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荡荡,蜀道难行。

    马车摇摇晃晃走在峭壁间,小兵几次悬崖勒马,山谷里席卷而来的呼啸声,无情吹起车帘,鞭红了玉真公主赛霜欺雪的软颊。

    前军阵领头的涂山引,屡屡听到少女的吃痛声,于是回到车内陪同。

    崎岖的山路,有涂山引护着,玉真少受许多磕碰。

    前世,涂山引救下一位同族表妹,表妹在一场战役后,成了年纪轻轻的小寡妇,为了攀附涂山将军,对涂山引蓄意谄媚。

    又见玉真软懦,总明里暗地地冒犯她,还编织出子虚乌有的谎言来惹她不高兴。

    第一场战役停歇,涂山引凯旋而归。

    玉真公主抱着食盒,跑了三里去迎接,涂山引擦干脸上的血渍,下马与公主相拥。

    彼时,林子里钻出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妇人,脸颊干瘦无肉,身形却绰约丰姿,她肩穿绿胄,像是从沙场死尸上扒下来的。

    “表哥,求您庇护!”

    廖素月一步一跌,爬到涂山引脚边,苦苦哀求,泪汗满脸。

    涂山引拉着公主,嫌恶地往后避,他疑惑万分,低头看那小妇人。

    这世,涂山引刻意调换回营的路线,怎么还是碰上了这碍事的远亲表妹?

    “什么表哥,穿着敌军甲胄,难防有诈,来人,把她嘴巴堵住,赶出营帐。”

    本以为事情便这样消停了,可玉真无处安放的慈心,还是收留了她。

    起初二人情同姐妹,廖素月也毫无僭越之举,安安分分地在后营做个厨娘,给士兵们做饭吃。

    第三场和第四场战役,接二连三告败,蛮王亲自与涂山引对阵,涂山将军的阵营,近乎弹尽粮绝。

    蛮王大放厥词,刻意侮辱:“告诉你们将军,把玉真公主送过来陪我玩玩,我就停火熄战,再白白赠予你们三十车粮草。”

    “听清楚了,只给你们三天考虑时间,三天之后,本王对公主的兴趣可就没了。”

    拿女人去换和平,是男人最无能的象征。

    更何况她还是金枝玉叶的小公主,新婚不久的将军之妻。

    玉真犹豫不决,涂山引斩钉截铁,再三阻拦。

    玉真公主: “涂山哥哥,你的眉头,已经许久没有展开过了,不如就让玉真去换些粮草吧……”

    涂山引:“没有援兵与粮草,我照样可以歼灭敌军,用不着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瞎操心。”

    后厨粮草寥寥无几,廖素月也不用日日守着灶台,拿起针线绣起布裳,没事就往公主与将军帐里钻。

    这日,将军把公主凶哭后,生气离营。

    廖素月抱着一篮子绣布,趁虚而入,在玉真公主面前煽风点火,搬弄唇舌。

    “公主即便是去了蛮王身边,他也会对您宠爱有加,断不会让公主玉减香消。”

    “您只需要勾勾手指,就能让蛮王停战,何苦让将军如此劳碌呢?”

    “再说了,公主您也要为江山社稷考虑,您以身换粮,也是为你父皇做贡献呀。”

    “你这样做,皇上肯定会为你感到欣慰。”

    “将军……都消瘦了呢。”

    “而且,涂山表哥青梅竹马时就对我有意,可惜我嫁人早,不过现今我丈夫死了,你不要担心将军以后我还可以陪着将军。”

    “公主,有没有觉得,你我二人眉眼处有几分相似?”

    玉真虽一言未发,但她的每句话都听在心里。

    涂山引早告诫过她,别跟廖素月走得太近,她倒是从未听过一句,帐外隔墙有耳的涂山引被气得肝疼。

    待廖素月走出公主营帐,涂山引拿匕首抵着她的脖颈,押倒在地上。

    “这么想嫁给蛮王?那你就替公主去嫁好了。”

    廖素月抖抖瑟瑟地收着脖子,惊诧道:“可是妹妹与公主相貌不同,身段也不同,如何相替?”

    涂山引冷笑,寒戾的刀尖扎破廖素月眼角。

    “你不是说你跟公主眉眼处有几分相似吗?就是右眼少了颗朱砂痣。”

    涂山引走进帐子,略过正与他冷战的玉真公主,公主坐在榻边暗暗垂泪,手里的白帕攥得紧紧的。

    涂山引拿走玉真公主的衣裙。

    玉真有些无措,她站起身,可怜兮兮地问他:“涂山哥哥,你拿我的衣服做什么?”

    涂山引仓促说了声:“给廖素月穿。”

    “让她替你去嫁蛮王。”

    第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玉真已经懵了,她的整个世界仿佛静止,本就疲累的心跳竟在此刻少上一拍。

    玉真没听清涂山引第二句说的什么,只暗暗下定决心,要离开涂山引,成全他与表妹的青梅良缘。

    她留下一纸遗书,便向沿着小山路,投身蛮王营帐。

    晚上,军营里的篝火燃得十分低弱。

    小士兵们已经给廖素月穿戴好衣衫,绑在马车里送往蛮王驻扎处。

    蛮王在露天台上大造酒肉池林,通宵欢歌,巨大的象牙椅可堪俯瞰城下的一切。

    象牙椅上那肥头大耳的男人便是蛮王鬼力赤,他腿上坐着的少女,正是玉真公主。

    小士兵们还不知情,朗声禀告:“我们把五公主给带来了,蛮王打算何时将粮草给我们?”

    蛮王捏着玉真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皱眉:“五公主就在本王身边,怎么又送来一个?你把她带上来我瞧瞧。”

    廖素月被蛮兵粗鲁地押上露天台。

    蛮王只瞥了廖素月两眼,便一口决断出她是假的。

    “这就是个山野妇人,穿再名贵的衣服,也盖不上身上的粗俗味,还颇有小人之相,怎么有胆量冒充公主来糊弄本王?”

    玉真与廖素月对视,只见廖素月眸里只剩恐惧。

    蛮王像驯猫一般抚着玉真的后背,奸邪笑道:“公主,你说本王该怎么惩罚这个冒牌货?”

    玉真却还想着救她一命:“丢到城外,让饿狼分着吃掉吧。”

    蛮王一脸严肃:“那可不行,丢到城外,就被别人接走了,要不然,我把她的心挖出来给你煲汤喝?”

    一旁的豹皮侍女附和道:“我们北蛮的秘方,喝了人心羹,就可以永葆青春。”

    玉真抗拒地摇头,一阵反胃。

    蛮王拔出剑,对准廖素月的心口:“试试吧公主,你这么一张粉雕玉琢的好脸蛋,若是哪天人老珠黄,本王可能会忍不住杀了你。”

    玉真公主本想去为廖素月挡剑,可还没动身,就听她说:“大王别杀我,我知道涂山将军的所有机密,我可以全部都告诉您,为您效忠,您想知道什么?”

    做奸贼?

    这点玉真实在忍受不住,她夺过蛮王手里的剑,划过廖素月的脖颈。

    血泉喷出,蛮王大笑鼓掌,一把揽过玉真的腰,舔去她脸角的血,赞许道:“小绵羊,原来你也敢杀人。”

    玉真缩着脖子,此刻的她害怕到了极点,她颤抖着说:“我想回家……”

    彼时,涂山将军悠哉策着一匹高马,手执长枪,负于身后,在弯月下折射出尖锐的锋芒。

    金甲士兵濒临城门,万盏雄雄军火的照耀下,涂山引脸上的那一抹冷戾又张扬的笑意,却令人不寒而栗。

    骤时,寒鸦逃枝四起,山虎不安长啸,风司舞袖弄云,天神布云降雨。

    涂山引一声令下,一把白缨长枪直指蛮王首级,他目光热忱地盯着玉真。

    “公主,玩也玩了,闹了闹了,该跟为夫回家了。”

    涂山引知道上一世,蛮王会杀他个措手不及,这辈子,他提前三天向皇庭号召援兵,可还是迟误了一日。

    也许流转的天命难以更改,但曾经注定的结局一定可以扭转。

    蛮王迫于大军压境的压力,他抱起玉真公主仓皇跑下露天台,打算从密道逃窜。

    玉真裙尾上的血还淅淅沥沥地往下滴着,撒了一地。

    蛮王离密道出口只差一步之遥,玉真灵机一动,拔下发髻上的金簪,猛得扎进蛮王的咽喉,整整刺了四次。

    空无一人的密道里,只能依稀听见石板下暗河流动的声音,身壮如牛的蛮王,面朝地面,死不瞑目地撒手人寰,

    暗河涌动的声音逐渐消失,只听见吧嗒吧嗒的滴血声,玉真手握着金簪,满身鲜血,迷茫地瘫坐在一片黑暗中。

    涂山引顺着一路的血迹,出现在密道的尽头,挺拔的身姿,收剑入鞘,青雉的少年音像是在唤醒她。

    “公主殿下,我来迟了。”

    玉真公主像是看到光亮,她想起身跑向涂山引,却发现腿已经软了。

    她丢掉带血的金簪,擦掉脸上的泪水,又于事无补地拍打身上的血垢,无措盯着涂山引脚下踏过尸山血海的银靴。

    “涂山哥哥,我杀人了。”

    涂山引温尔一笑,横抱起少女。

    “公主殿下,手刃蛮王,您可立大功了。”

    少女后知后觉抽泣起来,密道里萦绕着阵阵回声。

    二人走出密道,涂山引矗立在露天台上,任倾盆暴雨,俄尔降下的紫色霹雳,像是在为将军庆祝。

    涂山引放声释然大笑,他的小公主终于过了这一关,从此,他们就可以长相厮守,走下面的路。

    还前生的债,续前世的缘。

    这种心情,简直比打了胜仗还要令他兴奋。

    所剩不多的士兵还在城下厮杀,白帝城的雾已经开始被雨水冲散。

    “涂山将军胜了!”

    消息传到皇城,龙颜大悦,涂山引奉上蛮王首级时却将功劳全部归于玉真公主。

    皇帝对她另眼相看,一举封她为镇国公主,赐她象征权位的金鱼铃。

    宫中见到金鱼铃者,除了太后与皇后,无论大臣还是妃嫔,三米之内,都要向她行大礼。

    还可随时上朝,垂帘听政。

    那个懦弱胆小的五公主,如今也被编进各种民间小传中流传甚广。

    树大招风,好景不长。

    本以为镇国公主之位有如瓮中鳖的长公主龙药铃,将低她一辈的玉真公主视为眼中钉。

    一日花繁叶盛的深春午后,长公主龙药铃邀请玉真去山阴行宫赏茗品曲。

    欢喜赴约的五公主却一晚未归,她被扣押在长公主的山阴行宫,逼她交出金鱼铃,自愿辞去镇国公主之位。

    对朝廷忠贞不渝的涂山大将军第一谋反,竟是为了解救夫人。

    涂山引手中玩掷着一块虎符,恣意潇扬的剑眉高挑,不屑地拔剑出鞘。

    山阴行宫的侍卫胆颤心惊地拦在涂山引马前:皇上有旨,行宫乃是女眷行乐之所,男子不得擅闯。”

    涂山引:“本将军今日一定要带公主走,圣旨?也不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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