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颜问:“明明是你救了他,其他人没看见吗?”

    郡主道:“他们当时都中了妖怪的幻觉,那幻觉就擅长幻化成人形,到最后大家都不知道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了。所以才会伤得那么重。”

    洛颜问:“那白......白梅圣手看见了是你送他们来的呀。”

    郡主摇头:“世人皆知我和他关系,我说什么他就认什么,不足取信别人。”

    洛颜的神情小心翼翼:“那,水兰蕙君也这么说吗?”

    郡主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他们对我说什么吗?他们说,没关系,当时大家都中了妖兽的幻觉,记错了也是难免,不能全怪郡主。”

    “既然记错了难免,为什么他们认定了错的是你,而不是他们自己?”夏小余一直跟在洛颜身后,此时忽然开口询问。

    终于有人问到了关键,郡主沉默了一瞬,道:“因为一条兰花手帕,柳子峤受伤时,我随手抓了一条手帕给他包扎伤口。那条手帕上绣着一朵兰花,是聂水兰的。”

    若问哪一类道友最不修边幅,十个人中有十个会指剑修。这也不能算一种刻板印象,因为大多数剑修都有一副仗剑天涯四海为家的流浪沧桑感。他们那双被剑磨砺得长满老茧的手是用来降妖除魔,不是用来拈花熏香。

    但尧山老祖除外。

    所以郡主没有手帕这种东西,她当时没撕一块衣服给人包扎,已经很文静了。

    这条兰花手帕就成了二人互认身份的信物。

    那女子在锁妖塔中救下她,聂水兰正好当时进了锁妖塔。救他那女子五行属水,聂水兰属水。那女子给了她一条兰花手帕,手帕是聂水兰的。种种细节全都吻合,那人不是聂水兰还能是谁?

    但郡主不服,她自己做的事凭什么一转眼就变成别人的了。她找跑到聂水兰门派与她约战了几次,但聂水兰是个药宗弟子,结果可想而知。

    不仅没拆穿聂水兰的谎言,还教柳子峤对她更加怜惜。

    后来就是天裂了,各大门派都谋划着联姻,郡主也想趁此机会为自己的爱情努力一把。

    柳子峤成天跟那小妖精腻在一起,当然没空听她说话。要是让柳子峤能成天呆在自己身边,看到自己一言一行,不就能察觉到,当时在塔里救他的人是自己了么?

    说干就干,她向柳子峤所在门派提出结契。

    郡主何等身份?谁不想求尧山老祖庇佑?谁不想求白梅圣手救命?

    但柳子峤不愿意,他像一碗八宝饭,内心糊满了猪油。

    担心这事黄了会被尧山打压,柳子峤的师尊想到一招。既然症结在聂水兰身上,把聂水兰暂时支开不就好啦?长久不见面,感情自然就淡了。

    于是聂水兰得了个前往东南之地寻药草的任务。

    谁也没想到,她在路上会被拦下;谁也没想到,拦下她的人起了杀心。战了几个回合,聂水兰被擒,她挣扎反抗,可最终被绑了大石,推下湖里,香消玉殒。

    谁也没想到,柳子峤悄悄躲开门派,前去寻找聂水兰,刚好看见她沉湖的一幕,刚好看见杀害她的凶手的背影——一个穿着紫色道袍的女子——和郡女观弟子打扮一模一样。

    “我当时盘问过所有人,可当天观中集会,所有人都在场。我解释了,他不信,我拿他没办法。他想逃,门派不允,他拿我没办法。”

    到了最后双方都成了没办法,这场结契伤了心,死了人,变得没滋没味。两人穿着大红喜袍,隔着老远,左右一站,像一幅对联,横批:琴瑟不和。

    郡马从不给郡主好脸色,他心里只有聂水兰。他悄悄给聂水兰立了排位,又收集了聂水兰的旧物,珍藏起来,时不时抚摸,就好像那个人还在身边。他常年素服,给亡妻守孝,在衣服上绣兰花、屏风上绘兰花,屋子外种兰花。

    郡主哪能忍?她忍不了就骂柳子峤,骂完了就跑去聂水兰当年出事的地点。她去过好几次,总想找到凶手杀人的痕迹。不愿被人冤枉,也觉得聂水兰有点可怜。

    “那片湖边有好几条横七竖八的痕迹,四五尺长,一寸深,和这痕迹一模一样。我看过许多次,又亲手量过,绝不会出错。”

    没几步就走到湖边,洛颜伸手抚摸那些痕迹,湿漉漉的,带着湖冰氤氲的寒气,她白皙的手指在泥土里扣了两下:“像是鞭痕。”

    “是,但那三个人,包括死了的剑修,没一人是用鞭子的。”郡主道。

    洛颜问:“他们的手段都如何?”

    郡主朝她招手:“你跟我来。”

    洛颜把手上的泥土随意拍了拍,这时,夏小余递给她一条白净的手帕。洛颜接过道谢。

    郡主把那三人关在了湖边厢房——这么做其实不讲道理。其一,这三人只是有嫌疑而非真定罪;其二,三人是郡马的宾客,摆明是不给郡马面子。

    但郡马也没给过她面子。

    推开第一间房门,扑面而来一股暖意。里面是个身穿药宗墨绿色道袍的男子。他抱着暖炉,在榻上闭目打坐,听见声音,睁开眼睛。

    郡主介绍道:“这位道友姓裴,重楼门弟子。重楼门就是聂水兰的门派,这人和聂水兰是师兄妹,但据说从前关系很不好。”

    洛颜警惕,关系很不好就很有动机。

    裴道君并不起身,叹了口气道:“郡主,即便是我与聂师妹有不愉快,也绝没有害她性命之举。”

    洛颜问:“什么不愉快的事?”

    裴道君道:“都是些门派内部的事,说来各位见笑。聂师妹和我们门主原先是同乡,聂师妹先入门,后来带了门主入门。门主天资聪慧,天裂之时立了大功,被白梅圣手提为门主,聂师妹心里就有些不痛快。经常在外面说门主的坏话,想逼迫门主让位。”

    “那你们门主一定很讨厌她,想除之后快。”夏小余道。

    裴道君立即摆手:“门主才不会如此,门主在天裂时失去了双腿,如今一心炼丹,不愿过问俗世,也叫我们多善待聂师妹,聂师妹带她入门,门主心中很感激。”

    洛颜道:“这位门主真是善良。”

    夏小余跟着点头:“心善之人,才看谁都觉得善良。”

    洛颜却摇头:“可我笨,也没用。”她最怕这种事,要是让她杀一百只妖兽,她可高兴。可让她猜谁杀了谁这种事,堪比要了命。

    不是不愿意动脑筋,只是很讨厌这种算计来算计去的事。

    见洛颜冥思苦想,夏小余又问了他那晚起雾后的事。起雾后,裴道君便拿出了药葫芦,在周身洒下迷香,防止有妖物突袭。可等了一阵也没动静,不熟悉地形,不敢往前走。等到雾气散去就见那剑修弟子已经死了。

    因为那雾气把三人直接隔开了,谁也没看见别人在做什么,只能全凭自己说。

    问不出更多,郡主提议去看下一个。

    这间关的也是个墨绿衣袍的弟子,但花纹与先前那人有所差别,不是同一门。他半面脸上都爬满了烧伤后留下的疤痕。门一打开,他立刻跳了起来,把暖炉一扔,扑向郡主。

    郡主随手一指,地上法阵忽然亮起,将他困在其中,无法动弹:“这位道友姓景,和柳子峤同门,都是长卿门弟子。”

    洛颜听见“长卿门”三个字往后躲了躲,这人刚好也没注意到她,只对郡主叫骂:“陈持盈,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对,我是恨聂水兰,她为了干掉重楼门门主自己上位,勾引柳师弟,偷走了长卿门的门法,还骗走了柳师弟保管的守门灵石。她死一万次都不为过。但我没有杀她!

    “而且我现在很怀疑你跟她是一路货色,你杀了聂水兰,趁机抢走我派守门灵石,找人屠杀我长卿门,害得柳师弟无家可归,不得以才来投奔你。你早计划好了这一切!”

    郡主却无所谓地一笑:“哦,这种事现在落到我头上了?之前不都是洛河神女干的吗?”

    洛颜还没说话,夏小余啧了一声:“别胡说八道!”

    洛颜好奇地看他,似乎从没听过有人愿意相信自己。夏小余也顺着她的目光回望,他天生一双桃花眼,瞪着人的时候冷漠威严,望着人的时候又含情脉脉。

    郡主就更好奇,她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可刚才竟然因为一个少年的眼神生出“怕”意。这少年的气度似乎有些眼熟。

    话说回来,郡马和郡主结契后没多久,长卿门惨遭屠门,除了在外面出任务的十几个弟子外,其余弟子、长老无一人幸免。当时是修真界的一件大事。

    由于是屠门,凶手自然不得而知。长卿门几个大弟子分别守护一块守门灵石,叫外人无法随意进出。这种守门灵石,其实还是一种定情信物,修仙界不强制结道侣,但凡结契都是爱到极致,彼此要托付性命和荣辱的。一人遇难另一人往往也不能独活。

    但郡马被郡主挑中,他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郡主这些年过得不如意,还没和郡马合离,一部分原因就是觉得郡马可怜,自己不好弃之不顾。不仅未弃,还暗自帮助,郡马也借着这股势力成了如今长卿门的门主。

    可他心里只有一个聂水兰,觉得多看其他人一眼都是对她不起。因为别人还好端端地活着,而聂水兰已经死了。

    能打败白月光的只有早死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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