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湖水里,林俊站在岸边的沙滩上,我们牵着手,闭着眼睛,沉醉在第一次牵手的热血沸腾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觉天空已经变暗了许多。和牵手之前阳光灿烂的天空相比,好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似的。

    我暗自心想,看来我俩傻呵呵地站在湖边牵着手,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天都快黑了。

    我觉得腰酸背疼,腿也是酸痛的。可林俊依旧闭着眼睛,沉醉在第一次牵手的幸福感中。

    无奈之下,我只好拽了拽林俊,打断了他的美妙体验时间。

    林俊睁开眼睛,一脸迷惑地看着我。

    我抱歉地笑了笑,说:“林俊,我大概站的时间太长了,腿有点酸痛。而且我现在手心里全是汗,黏糊糊的。”

    林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放开我的手。

    我弯下腰,在湖水里面清洗了一下手上的汗渍,又甩了甩手。

    林俊温柔地说:“上来吧?现在天色晚了,湖水凉了,站在水里会感冒的。”

    我笑了笑,顺从地从湖水里走出来,走到沙滩上。因为腿酸,所以一屁股坐在沙滩上。

    林俊蹲在我旁边,体贴地问:“不是腿酸吗?我给你揉一下腿吧?”

    我点点头。

    林俊细致地帮我卷起长裙的裙边,用手掌轻轻帮我揉捏小腿。他很有分寸感,一直揉着小腿的部位,没有超过膝盖。这个小细节让我觉得很安心。

    林俊一边揉一边内疚地说:“都是我的错,我没考虑到你一直站着,时间站得太久了。”

    我温柔地笑了笑,说:“没关系啦。”

    林俊给我揉了几分钟,问:“好点了吗?”

    我点点头,说:“好多了,你也坐下休息吧。”

    林俊坐在了我身边,我心里有一种温柔安宁的感觉。

    湖水在我俩眼前轻轻荡漾,浪花在沙滩上爬上来,又退下去,做着这种周而复始,简单重复的小游戏。远处的山像一副水墨丹青画。

    忽然,林俊指着远方说:“子初,你看夕阳,快要落山了。”

    我好奇地转头一看,还没看到夕阳,只感觉我的胳膊被他用力一拽。毫无防备的我,整个人重心不稳,一下子栽倒在了他怀里。

    我不由得哈哈大笑,没想到书呆子还有这一手。看来他脑子里积攒的谈恋爱小技巧还不少。

    林俊轻轻搂着我的肩膀,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又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很长一段时间的热血沸腾。内心越是汹涌澎湃,行为举止越是沉静安宁。

    过了很久,等我们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远处的山黑沉沉的,近处的湖水是深灰色的。湖面上有一层轻薄的水雾,让人感觉整个人都像是在梦境里。

    我轻声说:“林俊,我从来没在这个岛上看过湖景,好漂亮的,像仙境一般。”

    林俊轻声说:“嗯,真的好漂亮。”

    我笑着问他:“谈恋爱什么感觉?”

    林俊轻声说:“好像之前的二十年,全都白活了。难怪历朝历代,有那么多文人墨客,不遗余力地歌颂爱情。原来谈恋爱的感觉这么美妙。”

    我笑问他:“有多美妙?”

    林俊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我迷惑地问:“什么意思?”

    林俊说:“用语言形容不出来,你可以感受一下我的心跳。因为语言可以说谎,但心跳不会。”

    我静静地感受了一下,果然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

    林俊说:“我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浑身的血液正在沸腾。”

    我笑着说:“形容得很准确嘛。我也是。”

    林俊笑着说:“以前看电视里那些恋人,为了跟对方在一起要死要活的,总觉得是艺术的夸张。只有自己真正体会过了,才知道真的有这么心潮澎湃,激动幸福。”

    我噘着嘴抱怨:“都怪你,要不是你一放假就去了你叔叔家,过了两个月才回来,我们说不定还可以多约会几次呢。”

    林俊说:“今天第一次约会,我都后悔了。”

    我迷惑地问:“后悔什么?”

    林俊笑着说:“后悔约会太早了。接下来的半年,看来要忍受相思之苦的折磨了。要是干脆等到大二寒假,再开始约会,不就可以少受半年相思之苦?”

    我想了想,说:“你说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林俊郁闷地叹气,说:“还有三年呀,至少还有三年的异地,这要怎么熬?”

    我说:“一天一天熬呗。”

    林俊略一沉默,又说:“子初,我这次去我叔叔家,其实是故意不给你回电话的。”

    我说:“哦,我猜到了。不过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林俊说:“因为我有好几个方面的顾虑。”

    我好奇地问:“比如?”

    林俊说:“比如长时间的异地恋,这个时间和空间上的距离,就挺难克服的。”

    我没心没肺地说:“还好吧。只要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应该也没有多难。”

    林俊说:“别看你们宿舍现在谈恋爱的女生还不多,等到大二大三,大家就纷纷开始谈恋爱了。

    到那时候,你的室友们都找了本校的男朋友。她们平时有人陪着吃饭上自习,到了周末,有人陪看电影,逛街。只有你始终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不觉得委屈吗?”

    我说:“林俊,我觉得你一直有一种误解,觉得我的性格很娇气,很喜欢依赖别人。是的,我上高中的时候是这样的,很喜欢依赖你。但我现在上大学了,性格已经变得独立多了。所以,请你不要老是用老眼光看问题嘛。”

    林俊笑着说:“真的吗?你现在的性格,真的变得很独立了吗?”

    我有点赌气,说:“算了,这种话光靠说的,也没什么说服力。你还是看我的行动吧。”

    林俊接着说:“还有,子初,你的异性缘一直特别好。我怕我远在上海,你身边又出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水滴石穿,耐心十足,一直默默地,无怨无悔地陪伴在你身边。时间长了,你的情感天平不知不觉就向他倾斜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说:“你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像你这样有耐心的人多吗?”

    林俊灿然一笑,说:“那倒是,我的耐心算强的。不过,我是说万一。”

    我说:“我不会给他机会了呀。我遇到你的时候,还没有男朋友,所以我会跟你做朋友。可是我现在有男朋友了,就不会再跟别的男生做朋友了。”

    林俊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

    我失笑,说:“不然呢?有男朋友了,还到处招蜂引蝶,招摇撞骗?那我不成了不要脸的狐狸精了吗?”

    林俊朝我伸出大拇指。

    我问他:“你还有别的顾虑吗?”

    林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子初,我觉得最核心的问题,是我心里对感情没有安全感。”

    我迷惑地问他:“怎么会没有安全感呢?”

    林俊说:“你知道的,我爸我妈感情一直不好。我爸不负责任,只顾自己风流潇洒。我妈对他挺绝望的,不太把他当丈夫看待。两个人只要一见面,就是针尖对麦芒,各种吵。我从小在这种家庭里长大,对感情真心很没有安全感。”

    虽然我不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我还是点点头,假装理解他的心情。

    林俊接着说:“我也曾经想过,在他俩年轻的时候,刚一见面的时候,是不是也曾有过昙花一现的爱情?可是后来,家庭的责任,生活的琐碎,渐渐磨掉了那一点点微薄的感情。”

    我沉默地听他说下去。

    林俊又说:“所以我很害怕,爱情经不起时间和现实的考验。我很害怕曾经两情相悦的情侣,有一天会变成反目成仇,相看两厌的怨侣。”

    我安慰他:“不会的,林俊,至少我们不会的。因为我们是灵魂知己呀。”

    林俊说:“子初,我一方面对你没有信心,觉得你异性缘太好,可能难以忍耐异地恋的孤独和辛苦。另一方面又对自己没有信心,害怕自己没有能力带给你幸福。

    总之自从跟你确定恋爱关系以后,我一直处在一个患得患失的情绪里面。”

    我主动伸手搂住林俊的腰,安慰他:“没事的,我相信咱俩的感情没问题的。”

    林俊轻声叹气,说:“子初,我只见过成天吵架的夫妻,比如我爸妈。我不知道那些看似幸福甜蜜的夫妻平时都是怎么相处的。我甚至不确定,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真正和谐幸福的婚姻。”

    我失笑了,说:“林俊,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感情需要一步一步的磨合。我相信我们将来一定会幸福的。”

    林俊又说:““因为我没切身感受过幸福的家庭氛围,所以我常常自我怀疑,我到底有没有能力带给你幸福?我也常常怀疑,爱情到底能不能经受住时间和距离的考验。”

    我说:“试一试嘛。像小马过河一样,试一试。我相信你可以的,我们也可以的。”

    林俊忽然问我:“子初,你喜欢我吗?”

    因为有夜色的掩护,气氛也是甜蜜到位的。我终于决定表白,脱口而出地说:“当然喜欢呀。要不然我怎么会接受你做我的男朋友?你傻呀,对这个问题还有疑问?”

    林俊满心欢喜,心满意足地笑了。他想了想,又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想了想,说:“具体的时间点不知道啊,好像是不知不觉就喜欢上了。其实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对你有一种特殊的好感。后来相处的时间长了,好感越积越多,慢慢就喜欢上了。”

    林俊惊讶地瞪大眼睛,说:“怎么可能?”

    我反问:“怎么不可能?”

    林俊说:“你既然一直都喜欢我,那中间又怎么会抛下我,去追于东明?”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因为初恋是一个梦,一个少女时期的美梦。但凡有机会实现,总想试一试行不行。要不然会觉得对不起年少的自己。”

    林俊问:“那你现在还喜欢于东明吗?”

    我摇摇头,说:“不喜欢了。”

    林俊说:“我不信。”

    我诚恳而坦白地说:“真的,不喜欢了。去了一趟北京,我猛然发现,之前我喜欢的于东明,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于东明,并不是真实的他。

    真实的他,讲话刻薄,脾气古怪,功利心太强,还一百个看不上我。这样的他,我不喜欢。”

    林俊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你不是为了哄我高兴才这么说的吧?”

    我笑了,说:“我又没有什么受虐倾向。明明是一个人气女生,干嘛非得在不喜欢我的人面前受委屈?强扭的瓜不甜,人各有志,我祝福他。”

    林俊说:“我有一种预感,于东明以后会回头来找你认错的。”

    我说:“为什么?”

    林俊说:“等他在有钱人家的女孩子那里受伤了,他就会回头想起你的好了。”

    我说:“感情都是有期限的好吗?我喜欢他的时候,他不珍惜。等他回头了,我还巴巴地朝他跑过去?他想都不要想,我才没那么贱。”

    林俊苦笑,说:“你要真有这么果断绝情,那现在应该感到害怕的人,是我。我害怕你哪天会像放下于东明一样,决绝地放下我。”

    我用手指点了点他的额头,说:“你呀,真难伺候。我要说自己对于东明余情未了,你肯定不开心。我现在说我已经放下他了,你又嫌我绝情。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林俊不好意思地笑了,说:“反正我现在体会到了恋爱的美好,心里总是患得患失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觉得没有安全感。”

    我笑着说:“在我的印象里,只有女生才一天到晚把吃醋,嫉妒,没有安全感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你一个男生,还是一个名牌大学的学霸。不管让谁来看,也会觉得咱俩之间,没有安全感的人应该是我,好吗?”

    林俊摇摇头,说:“你这话不对。男生的感情就不是感情吗?男生就不需要稳定的感情吗?男生在感情里面,就不需要安全感吗?我觉得你们都把男生想得太强大了。其实很多时候,男生比你们女生感情更脆弱。”

    我哭笑不得,抱住林俊说:“好,你脆弱,让我抱一抱你,好吧?”

    林俊说:“子初,我对你没有多高的要求,你对我的感情,只要跟之前对于东明的感情一样坚定就行了。”

    我故意气他,说:“那我可做不到,于东明可是我的初恋。”

    林俊气得挠我痒痒,我在他怀里笑成一团。

    夜渐渐深了,我还腻歪在林俊怀里,舍不得回去。

    林俊忽然深情表白:“子初,咱俩一定要好好相处,好好珍惜对方。争取将来能走到结婚那一步,好不好?”

    我很惊讶地望着他,没想到他会说结婚这两个字。

    林俊不满地问:“怎么啦?你不要告诉我,说你从来没想过将来要跟我结婚。”

    我笑着说:“不是,没有不愿意。我只是觉得,你这个话题跨度太大了。昨晚我还在想,林俊两个月不搭理我,我俩肯定是掰了,要分手了。今晚你却跟我说要结婚,这不是跨度太大是什么?”

    林俊说:“好吧,都是我的错。不过,你一定要态度严肃认真地对待咱俩的感情,好吗?”

    我嗤之以鼻,说:“这话还是说给你自己听吧。多少始乱终弃的故事,都是因为你们男生喜新厌旧。女生对感情,比起你们男生要忠诚得多,靠谱得多。”

    林俊说:“当然了,我也会时时提醒自己,要做一个负责任,有担当的男生。”

    我跟他开玩笑,说:“行,我一会儿找一张纸,把这些话写下来,让你签字画押。”

    林俊也跟我开玩笑,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说:“签上字了。”

    两个人同时哈哈大笑。

    那一天,我和林俊在湖边腻歪到很晚。我们并排坐在湖边,他搂着我的肩膀,我搂着他的腰。

    其实我心里很矛盾,一方面渴望能够和林俊在一起多呆一会儿。另一方面又心知肚明,我出来的时候没有跟我爸我妈打招呼,他们一定着急了,说不定正在到处找我。

    同时,我和林俊的肚子都饿了,饿得咕咕叫。

    又饿又担心,担心爸妈会着急,但我们就是舍不得彼此的怀抱,舍不得就这么回去。因为我们都知道,这次分别又是半年。

    我们在彼此的怀抱里腻歪着,拖延着,能多拖延一分钟,就多拖延一分钟,贪婪地享受着第一次拥抱的甜蜜温柔。

    我俩腻腻歪歪,搂搂抱抱,在湖边一直腻歪到十一点多才回家。

    回家的时候,走三步就会停下脚步,抱一抱彼此。那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实在是蜜里调油,难舍难分。

    刚走到小区门口,就看见我爸像疯了似的,正在满大街找我。一看见我,我爸的眼睛里愤怒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他冲过来,站在我面前,朝我一声怒吼:“子初,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家?”

    我自知理亏,低头沉默不语。

    林俊怕我爸打我,连忙用身体挡在我前面,诚恳地道歉:“叔叔,是我的错。您别怪子初,怪我吧。”

    看我爸摩拳擦掌的样子,似乎真想动手打我。但是碍于林俊这个外人,他又不好意思动手。

    我爸略一沉默,朝林俊一声怒吼:“林俊,你回家去。我要教育自己的女儿,你无权干涉。”

    我只得扯了扯林俊的衣角,对林俊轻声说:“林俊,你走吧。”

    林俊担心地问:“不要紧吗?我就这么走,你爸会不会打死你?”

    我轻声说:“没事,亲生的,打一顿骂一顿气就消了,你走吧。”

    林俊这次满脸担心,恋恋不舍地转身走了。

    我被我爸押送回家,刚一进家门,我爸一声怒吼:“跪下!”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连忙找了个墙角,乖溜溜地跪着。

    我这才知道,我十一点多才回家,可把我爸我妈吓坏了。他们甚至去派出所报了警,我舅以权谋私,调出派出所的两辆警车和好几个警察,满大街的找我。

    那一晚,我爸勃然大怒,我妈哭成泪人。因为我从来没有事先不打招呼,在外面玩到这么晚。他们都吓坏了,以为我出事了。

    为了平息他们的怒火,我只能乖溜溜地跪在墙角,一直沉默不语地听他们的责骂。一直跪到凌晨三点,我爸我妈的怒火这才消了,才让我去睡了。

    第二天一早,林俊打电话过来,关切地问:“子初,昨晚挨打了吗?”

    我说:“没有,只是罚跪和挨骂。”

    林俊顿时松了一口气,说:“那就好。我担心你,担心得一晚上睡不着,就怕你挨打。”

    我笑了笑,问他:“我九点多的火车,你去火车站送我吗?”

    林俊果决地说:“不去,因为我不喜欢离别的画面。”

    我有点小失望,说:“好吧。”

    林俊说:“等你回了学校,咱们再打电话。”

    我说:“好吧。”

    就这样,我和林俊各自坐上火车离开家乡,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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