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上海没几天,正好碰到林俊他们学校举办校庆活动。

    林俊美滋滋地,乐不思蜀地,带着我去参加各种校庆活动。

    名师讲座听了,上海交响乐团的音乐会听了,电影看了,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开拓了视野,增长了见识。

    听完音乐会,林俊笑问:“怎么样?子初。现场听国内顶级交响乐团的演奏,你感觉怎么样?”

    我摇了摇头,说:“不怎么样,感觉好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是小地方来的,审美不够高级。总之,一场交响乐听下来,我感觉头都吵炸了,心都吵乱了。”

    这话要是有些男生听了,肯定要不高兴的。他可能会说,我费心找来门票,还花时间陪你去听,到头来你说不好听?这种高雅的艺术形式,你一个农村丫头,果然是欣赏不了。

    但林俊听了,只是淡淡一笑,说:“什么活动都要体验一下,才能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听交响乐,听完之后发现,我也不太喜欢交响乐,确实是太吵了。”

    听完交响乐,第二天,林俊又带我去看了校庆电影,播放的居然是当时正流行的《嫁个有钱人》。

    看完了电影,我不由得打趣林俊:“你们学校领导挺有意思啊,还挺潮流。校庆期间,我还以为,要播放什么红色历史电影,让大家忆苦思甜什么的,没想到是要播放这种浅薄又聒噪的电影。”

    这要换一个大男子主义的男生,他可能会怼我,我们这种名牌大学的领导,是你这种普通院校的女生有资格质疑的?我们学校播放的电影,怎么就浅薄聒噪了?你有没有欣赏眼光,就敢说人家浅薄聒噪?

    但是林俊听了,并没有这样怼我,而是尴尬一笑,说:“可能是学生们要求的。最近不是流行这个电影吗?要是学生们一致要求,学校可能也就播放了。因为我们学校的领导,还是比较民主的。”

    林俊就是这点好,他会心平气和地听取我的意见。遇到意见不同的时候,他也并不急着反驳我的意见,而是喜欢慢悠悠地解释。

    这让之前半年,一直跟赵江城说不上几句话,只要一说话,就被赵江城各种轻视贬低嘲讽的我,感到这种交流方式很舒服,很自在。

    校庆结束那天,我和林俊沿着学校的林荫道往前走,看见在某个场馆前面,学校的清洁工正在清理一个个大花篮。

    那些花篮总共只摆放了两天,可是因为校庆活动结束了,它们马上就要面临被清理的命运了。可是,那些花篮里的花朵依然新鲜可爱,娇艳欲滴。

    很多路过的学生,看见正在被清理的花还很鲜活漂亮,大家纷纷走过去,你薅一把,我薅一把,薅了抱在怀里。

    林俊见我眼巴巴地看着别人都在薅鲜花,自己又不好意思过去,他果断地走过去,在大花篮里各种薅,薅了一大把,抱回来送给我。

    我满心欢喜地接过来,抱在怀里,低头一看,有玫瑰,百合,非洲菊,洋桔梗,康乃馨。哇,好多漂亮的花,抱在怀里一大捧。

    这是人生里第一次有男生送花给我,虽然是路边捡来的,但是,有人送花给我,总归是高兴的。

    林俊不好意思地说:“子初,这次是路边捡的,下次我花钱给买。”

    我满不在乎地说:“路边捡的,花钱买的,都一样啊。况且,能够不花钱,不是更好?”

    林俊温柔微笑,说:“同样一束花,我要是送给别的女生,她可能会生气的。因为这是捡来的,不是花钱买的。她可能会觉得丢面子,觉得我不是诚心诚意,想送花给她。”

    我笑了笑,说:“别人在乎,我不在乎啊。有花收,难道不比没有强?何况,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收到男生送的花呢。这么多,这么漂亮。”

    林俊含笑看着我,半开玩笑地说:“子初啊,我跟你相处时间越长,越觉得咱俩般配。你看啊,咱俩都这么抠,又都是小地方来的,家庭条件都很一般。可能在别人眼里,觉得我们这样家庭背景的人很穷酸,可是,小地方来的人,跟小地方来的人在一起,就很合适,你觉得呢?”

    我微微一笑,说:“给你几分颜色,你倒想开染坊了。我没给过你机会吗?是你自己不要的呀。现在就凭一束捡来的花,就想借机表白,我看你是贪心不足。”

    林俊笑嘻嘻地说:“凭捡来的花不能表白,那凭买来的花可以表白吗?你现在把这束花扔了,我马上就去花店给你买。”

    我笑着说:“烦人精,走开。”

    心里却并没有丝毫不高兴,反而还挺开心的。我和林俊每天都这么打情骂俏的,虽然没有明确说要复合,但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眼看是朝着复合的方向走过去了。

    这时候,我到上海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虽然日常生活中,有林俊陪着我。在林俊的陪伴之下,我对环境开始慢慢熟悉起来,但是,我找工作的事情却还完全没有眉目。

    说到找工作,我到上海的第一天,就在楼下的报刊亭,买了一份招聘类报纸,名叫《前程周刊》。

    在此之前,我对招聘求职之类的事情,是完全没有概念的。在我模模糊糊地想象中,我天真地以为,求职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等我拿到了《前程周刊》,简单翻了一下,顿时开始头疼了。原来求职是如此复杂的一件事情,条条框框如此之多。学历,工作经验,年龄,各项指标,每一条都是我可望而不可及的标准。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班主任苦苦劝我,就算专业不合适,也不要轻易放弃学业,至少要拿到毕业证再说。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多数室友们明明不喜欢我们这个专业,但为了一张毕业证,她们仍在苦苦坚持。

    虽然明白了老师的良苦用心,明白了同学们的理智聪明,但我总得面对,属于我的现实。

    思来想去,我觉得,以我的情况,想以正常的招聘路径找到工作,貌似不太容易。无奈之下,我只能独辟蹊径。当时凭我的脑子,能够想到的求职方式,就是每天挖苦心思给那些招聘企业写建议书。

    虽然一个刚从大学出来的肄业生,要给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许多年的企业领导写建议书,并渴望用这种方式让对方看见自己的才华,给自己一份工作,这件事听起来有几分魔幻,不现实。

    但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呢?我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不得已而为之。

    比如,我给一家旗下拥有好几个品牌的糖果公司写建议书,建议他们在做宣传工作的时候,要以公司的整体形象作为宣传的落脚点,而不是以单一的品牌形象作为宣传的落脚点。

    因为在它们公司旗下,已经有一两个糖果品牌突出重围,打开了市场,在市场上建立了良好的口碑。

    我认为,只要以公司整体形象做宣传,那么他们公司那些不出名的品牌,也能搭上知名品牌的顺风车,可以加快消费者在心理上接受它们的速度。

    因为消费者往往都会有一种心理,趋向于认为同一家公司的产品,品质应该是差不多的。就像同一个家庭的兄弟姐妹,大家会潜意识里认为,他们的人品智商都差不多。

    又比如,我给一家保险公司写建议书,建议他们不要再搞人海战术了。当时,大多数保险公司的常规销售套路,是给业务员很高的销售提成,让业务员拼命去忽悠顾客。

    但在理赔的时候,保险公司却又推三阻四,找各种理由,能不理赔,就不理赔。能少理赔,就少理赔。给顾客造成了很不好的消费体验。

    我认为这种杀鸡取卵式的销售策略,把顾客当傻子的销售策略,固然可以赢得一时的市场,但长久来看,是以伤害了消费者的信任为代价的,是难以为继的。

    保险公司应该把着力点,放在如何研发更实惠,更符合大众需求的产品上面,以及如何更方便,更快捷的理赔上面。

    只要产品足够实惠,理赔足够及时,那么可以相应地减少销售业务员的业务提成。把用来奖励业务员提成的钱,用来提高产品本身,以及服务质量。这样做,有可能在以销售为导向的保险行业,突出重围,独树一帜,杀出一条血路。

    如此种种,我就这样怀抱着大学生的天真和理想主义,给报纸上的一家家招聘公司写建议书。

    不过,写了很多,一封建议书都没有收到回音。我不由得沮丧地心想,这些建议书很有可能看都没人看过,就直接被人丢进了垃圾桶。

    这大概就是有学历的人,和没有学历的人的差别。有学历的人,相当于有了敲门砖,能够敲开对方公司的大门。只要敲开了大门,就可以得到机会,去展示自己的才华。没有学历的人,就没有敲门砖,连对方公司的大门都敲不开。

    我的那些建议书,写了一篇又一篇,写得呕心沥血,挖苦心思。每天一头扎进学校的阅览室,写得可认真了。只可惜,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有好几次,林俊去阅览室找我的时候,碰巧看到我正在埋头苦写。他凑到我身边看了好几次,忍不住啧啧赞叹:“子初,我没发现你还挺有才华的呀,写得不错。我反正是写不出来。”

    可惜,林俊不是收到建议书的人,有他的欣赏和认可,也没什么用啊。

    我周一到周五写建议书,周末让林俊抽空陪我去招聘会。

    第一次招聘会,我们去了八万人体育场。我一进门,就被八万人体育场的招聘会盛况吓到了。乌泱乌泱,到处都是人。我被吓得连简历都没敢投。

    到了下一个星期天,林俊又陪我去另一个招聘会。又是乌泱乌泱,到处都是人,摩肩擦踵,我的鞋都被别人踩掉了。这一次,我倒是鼓起勇气,投了几份简历,可惜后来也全都没有回音。

    仔细想想,这倒也不意外,毕竟在大上海这种地方,哪家公司愿意招聘一个只有高中学历的人?凭我的高中学历,去做保姆阿姨,保洁阿姨都不一定够。

    两三个星期下来,寄出去的一篇篇建议书如石沉海底,杳无音讯。一次次招聘会,投出去的简历也同样如石沉海底,杳无音讯。

    我陷入了迷茫,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了。

    正当我的求职进入了瓶颈期,某一天,林俊忽然生病了。

    那天,我俩在食堂吃完午饭,林俊送我回招待所。

    一路上,我叽叽喳喳地说话,林俊一反常态,阴沉着脸,一句话也不说。平常他不是这样的。平常我说话,他总会温柔耐心,一一回应。

    走着走着,林俊突然蹲在了路边。

    我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问他:“怎么了呀?肚子不舒服吗?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肚子吃坏了?”

    林俊蹲在路边,捂着胸口,一脸痛苦地低声说:“子初,我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胸口疼。感觉心跳忽快忽慢的,经常胸闷气短,有时候还会心悸。”

    我没往心里去,还在继续跟他开玩笑:“是吗?是有美女走过你身边的时候,你开始感到心悸的吗?那都是男生的正常反应。”

    林俊不理会我的玩笑,继续蹲在路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站起身来,我看了看他的脸,发觉他的脸色有点苍白。

    我有点担心了,关切地问:“真的很不舒服吗?”

    林俊点点头,一脸凝重地说:“真的很不舒服,我觉得我有心脏病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说:“心脏病?还相思病呢?你得相思病的概率,都比得心脏病的概率大。”

    林俊一脸凝重,说:“真的,我真的感觉不舒服。”

    我一看这情况,心情也变得有点沉重,说:“既然不舒服,那就去学校医院看一看呀。”

    学校医院就在学校招待所对面,只隔了一条马路,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林俊每天站在招待所楼下等我,他只需要再往前走五十米,就可以去学校医院。

    当时我俩走着走着,已经走到招待所楼下了。我指着马路对面的医院,说:“走,去看看呗。”

    林俊一反常态,露出胆怯的表情,摇摇头,固执地说:“不去。”

    我很不解,问:“为什么不去呢?明明离医院这么近。你不是担心自己得了心脏病吗?担心又不去看医生,是什么意思?讳疾忌医?”

    林俊不理会我,只是摇头。

    我磨破了嘴皮子,想说服他:“林俊,我陪你去看看呗。如果没什么事,正好可以打消你的顾虑。如果真有什么事,也可以及时治疗,免得战线越拉越长,小病拖成大病。”

    林俊固执地摇头,说:“我不去。”

    我被他磨磨唧唧的态度气死了,忍无可忍,直接一把拽着他的袖子,把他往学校医院的方向拽。

    一开始,林俊不从,我往医院的方向拽他,他往反方向使劲。我俩在马路旁边拉拉扯扯,较量了几分钟。他大概觉得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不好看。

    他终于投降了,无奈地说:“子初,好了好了,你不要再拽了,我的衣服袖子都快被你撕坏了。”

    我笑了笑,说:“我不管,就算撕坏了,我也不赔。反正你不去医院,就是不行。”

    林俊一翻白眼,说:“真受不了你。”说完他听话地跟着我,去了学校医院。

    诊室里有一个年轻的男医生,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年轻又帅气。他听完林俊叙述完基本病情之后,拿了一只听诊器,在林俊的胸口左听听,右听听,听了好一会儿。

    听完以后,他收起听诊器,表情有点沉重,说:“根据我的判断,应该是心肌炎。”

    我和林俊异口同声地问:“心肌炎是什么病?严重吗?”问的时候,我提心吊胆的。

    医生若有所思地说:“心肌炎这种病,分为轻症和重症。轻症很简单,只需要输液住院治疗,大约两三个星期,痊愈了就可以出院。”

    林俊神情凝重,忧心忡忡地问:“那重症呢?”

    医生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说:“如果是重症,那就麻烦了。重症心肌炎,有可能引发心脏衰竭,甚至猝死。”

    我大吃一惊,心慌意乱。林俊则是一脸崩溃。

    医生接着说:“你们也不用过于担心。轻症的可能性占百分之九十五,重症的可能性只占百分之五。”

    我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想,医生讲话都是这么大喘气的吗?重症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你早说呀。

    我一听,重症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五,顿时放下心来。可是林俊那边,却是满脸沉重,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表情。

    他有点语无伦次了,结结巴巴地问医生:“医,医生,我,真的,是心肌炎吗?”

    医生微微一笑,说:“我现在也不敢百分之百肯定,只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你还是先做个心电图吧,让我看一下。”

    我和林俊从诊室出来,又往前走了十几米,等走到离诊室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林俊气呼呼地说:“我才不要做什么心电图呢,他就是胡说八道。你没看见他才二十几岁的样子,年纪轻轻的,就知道胡说八道。

    拿个听诊器在我胸口随便听一听,就能听出来我得了什么病?我才不相信,区区一个学校医院,能有这种神医。”

    我说:“林俊,咱不管他是神医还是庸医。咱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听医生的,先把检查做了。”

    林俊开始耍小孩子脾气:“我不管,我不做检查,我现在就要回宿舍。”

    面对林俊的小孩子脾气,我很无奈,只得故技重施,再一次拽住他的衣服袖子,说:“林俊,我不管。既然医生说,你有得心肌炎的可能,那你今天必须做了这个检查。要不然,你回去了,我就不回去了,从现在开始一直坐在医院里。”

    林俊一脸无奈,说:“子初,你怎么能够相信一个庸医的判断,而不愿意相信我的判断?”

    我无奈苦笑,说:“林俊,他是医生,你是病人。再怎么着,他也是专业院校出来的,才能坐在那里。你再聪明,你不是学医的呀。”

    林俊听了,无言以对。

    我接着说:“再说了,你是因为不舒服才来的医院,怎么可以没查出病因,就这么回去?我问你,就这么回去,你今天晚上睡得着觉吗?”

    林俊沉默。

    我唠唠叨叨地说:“医生说你是,你说自己不是。我现在不是站在哪一边,我现在只相信检查结果。我没说医生一定是对的,也没说你一定是错的。因为我说什么根本不重要,检查结果才重要。”

    面对我的坚持和唠叨,林俊忍无可忍,一翻白眼,不耐烦地说:“算了算了,烦死了。我不想再听你长篇大论地教训我了,做检查就做检查吧。”

    说完,他拿着医生开的检查单,进了检查室。

    过了几分钟,林俊拿着心电图的单子,又回到诊室去找医生。

    医生仔仔细细地看了林俊的心电图单子,表情沉重地说:“就是心肌炎没错。”

    林俊听了,一脸被雷劈过的挫败,呆若木鸡地站在医生的办公桌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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