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在小书店的工作情况,我的心情无疑是很糟糕的,落差感太大,感觉深受打击。但到了第二天,我的情绪已经平稳多了。

    因为我已经对领导的高傲,女同事的自私,男同事的好色,有一定心理准备了。既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就是虽然感觉不舒服,但还能努力忍耐。

    第二天的工作内容,和第一天也大差不差的。又是站街招揽顾客,买菜做饭,服务顾客这些。

    到了晚上七八点,我拖着疲惫沉重的身躯,坐着公交车回到了林俊的学校。

    不料,刚一走进校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子初,子初。”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林俊。林俊坐在学校门口的主席像底下,手里拿着一本书,看样子正在看书。

    我疑惑地心想,为什么呢?他以前从来没有坐在学校门口等我,为什么突然要做这种以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这么一想,我的脑子电光火石一般,突然想起来前一天晚上的拥抱。一定是因为那个拥抱。

    既然想起来了,就挺不好意思的。我害羞地低着头,不敢和林俊目光对视。

    林俊也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敢和我目光对视。他合上书本,站起身来,笑意盈盈地朝我走过来。

    我们不约而同地朝校园深处走去,走到食堂门口,林俊笑问:“子初,咱们去吃饭吧?”

    我摇摇头,说:“我不去,你自己去吃吧。”

    林俊不解,问:“为什么不吃饭?辛苦工作了一天,你不饿吗?”

    我说:“我不饿,你自己去吧。”

    其实,我说谎了。我累了一天,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但我觉得,跟前一天晚上热情拥抱过的人,面对面吃饭挺尴尬的。还是先冷静几天,等心情彻底冷静下来了,再在一起吃饭比较好。

    林俊固执说:“那你陪我吃,你自己顺便少吃一点,好不好?我肚子饿了。”

    我坚定地摇摇头,说:“你自己去吃吧,我真的不去了。我现在只想回招待所房间休息。”

    林俊静静地看着我,噗嗤一声笑了。

    我不满地问:“你笑什么呀?”

    林俊含笑,饶有兴致地问:“子初,就因为昨天拥抱过,你今天这么难以面对我吗?连吃饭都没办法跟我一起吃?”

    被林俊看穿了,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口是心非地否认:“谁说的?我没有。”

    林俊笑着说:“没有那就大大方方一起吃饭呗。”

    我无言以对了,只好默默地跟着林俊,去食堂吃饭了。

    吃饭期间,林俊一如既往,对我体贴关怀备至,嘘寒问暖的。我的心情却始终有点尴尬,别扭。

    吃完饭,我们走到男生宿舍和招待所的分岔路口。我如释重负,挥挥手说:“林俊拜拜,明天见。”

    林俊含笑问:“子初,你先别回去,咱俩好好聊聊,行不行?”

    一听他要深聊,我害怕了,连忙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不用解释。林俊,我知道你昨天只是出于一时的同情,我不会过度解读的,你放心。”

    林俊笑了,说:“我还没说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就已经自以为是地解释了。你这才叫过度解读。”

    我满脸抗拒和退缩,说:“反正就像现在这样,轻轻松松做朋友挺好的。没必要深聊。”

    林俊一脸认真地说:“你觉得好,我觉得不好。我认为是时候,有必要好好聊聊了。”

    我转身就走,毫不犹豫,用这种方式表示拒绝深入沟通。

    林俊在我身后大喊一声:“子初,你到底打算逃避到什么时候?”

    听到逃避这个词,我不服气了,回头问:“谁说我在逃避?”

    林俊一脸挑衅地说:“你说你没有逃避,那你敢不敢跟我好好聊聊?”

    我脱口而出:“聊就聊,谁怕谁?”

    林俊抿嘴微笑,一脸奸计得逞的得意洋洋。

    我心想,完了,大意了。到底还是年轻,中了他的激将法。

    虽然意识到自己中计了,却也不想出尔反尔。只得硬着头皮,跟他走了。

    林俊把我带到他们宿舍后面的一个僻静的小公园,让我坐下。

    不料,我刚一坐下,他就单膝跪地,跪在我面前。

    我吓了一跳,很不适应,连忙站起身来,伸手去拽林俊的胳膊,一边使劲拽一边说:“太夸张了,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不料林俊跪在地上,纹丝不动。他说:“子初,我也不想搞这么夸张。但是我一直明里暗里求复合,你一直对我的请求视而不见。我这才出此下策。除非你同意跟我复合,否则我不会起来的。”

    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看见他满脸坚定,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坚定地跪在地上。

    我只得无奈地说:“好好好,我答应你,你先起来。”因为他跪在地上,我没法跟他聊天,所以只好使出一个缓兵之计,让他先起来再说。

    林俊喜出望外,美滋滋地问:“真的吗?”

    我有点无法理解,心想,一个要学历没学历,要工作没工作,还有一些复杂的感情史的女生,有这么值得热烈追求吗?

    我说:“真的,你先起来。”

    林俊满心欢喜,满脸笑意,这才站起身来,坐到了我身边。

    两个人都安静地坐下来了,林俊问:“子初,你到上海这段时间,我对你好不好?”

    我点点头,说:“挺好的。无微不至,体贴周到。”

    林俊又问:“在这段时间里,你能感觉到,我对你的感情吗?”

    我云淡风轻地说:“不一定是有感情吧。我这么远来了,你出于昔日的同学情谊,对我多照顾一点,也是人之常情。”

    林俊笑了,说:“我告诉你,不是什么同学情谊,人之常情,单纯就是因为我喜欢你,喜欢跟你在一起,所以才会一天到晚粘着你。”

    我心里一暖,开始小鹿乱撞了。

    林俊笑着说:“我对分了手的前女友,有什么责任义务?真要是因为责任义务,吃一顿饭两顿饭,陪个一天两天的,也就够了。天天陪着你,那就是喜欢跟你在一起。因为自由意志,是没有人能够强迫的。”

    我想想也是,有几分道理。

    林俊眨巴着眼睛,满脸期待地问:“我喜欢你,那你呢?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我点点头,老老实实地回答:“喜欢的。”

    林俊满脸喜悦,高兴地说:“看来我的感觉是对的。我一直感觉,你也挺喜欢我的。我感觉我们就是彼此喜欢,两情相悦。”

    我眉头一皱,说:“喜欢归喜欢,但谈恋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林俊饶有兴致,问:“有多复杂?”

    我想了想,说:“反正就是挺复杂的。做朋友轻松简单,对彼此没有期待,没有要求,更没有束缚。做恋人就不一样了,有期待,有要求,有束缚。有期待就会有失望,有失望就会有争吵,有争吵就会有伤心。”

    林俊认真地想了想,说:“虽然你说得很对,但我觉得咱俩之间不至于。因为咱俩已经认识很多年了,对方是什么性格,彼此心里都有数。也算磨合得差不多了,应该不至于经常争吵。”

    我觉得林俊说得有道理,但我还是有点害怕,隐隐约约害怕谈恋爱。

    我说:“林俊,面对爱情,我现在的心态,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以前是热切的向往,是充满幻想和期待。但是现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已经有点害怕了。”

    林俊不解,问:“为什么会这样?”

    我苦笑,说:“虽然我现在只有21岁,但我已经经历过三段感情了。第一段是于东明。当初明明是他追求我,可到最后,他嫌我家境差,说要去找一个有钱人家的姑娘。”

    林俊点点头,说:“这个我知道。”

    我说:“第二段是你,我以为我跟你之间的感情很稳固,我以为我俩是别人难以替代的灵魂知己。不料,你说分手就分手,真叫一个绝情,让我深受打击。”

    林俊羞愧地低下头,沉默不语。

    我说:“第三段是赵江城。赵江城一进学校就开始追我,苦苦追了两年。我被你甩了以后,为了疗愈失恋的痛苦,填补感情的空白,接受了赵江城。我本来很想好好珍惜他的,可是,他一得到我之后,就开始不珍惜了。各种冷淡,各种鄙视,贬低打击。最后把我们的感情消耗殆尽了。”

    林俊满脸惊讶,说:“赵江城那样对你吗?我还以为,他对你很好呢。”

    我摇摇头,说:“他一开始对我很好,千依百顺,诚惶诚恐的。但我们同居之后,他对我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变得很冷淡,很绝情。”

    林俊吃惊地问:“你们同居了吗?”

    我一咬牙,心想,既然林俊非要求复合,那我过去的感情史,他也有知情权。我索性硬着头皮,全都说出来了:“对,我们不光同居了,我还为他流过产。”

    林俊震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我有点羞愧,自卑,说:“林俊,这就是你一直明里暗里跟我表白,我一直不敢回应的原因。因为我现在一没有学历,二没有正经工作,三,同过居,流过产,已经早就不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了。”

    林俊满脸震惊,回不过神来。

    我淡淡地说:“因为我知道现在的我,已经配不上你了,所以我觉得简简单单做朋友挺好的。等我找到了工作,马上离开你们学校。到时候,你再好好找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你们好好谈恋爱,不是挺好的吗?”

    林俊笑了笑,说:“虽然你为我规划的路线挺好的,但我不喜欢。我就是喜欢你,怎么办?”

    我不能理解,不敢相信,皱着眉头问:“没有学历你也喜欢?没有正经工作你也喜欢?失过身,流过产,你也喜欢?”

    没想到,林俊一脸认真地点头,说:“对,我喜欢你。”

    我心里一暖,暖融融的,甜丝丝的。但与此同时,也觉得林俊的脑子多少是有点毛病的。

    我说:“林俊,你喜欢我,我很感动。但这三段感情下来,我渐渐感觉到,男生真的挺伤人的。你们追女生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花好月好。可一旦真的在一起了,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女生很不好。”

    林俊一脸内疚,诚恳地道歉:“子初,对不起。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不懂得珍惜,所以伤害你了,是我的错。”

    我淡淡地说:“可能是我不值得你们喜欢吧。所以经历过三段感情之后,我就在想,以后如果能够遇到合适的人,那就再试试。遇不到就算了,这辈子自己一个人过,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也挺好的。”

    林俊笑了笑,说:“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干嘛要说这么悲观的话?不就是经历过几个天真幼稚,不成熟的男生吗?你怎么能断定,我们不会成长呢?”

    我摇摇头,说:“你们成不成长,和我关系不大。女生对男生的信心一旦消耗殆尽了,以后她对爱情的热情也就没有了。”

    林俊恳切地说:“子初,再给我一次机会呗。人哪有一开始就懂得珍惜的?每个人都总有一个年轻不懂事,体验失去的痛苦,然后学会珍惜的过程。”

    我问他:“你痛苦过吗?”

    林俊一脸沉痛和后悔,说:“实话跟你说,刚开始跟你分手的时候,我还没有太大的感觉。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再找一个女朋友也不是难事。但是后来,当我试着跟身边的几个女孩子接触,我才发现,完全找不到感觉。”

    我不解地问:“找不到感觉,是什么意思?”

    林俊想了想,说:“就是完全没办法沟通。我喜欢建筑,文学,诗歌,运动。可是那些女生,喜欢时装,化妆,护肤。我跟她们聊天,简直驴唇不对马嘴,实在太痛苦了。”

    我不信地问:“名牌大学的女生,喜欢时装,化妆,护肤?”

    林俊说:“倒也不是全部。总之就是,我感觉,长得好看的没脑子,有脑子的长得不好看。不像你,既聪明又好看。”

    我听了哈哈大笑,满心欢喜。虽然不知道林俊这么说,是不是为了故意逗我开心,但我听到这种话,无疑还是开心的。

    林俊尴尬地笑了笑,说:“也可能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以后我遇到的每一个女孩子,我心里总是有意无意地拿她们和你比较。然后就觉得,她们都不如你。”

    我哈哈大笑,开心地说:“怎么可能名牌大学的女生不如我?你是不是先入为主,把我当成某种标准了?然后潜意识里觉得人家不如我。”

    林俊笑了笑,说:“也可能是这样吧。”

    林俊把我一顿吹捧,吹得我心里暖洋洋的,美滋滋的。他又说他跟我分手之后有多痛苦,搞得我有些感同身受。因为我也是,跟林俊分手以后,总觉得谁都不顺眼,谁都不如他。

    听到林俊说,他为当初的分手,付出了心痛的代价,我心里渐渐平衡了一点。原来失恋之后,心痛的不是我一个人,他也心痛过。我顿时有点原谅他了。

    于是我一脸认真地问他:“林俊,你是真的不在乎我学历低,找不到正经工作这件事吗?想当初,你跟我分手,就是因为你怕我放弃了学业,将来会成为你的负担。

    可我在上海这段时间,你眼睁睁地看着你当初担心的事情,现在变成了现实。这时候你心里的想法,难道不是,幸亏当初早早跟她分手了,要不然被她缠住就倒霉了。难道不是这样想的吗?”

    林俊无奈苦笑,摇了摇头说:“子初,你心里当我是什么人呀?”

    我说:“就算你心里没有暗自庆幸,但你现在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么惨,还想跟我复合?你现在不怕我成为你的负担了吗?我实在难以理解。”

    林俊洒脱地笑了笑,说:“其实,我早就想通了。就在我因为跟你分手,后悔到一晚上一晚上失眠的那段时间里,我早就想通了。

    在一个家庭里面,总得有人主内,有人主外。要是两个人都是事业型,那这个家迟早得散。我当然是事业型的人,所以你嘛,随便了。你将来要是找不到好工作,那就以家庭为主算了。”

    我心里一暖,毕竟摆在女生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是以事业为主,一条是以家庭为主。不管以哪条为主,都挺好的,没有孰优孰劣。只要能够遇到合适的机会,合适的人。

    但我还是不放心,又忐忑不安地问:“我的同居史,流产史,你都可以不计较吗?我看你刚才的表情挺难看的,一副难以接受的样子,你又何必勉强自己,为难自己呢?”

    林俊一脸认真地说:“子初,其实我是这么想的。我觉得在今天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过去。而我们需要面对的是现在和未来。所以,你和我都只需要问自己,我们喜欢彼此,想和对方在一起吗?”

    我听了沉默不语。

    林俊说:“过去的事情不管是对是错,都已经无法挽回了,所以也就不管了。人活着,是要一直往前看,往前走的。只要我们复合之后,能够对彼此忠诚,好好经营这段感情,也就够了。你觉得呢?”

    我有点内疚,心生感动,点点头说:“只要你能够接受,我当然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不好意思,让你心里不舒服了。”

    林俊诚恳地问:“你不愿意复合的顾虑,总共就这些了,是吗?要讲就一次性讲完,别跟挤牙膏似的,今天讲一点,明天讲一点,让我持续痛苦。今天一次性讲完,我就一次性消化和接受,痛苦一次也就够了。”

    我被他逗笑了,说:“没有了,就这些。这些你还嫌不够?”

    林俊失笑了,说:“其实我对你的喜欢,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你的这些事情,我都是可以接受和包容的。毕竟我也有一定的责任,当初要不是我主动提分手,你也不会跟别的男生同居流产,对吧?不过子初,话我可要说清楚,一旦复合了,你以后可要对我绝对忠诚,好吗?”

    我说:“彼此彼此,不能搞单方面的要求。你对我忠诚,我当然会对你忠诚。”

    林俊一脸认真,说:“那是当然。”

    到这时,我和林俊终于谈完了。我一直以为他不能接受的那些点,他竟然全都坦然地表示可以接受。这一点让我颇为意外,也颇为感动,甚至一时间有点难以理解。

    我心想,既然林俊对我的包容程度这么高,那就再试试吧。虽然已经经历过三段感情,被三个男生伤得遍体鳞伤的我,对再次陷入爱情这件事情并不热情,反而有点恐惧。但谁让我喜欢林俊呢?

    可能就像林俊说的那样,学会珍惜真的是一个过程,谁是一开始就会珍惜的呢?

    林俊含笑问我:“现在我们可以复合了吗?我可以抱你了吗?”

    我满心欢喜,满脸羞涩,低下头沉默。

    林俊的笑容温柔和煦,伸出双手紧紧搂住我。

    被林俊抱在怀里的我,不由得心生感慨,感慨于失而复得,感慨于兜兜转转,我还是跟林俊在一起了。

    虽然复合只是一个开始,以后的路还很漫长,难免还会有争吵。但既然林俊的态度如此诚恳,而我心里又还很喜欢他,那就再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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