极。

    东兰瀛并不怜惜他!

    她迅速捡起掉落的外衣衣袍,用绯玉腰带紧紧束起纤细的腰身,头发来不及梳理了,先不管了,对了,鞋!她还没穿鞋!

    东兰瀛撒腿就要往床塌边跑,不过喘息片刻,她突然面色一僵,只感觉到对方抱住了她的腰身,冷冽的雪松香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味瞬间侵入她的鼻间!

    她甚至只来得及看到傅春流身上的一片紫色银纹的衣角,便突然失了意识,沉沉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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