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来报,说是几位侍读在外头打起来了,女皇和两位皇女都是一惊。

    女皇眉头一皱,越星灿说,“还不快叫他们住手,母皇殿外如此行事成何体统。”

    女皇悠悠看向越星河,见她一言不发憋红了脸,心下更有气。“过去瞧瞧吧。”

    越星灿陪着女皇走出大殿,贴身婢女莫语赶紧扶着僵硬的越星河跟上去。

    越星河脑子还是一片混乱,到了殿外就看到周令一身的脏污,范光宗碧玉冠歪了,沙谨言前襟扯开了,萧慎之倒是还算齐整,但左手拉住范光宗,右手按着沙谨言。

    另一边泾渭分明站着的,则是越星灿的四位侍读。

    “成何体统!”女皇身边的贴身婢女,名唤福儿的高声喝。

    越星灿看了眼即将失控的越星河,训斥她自己的几位侍读。“还不快请罪,竟敢在母皇殿外生事,看我回去怎么罚你们。”

    “回禀女皇,回禀二殿下,臣等领罚,二殿下惯常教导臣等要谨言慎行,今日是臣荒唐了,不该一时冲动。”一个长身玉立的公子一掀袍角,跪下硬声道。

    越星灿作势本欲再说,就听女皇道,“何事荒唐,你且分说分说。”

    跪下的男子就是越星灿的侍读之一,首辅家的嫡子萧行之。只见他面露为难之色道,“臣罪该万死,实不该......不该提醒周侍读换衣裳,实在是,实在是怕污了女皇陛下的眼,所以才多嘴......哪想周侍读恼了。”

    女皇本就不喜越星河,连带着他的四位侍读,看着也叫人生厌,想起被自己贬去守皇陵的周家,沉声道,“周令,你可知罪!”

    越星河简直气到爆炸,只听了越星灿侍读一面之词,就直接问罪,她这个皇长女还真是没半点脸面,连带着她的人也是阿猫阿狗了。

    一直急火攻心的越星河,因为还残留着原主的记忆,所以处在失控的边缘,这时候稍稍找回些清明,思绪翻江倒海般袭来。

    说实话她和原主还真是难姐难妹,越星河也有个偏心的父母,得尽宠爱的妹妹。她太了解妹妹到底是怎么想的了,也太了解父母是什么心理。

    第一个孩子出生时,确实得到全家人的宠爱,但随着第二个孩子的出生,大人又会把注意力集中到老二身上。老二在婴儿时,会得到全家的关注,稍微大一点正是萌萌哒的样子,比起那个懂了点事正处在所有孩子都有毛病的过渡期的老大,还是老二更讨欢心。

    哪怕不是因为老二可爱,仅仅因为不想听到老二哭闹,父母也会强制老大一切都让着老二。

    而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学会察言观色的老二,深知只要哭闹就能得到一切,得到偏爱的她天然的觉得这是应该的,所以她会习惯性觉得就应该得到父母大部分的爱。说实话这也是人生存的本能,无可厚非。

    老大因为有怨念,跟父母感情越来越疏远,老二因为得到偏爱跟父母越来越亲近。于是父母更加喜欢老二,厌弃老大。

    小时候自我意识萌生时,争的是父母的关注,长大了争的就是父母的财产,普通人家还则罢了,可这是皇族。

    如果说前一刻越星河还想缓和关系做个闲散皇姨,此刻的她则彻底想明白了,即便母皇只是偏心没有要她性命,即便越星灿只是惯性争宠,没有想置自己于死地,她身边那些人也绝不会留她的。

    无他,皆因她是大皇女,她活着就是个隐患。次女有可能留下一条命,长女如若败走麦城,是万万没有活路的。

    从越星灿身边婢女提醒她不要先进殿,到现在几位侍读故意生事,都说明有时候情势所逼,正主不想争,底下的人身家都绑在了一处,这些人也会不断挑唆两个主子之间的关系,甚至于黄袍加身逼得越星灿去争。

    周令看了一眼越星河,怕她再说些惹恼女皇的话,即便气得喘着粗气,还是掀起袍角跪下来,准备领罚。因为以往太多的经验,只有尽快平息事端,他们朝阳殿的人才能少受一点罪。

    越星河稳定了下心神,看了眼不想出头的萧慎之,转头对沙谨言道,“太不成体统了,沙侍读来讲讲你们是如何生事的。一五一十说清楚,如有任何欺瞒仔细我扒了你的皮。”

    正在气头上忍不住的沙谨言,猛然听到越星河的话,有那么一瞬的惊讶,随即体内天生的直言性子彻底拦不住,不管不顾跪下硬声道,“当值的婢女大意泼了周侍读一身汤水,萧行之命周侍读回去换衣,周侍读不肯,说不能离大殿下左右,萧行之就羞辱周侍读不过是守皇陵的,守死人和守活人不同。周侍读不肯离去,萧行之出手推搡,范侍读看不过想拉开两人,挨了两拳,臣也想拉开三人,也挨了两拳。”

    不得不说,御史家的孩子就是好用,这时候就派上用场了,嘴巴能怼死人,三两句就把前因后果细节讲得清清楚楚,越星河正想公道自在人心,自己势弱见好就收日后徐徐图之,越星灿说话了。“沙侍读,果然跟令尊一个性子,嘴巴连珠炮似的。”

    其实每次争执,若是深究起来,越星灿这一派都有很大责任。以往越星河情绪不稳定,总是只顾发泄情绪有嘴说不清,几位侍读分量不够说不上话,所以每每越星灿们总能全身而退,且讨得大便宜。这次情况有点不对,越星灿隐隐觉得......

    所以她想转移话题,点出沙御史这个惹恼了女皇的人,就没时间细想沙谨言的话了。

    越星河岂能看不明白,原主总是因为只顾发泄情绪不会说话,屡屡吃大亏。可她是从基层厮杀上来的女强人越星河,这些弯弯绕绕岂能不懂。

    “皇妹说的是,沙侍读这个石头真是又臭又硬,回头我自会严加管教,本来是不够侍读资格的,”越星河看着女皇道,“但母皇说沙家刚正不阿话无虚言,乃良善之辈。”

    越星河没有半句假话,沙家一门清贵从不说半句违心话,哪怕动了自己家族根基,也不会隐瞒。女皇虽不喜,但也知道他们家人的性子,当年为越星河选侍读时,确实说了这个考虑。

    女皇是明君,虽说有偏心,但格局还是在的。

    感觉到越星河的变化,心下狐疑,女皇确实不太想判这个官司了,又有心护着越星灿,形容微微有些松,就听得越星灿的叶侍读说话了。“大殿下所言极是,沙侍读实乃直臣之后,可周侍读殿前失仪,却也是不该了。”

    这位叶侍读是炙手可热当朝世家大族的嫡子,最讲究礼法。

    以往每次交锋都会吃大亏,周令不想越星河再被气个好歹伤到自己,却也收不住脾气,就要反击,“臣......”

    “周令,不必多言!”越星河说完转身,铿锵跪向女皇,正色道,“雷霆雨露皆为皇恩,莫说是母皇跟前得用之人,哪怕是殿前一草一木,污了己身发肤,也是浩荡荣宠。区区汤汁避之不及视为秽物,实乃大不敬。”

    既然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就要扯开虎皮做大旗,她要在自己四位侍读面前扬腕立威,才好给人信心跟着自己吃肉。越星河狠了狠心,虽说仓促了些,但也可拿那姓萧的开刀了。

    “且,我听得萧行之说,他命令周侍读回去换衣?”越星河皱眉凝目,“儿臣实不知,周侍读听命于母皇听命于儿臣,何时还要听命于萧行之了,莫非?”不就是玩文字游戏吗,越星河暗笑,这是她强项啊。

    越星灿赶紧跪下,扯着女皇衣襟说,“是儿臣管束不力,请母皇责罚。”

    相比于几位侍读到底孰对孰错,女皇并不关心,看到越星河的转变却是心下狐疑。“都下去吧,此事不必再提,你二人也要对侍读多加管束。”

    越星河并不期待女皇能为自己做主,不胡乱判官司就好。以往因为自己只顾发泄情绪,每每着了人的道,这次算是将将打了个平手。

    但习惯了特权的人,平等就是被压迫了,越星灿不会善罢甘休的,即便她想休战,她的人也不会安分。越星河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只能去争去抢。姐妹俩注定了要一决高下,不死不休。

    越星河跪拜起身后,目送女皇的背影心底生出无尽的苍凉,为曾经的自己也为了原主。

    心中的痛慢慢化为无形的力量,悲怆却从容,好像一片荒原之下,细嫩的叶苗从每寸土壤钻出来,生根发芽。

    她过情关了。替原主过情关。

    并不只是爱情,亲情友情都有情关。所谓的过情关,不是不去爱别人,而是习惯和接受不被爱。放下执念,放下对被爱的执念,比如现在接受自己的亲生母亲,并没有那么爱自己。接受这个事实并且放下,找到自己舒服的方式去生活,这就是过情关。

    爱不爱别人,自己可以控制,被不被爱是控制不了的,所以才会痛苦才会一再的失控。只有接受自己没有被爱着,才能坚强站起来,披荆斩棘走下去。

    原主被气死,就是因为执念太重,纠结母亲为什么不爱她,所以走了绝路。情关不过,即便表面上已经云淡风轻,但脆弱和无助的时刻,或者性命攸关的关键时机,就会跳出来打你个措手不及,以至于误大事。

    过情关!百废兴!万物生!

    越星河慢慢转回身,看着一脸震惊的四人,眼神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坚毅,决绝,凌厉。

    周令缓缓上前,将一盒药膏递给越星河的婢女莫语,“给大殿下上药。”

    原来他死都不离开的原因,就是担心她每次在母皇和皇妹面前都会失控,都会掐伤自己。越星河缓缓张开掌心,几道血痕乍现,那是她情绪即将崩溃时下意识用力抓伤的。

    看着誓死保护自己的周令一身狼狈不堪,为自己打抱不平的范光宗沙谨言衣冠不整尴尬不已,以及目前还没做过错事的萧慎之,越星河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护住自己几个侍读,待到自己羽翼丰满时,他们愿意留便留,愿意走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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