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萧暮总是夜间难眠，且不管前一日有多么疲惫，翌日还是会在固定的时辰醒来，再也睡不着。
闭上眼睛，心口就好似有巨石重压，焦躁不安。
看了许多名医，纷纷道此为“心病”，药石难医。
知道此事的人很少，既然治不好，萧暮便由他去了，每次睡前草草灌下一碗安神汤药吊着。
是药三分毒，身体适应了药力，起效用的汤药便越来越少，最近已经到了需得将药量翻一番才能起药效的地步。
副作用也很明显，他的目力已经大不如前，疲惫至极时便眼尾泛红，涩然难耐。
而很不巧的，安神药留在了船上。
躺在榻上，萧暮虽阖着眼，意识却清醒。
这种清醒最终缓缓演变成烦躁恼怒，不受控制地在脑中乱撞。
雨总也不停，一下下不知死活地敲着他的窗。
不耐地翻了好几个身后，萧暮猛然起身，一把拉开窗楞。
冷雨怜怜乱飘，雨势已然小了很多。
深吸了一口气，他仍压不下心头的躁怒。
屋内并未点灯，萧暮背靠窗台坐下，无意识地望着那镂花老旧的斑驳木门。
夜已深了，廊上的灯烛并未熄灭，窗棂纸上一片茫然空白。
今夜住店的客人只有萧暮这一行，萧暮半敛着眼，听见楼下小厮的细微鼾声，悠长安详。
他就这么一直屈膝坐着，任由狂乱的情绪四处撕咬，啃食着已经不堪一击的神经。
直到一抹倩影轻轻走来，停在他门前。
似是刚刚沐浴完毕，修长柔美的脖颈边垂落几缕碎发，隔着窗棂纸，模糊又朦胧。
意识怠惰一片，萧暮却还是一眼认出了，是姬素月的影子。
见她第一面起，他好似便记住了她身体的每一寸。
也许还是男人的天性？
萧暮心底暗自否定。
不，不是。
只是因为这个客栈里，除了这个女子，没人会立足在他门前。
所以他才能认出她来。
不知为何，她一直都没离开，也没叩门。
她在干什么？
想伺机窥探些什么吗？
抑或只是想问问他是否睡着，不痛不痒招惹他几句。
不管是哪一个，萧暮此刻都无心奉陪。
偏过头，萧暮在疲惫中阖上眼。
冷气萦绕周身，眼前是一片黑暗。
雨丝翻飞，飘入窗楞，一滴一滴滚落颊边。
如此，似乎又回到了十七年前，那个磅礴雨夜。
一低头，他又望见了怀里。
臂弯间，是母亲惨白的脸。
刚刚还沸腾滚烫的心湖，此刻渐渐冷熄冰封，钉入幽深的灵柩中。
如此哀恸，要将他的心口撕开。
十七载光阴，时间是如此无能，分明什么都没能愈合。
轻轻“吱呀”一声，是房门的响声。
...有人进来了？
光线亮了一瞬，萧暮皱眉半睁开眼，瞥见一抹白色身影。
她闭了门，黑暗如流水般，再次涌入。
萧暮有些怔愣，看着她款款走近，将那落雨纷飞的窗闭上了。
“我不是说了...”姬素月垂眸，“寒气入体，会生病。”
似是没想到她会就这么进来，萧暮愣愣看着她蹲身，与他平视。
“伤口太疼了...疼到睡不着。”姬素月缓缓漾开浅淡笑意，抬手轻抹他眼角，“萧公子陪我一晚，好么。”
萧暮偏过头，擦了两下眼尾，拧眉冷声，“出去，谁允许你进来的。”
没等姬素月回话，萧暮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起身想把她拖出去。
他的动作很粗暴，脸上都是渗人的阴鸷狠戾，好似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孤狼，与平日全然不同。
萧暮从未将真正的怒意表现出来过，然而此刻他的模样冰冷又恐怖，多呆一秒，好似都有被他碾碎的风险。
但萧暮扯了一下，竟没能拖动她分毫。
他冷然回眸，姬素月左手搭在窗台边，敛眉淡然瞧着他，身形平稳，丝毫不晃。
他没注意自己攥住的，是她的右手。
“别逼我动手。”萧暮攥着那纤细手腕又是猛地一拽，姬素月似是一下脱了力，撞在他身前。
“你会吗？”姬素月抬眸，居然对着他笑了，“你会如何对我动手？”
女人的笑在萧暮看来刺眼无比，他微一眯眼，心中的狂躁更甚，一把便攥住了她的脖子。
“原来是想杀了我吗...”姬素月握住他的手腕，仰头艰难出声，“...好。”
萧暮皱眉，不知道这个“好”是什么意思。
分明上次还怕得直求饶。
“你不怕死？”萧暮用了点力，挑眉冷笑，“反正你活得也不如意，不如我送你一程。”
姬素月已然眼尾通红，闻言浅浅笑了。
指尖微松，搭着他的手缓缓垂落。
“...好。”
她闭上眼，唇角挂着讨人厌的笑意，“有劳...将军。”
萧暮盯着这张脸，她竟真的不怕。
......
什么公主，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而已，留着只会徒增掣肘。
不如就此除去，随便找个借口便罢了，根本不费事。
这种皇家权势手里的玩意儿...死不足惜。
心一狠，他蓦地收紧指尖。
她不曾挣扎，喉咙中最后一丝嘤咛也蓦然碎裂。
“噗通”一声闷响，女人的身子摔落在地。
那双惊艳的眼睛轻阖，似是死了。
下一秒，一阵急促猛烈的咳嗽响起，似是要将心都咳出来。
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而这一念，他松了手。
黑暗中，萧暮脸色极度难看。
他为何没有下死手，他自己都不清楚。
这种被人摆布，不受控制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莫名的恼火烧得旺盛，急需发泄，他盯着脚边狼狈的人，忽然俯身扯住了那宽松的衣襟，狠戾一撕。
“刺啦”一声，布料应声断裂，女子雪白的皮肤暴露在冰冷空气里。
姬素月猝然一愣，条件反射地抬手抵挡。
萧暮咧嘴恶声，“挡什么？你死都不怕，那今夜彻底给了我，又算得了什么。”
“等一下！...等等..萧暮！”姬素月拼命抵抗，但萧暮却全然不听，将那乱舞的手腕强硬压在地上，埋首在她侧颈间。
“乾王让你来，不就是要跟我做这个么？”她挣扎得激烈，萧暮毫无怜惜笑了一声，撩起她的裙摆，覆在她耳边低语，“我今天成全了你，你回去也好交差。”
“你..果真想这么做吗？”姬素月急促喘息，黑发散了满肩，“...若你想，我答应你。”
“但我只求你一件事。”姬素月半掩眼睫，分明鼻尖都是惊惧冷汗，却依然逼着自己出声，“让我看着你，好吗。”
她吸了一口气，侧头深深望着他，“只要是你，只能是你...我看见是你，即使再怕...”
她面色惨白，眼角缓缓湿润了，唇角却扯出一个笑。
“我也不会反抗。”
萧暮脸色微僵，沉默地盯着她。
空气微凉，他低头问她。
“为什么？”
姬素月抿唇，偏开脸不答。
泪水轻挂在她侧脸，萧暮瞥见她小巧的耳垂后，有一枚小小的红痣。
不太起眼，隐藏在耳后发丝中，显得娇而媚。
红色的痣...？
萧暮拧眉，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
......
十年前的冬天，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年关将至，边境大捷，他虽是新兵，但沾着父亲的光，也得以进宫面圣。
然而宫廷深深，他是第一次来，便三拐两拐迷了路。
在某个满是荒草的冷宫小院外，他听见了若有若无的挣扎声。
他循着声音走进一间柴房，角落里，几个小厮模样的宫人，正围着一个少女。
她的衣服都被撕开了半边，满脸是泪。
当时他想都没想，抄起一根棍子抡圆了就打。
那年的雪太大，寒风几乎能将人活活冻死。
而角落的少女，却只穿着一件单薄无比的布衣，连哭都没了力气。
他不敢想象她经历了什么，将肩上的披风给她包上，遮盖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当时少女躺在他怀里，已经奄奄一息。
抱起她冲出去求救时，他瞥见她耳后，印着一枚娇媚的红色小痣。
在漫天大雪里，脆弱如一只浑身血色的蝴蝶。
寒风一卷，便碎了。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萧暮总是夜间难眠，且不管前一日有多么疲惫，翌日还是会在固定的时辰醒来，再也睡不着。
闭上眼睛，心口就好似有巨石重压，焦躁不安。
看了许多名医，纷纷道此为“心病”，药石难医。
知道此事的人很少，既然治不好，萧暮便由他去了，每次睡前草草灌下一碗安神汤药吊着。
是药三分毒，身体适应了药力，起效用的汤药便越来越少，最近已经到了需得将药量翻一番才能起药效的地步。
副作用也很明显，他的目力已经大不如前，疲惫至极时便眼尾泛红，涩然难耐。
而很不巧的，安神药留在了船上。
躺在榻上，萧暮虽阖着眼，意识却清醒。
这种清醒最终缓缓演变成烦躁恼怒，不受控制地在脑中乱撞。
雨总也不停，一下下不知死活地敲着他的窗。
不耐地翻了好几个身后，萧暮猛然起身，一把拉开窗楞。
冷雨怜怜乱飘，雨势已然小了很多。
深吸了一口气，他仍压不下心头的躁怒。
屋内并未点灯，萧暮背靠窗台坐下，无意识地望着那镂花老旧的斑驳木门。
夜已深了，廊上的灯烛并未熄灭，窗棂纸上一片茫然空白。
今夜住店的客人只有萧暮这一行，萧暮半敛着眼，听见楼下小厮的细微鼾声，悠长安详。
他就这么一直屈膝坐着，任由狂乱的情绪四处撕咬，啃食着已经不堪一击的神经。
直到一抹倩影轻轻走来，停在他门前。
似是刚刚沐浴完毕，修长柔美的脖颈边垂落几缕碎发，隔着窗棂纸，模糊又朦胧。
意识怠惰一片，萧暮却还是一眼认出了，是姬素月的影子。
见她第一面起，他好似便记住了她身体的每一寸。
也许还是男人的天性？
萧暮心底暗自否定。
不，不是。
只是因为这个客栈里，除了这个女子，没人会立足在他门前。
所以他才能认出她来。
不知为何，她一直都没离开，也没叩门。
她在干什么？
想伺机窥探些什么吗？
抑或只是想问问他是否睡着，不痛不痒招惹他几句。
不管是哪一个，萧暮此刻都无心奉陪。
偏过头，萧暮在疲惫中阖上眼。
冷气萦绕周身，眼前是一片黑暗。
雨丝翻飞，飘入窗楞，一滴一滴滚落颊边。
如此，似乎又回到了十七年前，那个磅礴雨夜。
一低头，他又望见了怀里。
臂弯间，是母亲惨白的脸。
刚刚还沸腾滚烫的心湖，此刻渐渐冷熄冰封，钉入幽深的灵柩中。
如此哀恸，要将他的心口撕开。
十七载光阴，时间是如此无能，分明什么都没能愈合。
轻轻“吱呀”一声，是房门的响声。
...有人进来了？
光线亮了一瞬，萧暮皱眉半睁开眼，瞥见一抹白色身影。
她闭了门，黑暗如流水般，再次涌入。
萧暮有些怔愣，看着她款款走近，将那落雨纷飞的窗闭上了。
“我不是说了...”姬素月垂眸，“寒气入体，会生病。”
似是没想到她会就这么进来，萧暮愣愣看着她蹲身，与他平视。
“伤口太疼了...疼到睡不着。”姬素月缓缓漾开浅淡笑意，抬手轻抹他眼角，“萧公子陪我一晚，好么。”
萧暮偏过头，擦了两下眼尾，拧眉冷声，“出去，谁允许你进来的。”
没等姬素月回话，萧暮一把扯住她的胳膊，起身想把她拖出去。
他的动作很粗暴，脸上都是渗人的阴鸷狠戾，好似一只被侵犯了领地的孤狼，与平日全然不同。
萧暮从未将真正的怒意表现出来过，然而此刻他的模样冰冷又恐怖，多呆一秒，好似都有被他碾碎的风险。
但萧暮扯了一下，竟没能拖动她分毫。
他冷然回眸，姬素月左手搭在窗台边，敛眉淡然瞧着他，身形平稳，丝毫不晃。
他没注意自己攥住的，是她的右手。
“别逼我动手。”萧暮攥着那纤细手腕又是猛地一拽，姬素月似是一下脱了力，撞在他身前。
“你会吗？”姬素月抬眸，居然对着他笑了，“你会如何对我动手？”
女人的笑在萧暮看来刺眼无比，他微一眯眼，心中的狂躁更甚，一把便攥住了她的脖子。
“原来是想杀了我吗...”姬素月握住他的手腕，仰头艰难出声，“...好。”
萧暮皱眉，不知道这个“好”是什么意思。
分明上次还怕得直求饶。
“你不怕死？”萧暮用了点力，挑眉冷笑，“反正你活得也不如意，不如我送你一程。”
姬素月已然眼尾通红，闻言浅浅笑了。
指尖微松，搭着他的手缓缓垂落。
“...好。”
她闭上眼，唇角挂着讨人厌的笑意，“有劳...将军。”
萧暮盯着这张脸，她竟真的不怕。
......
什么公主，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而已，留着只会徒增掣肘。
不如就此除去，随便找个借口便罢了，根本不费事。
这种皇家权势手里的玩意儿...死不足惜。
心一狠，他蓦地收紧指尖。
她不曾挣扎，喉咙中最后一丝嘤咛也蓦然碎裂。
“噗通”一声闷响，女人的身子摔落在地。
那双惊艳的眼睛轻阖，似是死了。
下一秒，一阵急促猛烈的咳嗽响起，似是要将心都咳出来。
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
而这一念，他松了手。
黑暗中，萧暮脸色极度难看。
他为何没有下死手，他自己都不清楚。
这种被人摆布，不受控制的感觉，他很不喜欢。
莫名的恼火烧得旺盛，急需发泄，他盯着脚边狼狈的人，忽然俯身扯住了那宽松的衣襟，狠戾一撕。
“刺啦”一声，布料应声断裂，女子雪白的皮肤暴露在冰冷空气里。
姬素月猝然一愣，条件反射地抬手抵挡。
萧暮咧嘴恶声，“挡什么？你死都不怕，那今夜彻底给了我，又算得了什么。”
“等一下！...等等..萧暮！”姬素月拼命抵抗，但萧暮却全然不听，将那乱舞的手腕强硬压在地上，埋首在她侧颈间。
“乾王让你来，不就是要跟我做这个么？”她挣扎得激烈，萧暮毫无怜惜笑了一声，撩起她的裙摆，覆在她耳边低语，“我今天成全了你，你回去也好交差。”
“你..果真想这么做吗？”姬素月急促喘息，黑发散了满肩，“...若你想，我答应你。”
“但我只求你一件事。”姬素月半掩眼睫，分明鼻尖都是惊惧冷汗，却依然逼着自己出声，“让我看着你，好吗。”
她吸了一口气，侧头深深望着他，“只要是你，只能是你...我看见是你，即使再怕...”
她面色惨白，眼角缓缓湿润了，唇角却扯出一个笑。
“我也不会反抗。”
萧暮脸色微僵，沉默地盯着她。
空气微凉，他低头问她。
“为什么？”
姬素月抿唇，偏开脸不答。
泪水轻挂在她侧脸，萧暮瞥见她小巧的耳垂后，有一枚小小的红痣。
不太起眼，隐藏在耳后发丝中，显得娇而媚。
红色的痣...？
萧暮拧眉，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
......
十年前的冬天，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
年关将至，边境大捷，他虽是新兵，但沾着父亲的光，也得以进宫面圣。
然而宫廷深深，他是第一次来，便三拐两拐迷了路。
在某个满是荒草的冷宫小院外，他听见了若有若无的挣扎声。
他循着声音走进一间柴房，角落里，几个小厮模样的宫人，正围着一个少女。
她的衣服都被撕开了半边，满脸是泪。
当时他想都没想，抄起一根棍子抡圆了就打。
那年的雪太大，寒风几乎能将人活活冻死。
而角落的少女，却只穿着一件单薄无比的布衣，连哭都没了力气。
他不敢想象她经历了什么，将肩上的披风给她包上，遮盖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当时少女躺在他怀里，已经奄奄一息。
抱起她冲出去求救时，他瞥见她耳后，印着一枚娇媚的红色小痣。
在漫天大雪里，脆弱如一只浑身血色的蝴蝶。
寒风一卷，便碎了。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