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庆正式到来前,翁文文在校门口偶遇了张晓。

    对方似乎刚从职校回来,在一堆附中蓝白相间的夏季校服里格外扎眼。

    张晓的家就住在附中附近,不过不是在附近买的房,而是租了好几年。

    附中的地段本就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顶尖名校的title又助长附中房价的上涨,但架不住永远有一批又一批的家庭趋之若鹜。

    张晓的父母算是外地人,没什么文化,这些年在南城做生意打拼赚了点小钱。她父母很早便听闻附中教学质量不错,花了大笔功夫才把自己的女儿塞到附中。

    可惜天不遂人愿啊……

    张晓没有考上附中,甚至都没有能够上一所普通高中,可房子都已经交了押金,过了合同,于是便只好继续在附中附近住下。

    翁文文隔着人海与张晓对望。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尽管前世两人直到翁文文车祸去遇难时依旧是很好的朋友,但就在翁文文考上高中后的三年,学习压力、人生差距……这些还是让二人生了些隔阂。仔细思来,这个时候的二人,大抵还是属于尴尬时期。

    一个放纵于所谓的命运,一个羡慕于他人的运气。

    “这次真的是……好久不见。”翁文文走向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发语。

    “去吃麻辣烫吧。”张晓说道。

    两人绕过学校歪歪曲曲的小巷,在一家黄色的小门铺寻了座位坐下。“菁华”一一这是这家麻辣烫店的店名。

    这家店已经开了快20年,数不清的附中学子都曾经在这家店里留下自己的故事。

    门面的装修已经陈旧,用来记录同学们随手粘贴的便签纸的墙壁开始泛黄,只是尽管便签纸总是会掉落,却依然没有被草草处理掉,甚至还被反复用胶水粘连,透过这些各种颜色的纸条,竟还偶尔窥见得出几分青春的模样。

    翁文文坐在黑木材质的椅子上,年份已久的桌椅早就渗入了油渍,肌肤刚触上去,手指还能感受到几分粘稠感。

    张晓在对面落座。

    “所以呢?最近生活怎么样?”快三个月没见,张晓却还是老样子发问,以头托腮,露出些询问的神色。

    “学习挺忙的,我……”翁文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用汤匙捯饬橙色食品碗中的泡面,眼看着辣椒向上飘,呈现出油泡状。

    “那你最近过得怎么样?”翁文文难以形容当下的感受,进入附中后她左忙下忙了许多事,竟然也没想过生活的状态到底算如何。

    更何况,现在与张晓正对着的早就不是十六岁的自己,眼前人也不是十多年后的模样,有些话,说了又能怎样?还是不说为好。

    翁文文埋头喝着猪骨汤,一时之间有些晃神,险些被呛到。

    “我在学财经。”还是张晓先开口说话,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将身子靠在木椅上:“其实我感觉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专业,但我爸妈说好就业,从前辜负了他们,现在总得做个好孩子吧。〞

    财经吗?翁文文想起了些被封尘的故事。上辈子也是这样。张晓听从父母的要求在中专读财经专业,不过她并不擅长,但几番硬学,还是勉强考上了这个专业的专科。

    再接着就是……

    翁文文的眼波微动,抽出纸巾抹嘴。

    前世的记忆蜂拥而上。当年张晓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工作,父母又几多催促,可能是自己心急了,张家也没有人从事这个行业,于是在明知公司有隐患的情况下张晓还是毅然决然的入职一一代价是因为经济犯罪被判了三年牢。

    再后来张晓又因为留了档案,出狱后也找不到工作。想到自己为数不多的爱好便是做甜品,于是自己重新出发,从街边小摊到一个简小的店铺,后来慢慢有了人气,日子也算越过越好,唯一的遗憾便是当年坐牢的事情被投资人知道,对方几番顾虑之下还是选择了撤资,因此失去了进一步扩张的机会。

    翁文文还记得收到投资意向书时张晓眼神的光亮,也还记得合作告吹之后张晓喝得醉醺醺、泪流满面的模样。

    怎么样才能不重蹈覆辙呢?

    甚至于,如果张晓能够早点换个赛道就好了。

    翁文文轻扣桌面好一会儿。

    “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换个专业。”翁文文终于干涩着开口。

    “你觉得我能干些什么呢?”

    “财经它……还是太卷了,感觉挺累的。”

    “我知道自己肯定不能从事金融啥的,就想着将来当个会计,我爸妈说这样,混口饭也容易些。”张晓收缩下颌,笑得有些发苦:“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样……而且你还考上了实验班……”

    “虽然我听说你的成绩也不算……”

    张晓点到为止,没有再多说什么。

    其实也不用再多说什么。

    她们的确是很好的朋友,可这丝毫不影响在面对人生出现巨大的差距时,难免出现的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也不算是嫉妒,的确是希望对方能够过得好,但也有些许畏惧对方过得太好。

    翁文文回味着张晓刚刚脱口而出的两句话,后者就像是想为前者找到一种所谓的平衡,仿佛不这样说,就无法为自己的生活找补,通过寻找阳光背后的瑕疵,阴暗深处的藤蔓得以继续野蛮生长。

    翁文文垂眸,这个时候是张晓最敏感的时候,再旁敲侧击下去怕只会适得其反,反而搞砸了两人的关系,她随手搅和着玻璃杯中的冰块,看着它和自己的内心一同上下沉浮。

    ………………

    第一次月考如约而至,翁文文按照顺序考完九个科目,没来得及歇息,便拿到了第一次月考的答案。

    附中的传统是在考完最后一场考试的当天晚自习,会将所有科目的答案统一拷到U盘里。而在当天的第一节晚自习开始的时候通常会由班主任或者学习委员组织对答案。

    虽然答案早早给出,但其实严格意义上讲也没有要求大家必须要对答案。

    可是答案就在那里,分数又没出来。

    对于学生来说,对答案的本身就像是打开潘多拉的魔盒,有可能不会得到一个如意的结果,但鬼使神差地、尽管万分紧张,依然会有数不清的人想要打开这个魔盒。

    翁文文紧张地等待审判的到来。

    “杨嘉璐,你把你英语问卷递给我一下,我对对你的答案。”身边有人传来借阅的声音。

    “我也没对答案,万一要是错的呢?”杨嘉璐迟疑着。

    “你的英语比我好,我就对一对!”身边人说。

    “待会不就知道正确答案了?”

    “哎呀,你就给我嘛,你看文件的顺序,数学放在最前,英语还要等好几科呢,我刚找老师要过数学的答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身边人继续坚持。

    “那你把你数学答案拿来,还有我可不保证我的题对呀……”

    两人交换纸张。

    “我k,我七选五最后两个都和你不一样,你是E、F我是D、E……”

    “不是吧,可是这句话的意思明明是……总之在这里不应该是需要一个转折性的句子吗?”杨嘉璐扯过试卷,有些惶恐地吞了吞口水,居然开始了新一轮探讨。

    然而此时的翁文文却心情复杂,比起紧张,更多的是一种遗憾,不,还有点不甘。

    她早就从系统那里预判过了。

    [宿主,按照系统的分析,本次月考您的成绩在班级大抵只能考取中下等第。]一串串数据浮现在翁文文面前,支撑着系统刚刚得出的结论。

    刚刚考完试,系统便对成绩进行一番预测。

    “这也正常,我只努力了这么久,人家有基础也在和我同样努力,就这点时间想超越他人,如果我真的成功了,那才是对努力这两个字最大的羞辱。”翁文文想起那一连串数据,在心里暗自排腹。

    她看上去还挺淡定,将不会的错题折叠,用彩色笔做好标记,没有受到影响似的一一前提是如果忽略她眼中的泪光的话。

    其实这并不出乎自己的意料。她的计划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够站在一个高位,只是系统在对答案之前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还是挺……

    翁文文摩挲着自己的手,还是挺泄人士气的。

    连一点幻想的空间都不给。

    翁文文认认真真地核对答案,一题题进行评判。

    附中在考后的流程总是做得很好。答题卡一般在对答案的时间左右便会下发,方便学生查看自己的大题步骤,给自己预估分数。

    翁文文手上拿着数学答题卡,有些于心不忍。

    这道题自己答对了第一问,但是第二问好像也写出了点步骤,到底再给一分还是二分呢?

    一道大题十二分,翁文文将得分从七改到八,又从八改回七。

    自己当然希望小题分高一些,毕竟这点分实在是太可怜了,但这样打分好像又有些自欺欺人的成分……

    翁文文扣着头皮,想要站在老师的角度去改卷固然有难度,但是更难的是站在老师的角度去亲自批改自己的试卷。

    人总是无法对自己过于残忍,难道不是吗?

    人生的不可测,就是无论何时都怀揣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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