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雨比预计的还要绵长、潮热,直到第七天才逐渐停下。

    好在袁央洛带足了干粮,加上高良姜捕的两只山鸡,这七天也没有那么难捱。

    白天的时候,对着山洞的雨帘,两人絮絮叨叨聊了很多东西。

    当然主要是袁央洛在说,说天说地,说路上遇到的好玩的事,说小时候一家子上山采药遇见的奇景,说自己磨三尺三时是怎么挑选怎么处理达到什么程度自己才满意。高良姜大部分的时候就是安静温柔地看着袁央洛,把她或兴奋或不爽的表情全都收纳进自己的脑海。

    说累了,袁央洛就唤着高良姜一起拿山洞的石头,照着三尺三的长度垒成了石头版的独木桥。每天闲着没事就会走几遍,有时也会拉着高良姜一起走,嘴里嘟嘟囔囔:“平衡很重要的,基础要打好,才能练成武林绝学!”

    晚上吃饱了,两人就会躺在草席上计划。计划了很多,比如如果第二天雨停了要多找一点果子,比如可以换一条路去钾城,比如去钾城后可以先看看有没有好心人施粥,换换口味,主要还是免费的。

    聊到困顿,自然而然入眠。没人知道是袁央洛睡觉不老实,还是高良姜有意为之,每天早晨两人都是以相拥的姿势醒来。

    有的时候醒来,袁央洛还会发现高良姜与自己十指相扣。举着手问高良姜,高良姜脸一红,立马回道自己生病了就会这样,以前生病了姐姐也会这样。袁央洛想到自己家乡那边也有生病了要手牵手哄小孩的习惯,便也没有异议,随他去了。

    雨停的第三天,两人按照计划的那样采集了一些饱腹点的果子,顺着定好的路线到达了钾城。

    钾城虽与金枕城相距不远,但全然不似金枕城那样的富贵泼天都泼到了城墙上。钾城家家户户院落中央都种着荔枝树,羽状的复叶中簇着鹅黄色的团团小花。偶尔小童路过也会摘几朵小花嬉戏打闹。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地上颇为泥泞,一些蹲在一起浣洗衣物的人还在埋怨这突然的大雨和骤降的温度让好些人伤风感冒,甚至有几个高热,镇上的药铺都不够买药了。

    进城溜达了一圈后,袁央洛看着几乎每家都有的荔枝树,叹了口气:“这任务书只说了寇渔这人爱好钓鱼种荔枝。要说这个钓鱼,可钾城内一条河都没有,他在哪钓呢?再说这个荔枝,家家户户都有,哪棵又是他的呢?要是能上酒楼茶馆这样人多的地方打听打听就好了,只是这些地方吃食都贵……”

    “没关系,我有钱。”高良姜背着两人的行李,翻了一会掏出了一个像钥匙的玉坠,说道:“我们可以找最近的金典行,用这个取钱出来。我在金典行存了很多,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袁央洛神色有些复杂。

    “怎么了?”

    “这是你师傅留给你的吧?还是先留着吧。我自己再想想办法。”

    高良姜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师傅不知道。钾城这么大,且不说找不找得到那个寇渔,找到需要花几天,就说这钾城是不允许街边乞讨和露宿街头的,我们总归得找地方住下。”

    听到高良姜这么一说,袁央洛才发现确实整个钾城没有见到任何乞丐的身影。就连金枕城这么富贵随处撒金子的地方也能看到角落里的一些流浪汉,而钾城中贩夫走卒、文人墨客、街边小贩都有,唯独无乞人。

    吃饭问题还好解决,两人身上还有一些野果子。但若是钾城明令禁止街头露宿,今晚就只能赶在日落前出城,明早再回来。

    也不是说这个办法不行,但实在奔波劳碌。

    犹豫再三,袁央洛抬头道:“那你这有多少钱呀?我这还有三十文,我们凑一凑找一家茶馆打听打听消息。若是没消息,我们看看哪家铺子招人,我们先做些短工。这牵红线的任务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还是有个安身赚钱的地方比较好。只是也不知哪家铺子能招我们这种三天两头往外面跑的短工。”

    “放心,够用的。”高良姜自然地牵起袁央洛的手,往金典行的方向走,一路上也没有找人问路,像是十分熟悉钾城的样子。

    上一世,正是因为不熟悉钾城的规矩,袁央洛和高良姜没有及时出城,被钾城的巡逻队四处驱赶追捕好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最终还是被驱逐出城门再也不准入内。也因此,两人最终被迫放弃了寻找寇渔的任务转道宜城。

    没过多久,两人就一人拿着一份沉甸甸的钱袋子出了金典行。

    袁央洛小心地把钱袋子揣在腰间,挡着嘴声音压低问道:“你的钱放我这真的放心吗?你既然有这么有钱,为何会走投无路到要入赘陈家呀?”

    “那个时候师傅不知道我这笔钱,而我当时还是傻的嘛。还有,那婚已经退掉了,不作数的。”高良姜没有详细解释,瞧见袁央洛已经十分脏的腰带和裙摆,又将她牵去了一家裁缝铺。

    这裁缝铺门面着实低调,没有任何装饰,仅有一块“宋记裁缝”的招牌挂在门楣上,铺子门口甚至还有一个老妪支着摊卖一些荔枝叶编的小玩意儿,猫啊狗啊蜻蜓啊,什么都有。可瞧一会便发现这往来不绝的客人皆穿着不俗,就知道这家裁缝铺在当地定是十分有名。

    袁央洛看着高良姜带着自己就要往裁缝铺里去,拉住他问道:“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是卖衣服的,我们得找茶馆或者酒楼。”

    “我们先去添置几套新衣服。钱够的,别担心。”高良姜知道袁央洛在想什么,立马补充道:“钱你可以随意花,多少都没关系,那本就是我报答你的。”

    袁央洛有些意外:“报答?”

    高良姜仍牵着袁央洛的手,微微屈膝弯下腰,让袁央洛能更舒服地看到他的眼睛:“袁大侠救了我好几次,每一次都是救命之恩。没有袁大侠,我估计早死在陈氏兄弟的殴打里,或者是山洞的高热里。是因为有你,我才能好好地活下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更何况还是两次的救命之恩。钱哪有命重要,我的命都是你的了,钱自然也是你的。你花自己的钱,自然想花多少就多少。”

    袁央洛另一只手还捂着钱袋,防范着街边往来的人流:“可是这也太多了,不用这么多的。”

    “怎么不用?袁大侠是觉得我的命不值这么多吗?”高良姜一下子变得委屈极了。

    “没没没,我不是这个意思。”

    高良姜乘胜追击:“再说了,作为大侠,你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接受受助者的报恩是理所应当的事。大侠可以不图回报,但若被帮助的人不知感恩,那岂不是浪费了大侠的好意?”

    行侠仗义!

    口令正确,袁央洛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我只是照顾了你一晚上,这也算行侠仗义吗?”

    “当然了,于你是一件小事,但你可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若是你不愿意接受我用这种方式报答,那我把命还给你好了。”说罢,高良姜作势要去找能了结性命的东西。

    袁央洛立马把高良姜拉了回来:“哪用到这个地步,我去买一件新衣服就是了。你这个傻子也真是奇怪,话本里哪有你这样以命相挟的报恩方式啊?话本里都是些……”

    高良姜迅速接话:“都是什么?以身相许吗?那我自然也是十分愿意的。”

    “不用不用,我都有三任夫婿了。再加一个就太多了,这我哪吃得消?”袁央洛摆摆手,跟着人流走进了裁缝铺。

    高良姜说的没错,做好事有好报天经地义!那花这钱也自然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了,毕竟这也算是自己行侠仗义收获的好处。

    而另一边听到袁央洛的话,高良姜一愣,随后嘟囔道:“那些自然也是不作数的!而且,怎么就吃不消了?”

    正当高良姜准备追上袁央洛时,一旁卖荔枝叶编织小玩意的老妪突然开口:“哟哟哟,这到底是报恩呢,还是在干嘛?你就报个恩,凭什么说人家三任夫婿不作数,又管什么人家吃不吃得消啊?”

    “……”

    高良姜没想到这老妪突然插话,一时没绕过弯:“……老人家可是有什么想说的?”

    老妪将手中荔枝叶编的小鱼最后一步插好,睨着眼:“报恩就好好报恩,别扯些别的东西,扰人清梦!这一天天的,多的是你这种男人,我坐在这几十年了,都瞧见多少姑娘被你这种油嘴滑舌的人骗了去,几个有好下场?”

    老妪的这一通抱怨引来其他摊位小贩的附和:“就是啊!每月都有不负责任的男子带着姑娘来这买衣裳,话说得一个比一个好听,事做得一个比一个下作!”

    高良姜百口莫辩,便也懒得辩了,眼看袁央洛就要消失在人群中,便立马追了进去。

    外面的摊贩聚到了老妪身旁,叽里咕噜道:“又是一个拿着报恩当借口诓骗小姑娘的,花婆婆你这也算做了件好事!”

    被称作花婆婆的老妪看了眼裁缝铺里追上袁央洛的高良姜,冷哼一声:“在钾城,负心汉都没有好下场!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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