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河“哦”了一声,又想起之前因韩楠过来,没来得及问的事,她指了指一旁的笔记本:“许老板,我挺好奇的,你看自己19岁的表演,究竟能有什么心得啊,还能做出笔记。”

    许温言将电脑打开移到苏清河面前,示意她直接看。

    苏清河拿过电脑,发现屏幕上与其说是心得,更不如说是灵感,是由观看19岁表演所衍生出的,一个关于初心的故事碎片。

    “许老板,这样你都能思如泉涌,这是想做新本子吗?哎,说起来你们私下的表演都蛮有意思的,为什么公开的表演大部分还是老几样呢?”

    许温言垂眸:“还在争取当中。”

    苏清河点了点头,她想起第一次在剧院看许温言唱戏时,韩楠说过这其中的难处,和影视永远也离不开过审工序一个道理。

    “要不然我们总决赛来个不一样的?总决赛剧目不受限制。”

    许温言怔了怔,抬眼看向身旁明显带着兴奋的女人:“你觉得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到时候问问阳希他们,我相信他们也应该愿意的,毕竟我们本来就不是专业的,参加节目多试试也不错。”

    等到晚饭结束,许温言确保苏清河没有问题后,准备回家,走出小区,他的脑海中还在琢磨苏清河提议的可行性,这时电话声响起。

    “哎,温言,白天没来得及问你,你找我要温医生的电话,你生病了?”来电是许温言的小舅许千阳。

    “不是我”许温言言简意赅。

    电话那头的许千阳却从其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不是你,那难道是你女朋友?欸~”他故意顿了顿,又道:“但你也没女朋友呀?哟,铁树要开花?”

    “没事我就挂了”

    “唉别!有事找你”电话里许千阳赶紧说了正事:“你要是最近有空,来学校给孩子们排排戏呗?你也知道又快到招生季了,你这个门面得出出力啊。”

    许温言走路的动作停顿了一瞬,脑中快速过了一遍自己这周的工作计划,答应道:“好,本周就可以。”

    挂断电话,许温言带上头盔,在机车疾行的风驰电掣中,他做了一个决定,苏清河的提议给予了他新的思路,综艺的秀场属性或许恰好能是一个突破口。

    隔天,他带着这样的希望重新来到席屿的办公室,将自己想要在综艺舞台上表演《镜中月》选段的想法说了出来。

    “老师,我想在《粉墨登场》的决赛表演《镜中月》,我想争取这个机会。”

    席屿原本舒展的眉一听这话,渐渐蹙起,他沉吟些许,看向面前自己的得意门生,语气称得上是苦口婆心:“温言,这档综艺举办的目的就是为了向大众宣传咱们京剧,最能达到这个效果的一定是那些耳熟能详的剧目,你的心我能理解,但是我也和你说过很多次,在当今这个时代,这没有意义。”

    “可是老师,没有创新就没有真正的传承”,许温言迎上席屿的目光,态度坚定。

    师徒两人目光僵持许久,末了席屿移开目光,看向桌上的全家福,语气依旧温和但是却不容置喙:“总之,团里的剧目我不同意以这样的方式面向观众,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离开剧院办公楼,许温言站在阶梯下看着这栋横跨了他29年人生的楼房,这栋楼房依旧保持着他记忆中的模样,是一个中式混搭西式的四层楼房,两边的办公楼将中间的剧场包裹在其中,就像守护珍稀宝藏的卫士。

    他还记得幼时和外祖父第一次来到剧院,外祖父将他抱在怀里,指了指这栋颇有特色的建筑说:“言言,京剧是我们的瑰宝,长大后,言言愿不愿意和外祖父一样成为守护传承它的卫士呀?”

    年仅4岁的许温言新奇地看着这栋大楼,只觉得里面是五彩斑斓的奇幻世界,毫不犹豫地应下:“愿意!”

    如今,29岁的许温言看着这栋已有些岁月痕迹的大楼,却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这些年,这栋楼房看似不曾有过翻天覆地的改变,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里面藏着世事变迁。

    到了四月下旬,太阳的烈度已经颇具初夏的潜质,大街上人们身上的衣服也已做了减重,唯独戏曲学院里,依稀还能遇见穿着厚重的戏服咿咿呀呀练嗓的学生。

    许温言漫步走在熟悉的校园里,看着这些技巧还显得生涩的唱腔,前天晚上的那点沮丧和迷茫又有些被抚平,这些年轻人是未来京剧传承的希望。

    “温言来来来,你看我有诚意吧?亲自到楼下来接你”,许温言刚到楼下,就看见了自己的小舅许千阳夸张地向自己挥手,等到他走近,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

    许温言不语,只淡淡的看了自己的小舅一眼。

    许千阳作为戏曲学院的教授,浑身却无一丝学究文雅的气息,时常给人不着调的感觉,许温言认为如果让不知情的人来辨认许千阳的职业,大概率无人能够猜对。

    “小舅,这次招生你具体打算怎么安排?”一进办公室,许温言直奔话题。

    许千阳打开一份ppt将屏幕转到许温言的方向:“诺,你看看,唉大侄子,你这样找不到对象的,唉话说回来,那天生病的是女孩吧?”

    许温言专注地滑动着鼠标,认真道:“校内比赛,公平竞争角色,冠军和我一起出演《穆桂英挂帅》,小舅,这样会不会过于局限圈内?”

    许千阳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知道这点八卦是套不出了,只能摆正态度道:“摸鱼不积极,思想有问题,现在京剧的目标受众就是那些,我们将那些固定的人拿下就足以,至于向外扩展,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不现实。”

    “哪里不现实?”许温言的声音沉了几分。

    许千阳这才终于察觉到侄子这平静之下隐藏的波澜,他抬眼看向许温言,心中明白了几分:“又在席老师那碰钉子了?”

    他作势五指并合,拇指微屈做了个小生的手势,即兴来了段念白:“你呀,为什么这么倔?”

    说完又吐槽了句:“隔代亲真是奇妙,我和我姐俩一个都没继承到我爸对京剧的劲儿,你这个外孙倒是继承个差不离。”

    他又道:“但是咱现在能和我爸那个年代比吗?现在娱乐项目多丰富啊,要靠京剧把年轻人的心从哪些五花八门中拉进来太难了,不说的别的,就说这几年国家出具的高考政策,京剧被纳入艺术加分项,这好,的确是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来学京剧了,但是你看真正坚持下来的数量就得折半,终于加到分的,能持续这个行当的又要折半,最后留在咱学校的,真心喜欢京剧的还得折半,毕业之后坚持唱戏的寥寥无几。虽然很可惜,但这也是现实。”

    许温言轻飘飘地瞥了自己的舅舅一眼,淡声道:“既然如此,那招生我是否参与也不重要。”

    许千阳有些被噎到,一时无言以对,半晌只能道:“那怎么能一样,算了,不说这个了,学院的学生你也没少接触,现实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有数,你想做的事情我没有意见,但是你多少也不要过于理想化,会失望的。”

    等到约定的时间,许千阳带着许温言与学生相见,这又是一轮新的面孔,朝气蓬勃但又死气沉沉,朝气蓬勃的是他们的青春,死气沉沉的是他们的表演。

    但是也有一两人的眼中闪烁着不一样的炙热,那是对京剧的热爱和对未来的畅想,但是许温言知道,这股炙热很可能在几年之后也会消逝于所谓的现实。

    就和“四味馆”中来来去去的大学生一般。

    离开大学,许温言迟疑些许转头去了四味馆,他坐在台下苏清河曾坐过的位置看着台上的学生表演,有些怅然,结果到了最后,还是只有这个人认为他的想法可以一试。

    他拿出手机,点开苏清河的聊天框,上面的聊天停留在昨晚,苏清河给他发来一张抓拍的猫的照片,照片上的猫通体雪白,毛发随风而动,眼神淡漠一副俾睨众生的摸样。

    配文是:许老板,看!这是不是很像你「斜眼笑」。

    他回复了三个圆点。

    其实还有很多想说的,但蒋安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还不是时候,犹如现在,他看着打字框闪烁的短线许久,最终退出了聊天框,转而打开唐宇的聊天框。

    唐宇:温言,上海剧团邀请周末去合作表演,你想去吗?

    许温言:好

    周五,上海某酒店,苏清河刚结束活动正摊在床头,一只手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另一只手夹着一支烟,任凭烟雾缭绕。

    宣传群里正在滴滴滴地发着物料,她随便点开一个图片,才想起周六就是《粉墨登场》第一期正式播出的日子。

    时间果真匆匆,可惜和许老板不在一个城市,她失去了看播出的动力。

    这样想着,她退出了宣传群,点开朋友圈,可惜酒店网速实在差,她看着左上角的小圈转了一圈又一圈,新的消息就是一条也没出来,就当她耐心全无,准备退出时,似是软件察觉到危机,终于吐出来了新的消息。

    咦?

    苏清河看着刷新出来的第一条朋友圈一愣,已经手快退出的动作又立即撤回,重新打开了界面。

    方才的第一条已经被刷到了第三条,但是人她是没有看错的,是方才还在被她念叨的许温言。

    这倒是稀奇了,回想一下,这还是在互加好友后,对方发的第一条朋友圈。内容十分简单,是一张夜景图,苏清河点开原图仔细看了看,这不就是上海吗?!

    她下意识看了看天花板,这是怎么,这节目她还是非看不可了?

    好吧,看就看,她点开许温言的头像,按下语音键:“许老板,来上海啦?”

    过了几分钟,对方信息发了过来:“嗯,合作演出”

    苏:“周六?”

    许老板:“嗯”

    苏:“周六《粉墨登场》首播你知道吧?周日来酒店一起看?”

    末了,对方的聊天框显示“正在输入中”,一分钟后,内容在出现在聊天面板上。

    许老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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