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一声不会少块肉,不上厕所却会出大问题。

    审时度势,刚柔并济。爷爷教青晨这招在家用来对付爸爸妈妈最实用。

    现下不知是这声“小叔叔”管用,还是楚愈痕达到了让她就快哭出来的目的。

    尽管他整个人依旧凉漠,但还是在轻轻看她一眼后,带路在前,领她去找别的厕所。

    厕所是邻居家的,并不远,一分钟左右就到。

    那家人的房后边立着两颗又高又大的桃树,即便在月光下也看得出树上硕果累累,青晨因此多看了几眼。

    她平时的生活起居都是阿姨在照料,除了少有几次去果园里见过伸手就能摘的嫁接桃树,还真没见过这种高大古老又原始的。

    楚愈痕回眸见她仰头盯着树上的桃子,出声道:“再看半小时?”

    “……”

    他可真是……

    青晨跟上去,见他用脚尖踢了踢那家人紧闭的后门,正寻思这样会不会不礼貌,就有人来开门。

    “等你半天,怎么才来,”是昨天那个红毛,见青晨跟在后面,愣道,“你确定要带着你侄女一起看……”

    红毛云里雾里像在对接某种暗号。听楚茵茵说这人小名叫野牛,是楚愈痕的发小。

    “借你家厕所用用。”楚愈痕直奔主题。

    野牛又看看青晨,瞬间会意,甩了甩头发,手指后面:“从这儿过去就是,灯的开关在墙壁上,以后你想用就直接过来,门我都开着,不消客气。”

    青晨跟野牛道过谢,就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了。

    不知道这里别家的厕所条件如何,但野牛家这个绝对比楚家的遥遥领先。地方不算大,该有的都有,重点是不脏,上完还可以冲水。

    青晨就像久旱逢甘露般激动了一下,想着想着又无奈叹气,人的要求还真能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无极限降低,不敢想象自己会在短短两天内,对着个还算正规的厕所开心成这样。

    她真希望这只是一场到处找厕所的梦,梦醒后自己还躺在宽敞舒适的大床上。

    外面,楚愈痕往身后的凉椅一趟,闭目养神。

    野牛拉竹椅反坐上去,点了支烟:“我听茵茵喊她个青晨?”

    楚愈痕“嗯”一声。

    “青晨,”野牛啧啧道,“你大侄女儿这皮肤,强子他三姑爹死了三天都没这么白,我人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姑娘。”

    文科只考一百八十分不是没道理,这比喻用的,比他们家老三差着十万八千里。楚愈痕用手肘挡住眼睛,懒得回应。

    “话说,咱俩是兄弟,她是你侄女,四舍五入是不是也是我侄女?”

    “滚。”

    野牛贱兮兮地笑笑,言归正传:“厂里的事,强子今天找你了?”

    楚愈痕无声地应道。

    “挺好,能拿到不少钱,就是累。咱这小地方,也没什么别的发展,对你来说,大材小用了。不过你也就干这三个月,三个月假期一到,就该展翅高飞步入大学校门了。不像我,都不知道要做什么。”

    对于他的老妈子心肠,楚愈痕已经习以为常。

    野牛回头看一眼厕所方向,忽然感慨起来:“我看她跟昨天刚来的时候可不一样,蔫巴巴的,是不是你欺负人家?”

    楚愈痕就快睡着,很久才冒出句低沉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欺负她?”

    “就你这拒人千里的德行谁不知道,冷眼时能把人吓得腿软。我看她除了娇气一点,跟有些趾高气昂自也为是的千金大小姐不一样,人挺礼貌也挺懂事,你别老吓人家。”

    “再说,你是她叔叔,就算没有血缘关系,辈分在这儿呢,青家既然把人托付给你,你就得照顾好人家。”

    楚愈痕禁不住唠叨,睁开眼冷冷瞅他一下:“宇宙没你真他妈得毁灭,少操点心说不定你高考分数能上190。”

    听这话,野牛直站了起来:“我去,昨天还地球呢,现在就变宇宙了?你们这些理科生可真会形容,才190分?至少也得给老子上200!好歹混个二专读读。”

    ——楚愈痕是理科生,而且高考分数或许只够得上个二专。

    青晨从厕所出来,就听见最后这句。

    余光瞥见人过来,楚愈痕起身往外走去。

    “今晚不看碟了?”野牛问。

    楚愈痕脚不见停,简短地应道:“不看。”

    他身高腿长,即便不刻意,走路也很快,青晨要小跑才勉强跟得上。

    到家的时候正遇见楚奶奶归家,她衣服跟头发上都粘了很多灰,累得面容有些憔悴。

    楚愈痕脸一沉,几步走过去接过她背上的背篓和手电筒,一言不发走进灶房,躬身拾了些干草和柴扔进灶里,生火,然后起身往锅里倒水。

    可能是烧水给她母亲洗澡。

    他全程没看谁,面上也没什么情绪,但整个人忽然就变得更加拒人千里。

    青晨没站多久就进房间了,过不多时便听见屋外传来对话声。

    是楚愈痕跟他母亲的,他的声音很低,听不清说什么。

    只听她母亲说:“不干活吃什么?老二老三用什么?还有你爸爸。”

    “有我在,你别瞎忙。”

    这句她听清了,楚愈痕虽说得云淡风轻,但明显带着情绪。

    也是,自己的母亲这么晚才从地里回来,憔悴成那样,他心情能好才怪。

    .

    天很热,半点风都没有,青晨全身黏糊得像粘了五斤胶水,加之一波接一波的蚊子盘旋在周围随时准备喝她血吃她肉,她烦不甚烦,根本睡不着。

    细想这两天自己的处境——荒凉的小镇,与世隔绝的村落,手机没信号,破败的房屋,无处下脚的厕所,不是很富裕的家庭,以及……脾气不是很好的大少爷。

    桩桩件件都是她过去十八年从未经历过的,堪称精彩。

    又过了好久,外面忙碌的声音才逐渐停息,有一阵没听见楚愈痕说话,青晨猜想应该又没在家睡觉。

    去野牛那里看碟了?看什么碟?

    班里的男生也会看,多半都是些少儿不宜的动作片……

    青晨及时刹车,赶忙想点别的事。

    热水还剩得有吗?

    其实刚才楚愈痕烧水时她就想麻烦他多烧一点,可当时见他脸上明显写着“离我远点”四个大字,她也就识时务地没多问。

    实在热得难熬,又挣扎片刻,青晨翻身下床,打算去灶房看一看。

    出房间就是吃饭那间,摸到锤在墙边的拉线开关,往下拉,“嗒”的一声,灯亮了。

    青晨下意识看了眼折叠沙发,忽而心头一抽,被吓一跳。

    楚愈痕今晚在家。

    见面那天他穿的是黑色背心军绿色裤子,今早穿的是市一中的校服,出去整天回来后又换上了黑背心军绿裤。

    这会儿躺着,衣裳往上缩,露出半截腹部,依稀可见线条紧实流畅,身材……极好。

    意外的是,肚脐一侧有条颜色很明显的疤。

    不像新伤,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愈痕,愈痕,爷爷取这名字怎么这么应景,难道愈的就是这条痕?

    视线上移,避无可避地撞上他黑洞一样深邃的寒眼,如同撞上一头不知什么时候会发狂扯人脖颈的凶兽。

    有那么一霎,青晨感觉大脑空白过一秒。

    楚愈痕正用右手搭在额头上遮光,左腿微曲,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倦色,双眸在暗黄的灯光下尤其摄人,浑身充斥着一股睡着后被莫名吵醒的戾气。

    早知道他今晚在家,她就是热死也不会出来找水。

    四目相对,他不先说话,青晨只好开口:“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洗个澡,所以起来看看锅里还有没有热水。”

    “可以吗?”她补充。

    礼貌得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将审时度势玩得明明白白,用得着就开口叫叔叔,利用完后就又不会喊人了。

    四野寂静,楚愈痕倪着她,没说话。

    时间久得青晨忍不住要发脾气时,才听见句低沉暗哑的:“嗯,别再吵到我。”

    虽然是她先不小心吵醒已经睡着的他,但这种连洗个澡都要看人脸色行事的感觉,让清晨非常不舒服,还有点委屈。

    过去,她何曾受过这等气,何曾过过这种日子,哭的心都有了。

    可她不会在楚愈痕面掉眼泪,展现脆弱也分人,像他这样锋利野性的凶兽,轻易露出弱点,会很快被一口咬死。

    收回视线,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路过,青晨去到厨房。

    所幸锅里还剩半锅热水,她找来大盆,放到自己房里,再用小盆去盛水。

    来来回回三四次,每回都不可避免地要经过楚愈痕睡觉的地方,她也尽量放轻脚步,时刻谨遵那句“别再吵到我”

    至少有半个小时,楚愈痕耳边窸窸窣窣磕磕绊绊的声音就没停过。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自以为小心翼翼,实则各种声音层出不穷,不是撞到木门就是磕到膝盖。

    再者便是端着满盆的水不懂怎么去迎合力道,直来直去,导致水泼得满地都是,甚至还溅了些在他的手臂上。

    最后,是水浇在身上的声音……

    楚愈痕的眉拧成麻花,彻底醒了。

    好不容易等声音小下去,他才又继续入睡。

    然而,就在又要快睡着的时候,一声惊慌失措的、划破天际的尖叫声从她房里传来。

    惊得楚愈痕烦躁地暗骂一声,一把扯开枕头,起身大步过去。

    门栓反锁,推不开。

    尖叫声持续不断,他索性后退一步,抬脚踢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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