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幼宁从诊疗室出来,下楼往院子里走,她想在躺椅上歇会,跟人聊聊天。

    恰巧管家从外回来,看到林幼宁,“又晒太阳啊?挡着点脸,别晒黑了。”

    林幼宁已经躺在椅子上了,眯着眼睛晒着,闻言应道,“没事,黑就、黑了。”

    管家脚步匆匆,“霍总叫我,我先去忙”,他急急忙忙往楼上去,还没忘记朝餐厅拐一趟,让人送水果跟酸奶给林幼宁吃。

    林幼宁有几天没发朋友圈打卡,她继续练习说话,这次是读一篇古方,秦老借给她的,作为秦门第二十七代传人,她可以看秦家藏书了。

    这书颜色黄的发棕,纸张被翻得毛边,一看就是经历过许多代人。

    秦老让她背医书,既学东西又练舌头,一举两得,林幼宁捧着这书,很是惶恐,上面的字画都是手写的,还有许多注文。

    她坐起身子,捧着书坐在伞的影子里,她是不怕晒黑,但是怕把书晒坏。

    手机支在旁边,林幼宁开始录视频,矫正结巴,发到朋友圈打卡。

    文案是:早期人类征服舌头的记录016,底下配的是这段视频。

    林幼宁话不少,每天可以在纠正,这第十六次视频,已经肉眼可见的,比第一次的好许多了。

    林清涧打完球到家,准备跟朋友约游戏,点进林幼宁的朋友圈,刚好刷到。

    他从刚开始点开闪退出来,捂着一只耳朵,只用一只耳朵听,又想听又怕刺激,到现在,会主动找林幼宁练习的视频看。

    一点点看着这个小姑娘进步。

    这个奇怪的女生,突然给他打电话,也找他不修平房漏水,也不掏下水道,就是想听他说说话。

    那会他跟朋友打了通宵游戏,白天刚补觉睡醒,准备喝点水继续睡,她的电话过来。

    好像生怕打扰了他一样,试探性的跟他说话,声音软软的,发音一字一顿,很慢,有种倔强的认真,怪可爱的。

    于是,林清涧没挂电话,还让她加了微信。

    她哥哥不在了,打这个电话寻求心理安慰,态度很卑微,问以后可以打这个号码吗,林清涧承认,他确实心软了。

    不然早就挂了电话,那段时间,手机时不时就来个电话,找他掏下水道。

    跟朋友打赌输了的代价,把他号码四处散播,还花钱改了他的铃声,谁一打过来,就是专修漏水三十年。

    没想到,林幼宁加了他好友,倒是没找过他,净在朋友圈发视听挑战视频。

    新发的视频,林清涧看了六遍,顺手点了个赞,矜持评一句:不错。

    视频里的林幼宁,认真背着医书,遮阳伞挡住阳光,挡不住温度,七月份的天气,她脸颊红扑扑的,额头冒了点汗。

    有一种热腾腾的,蓬勃的生命力,林清涧还真挺希望,能当她哥哥,省得她可怜兮兮的,乱打电话找哥哥。

    想着想着,林清涧就打开了对话框:在?打游戏吗,差个人。

    林幼宁把书放回箱子里,回他:在的,我没玩过游戏,不太会。

    以前心脏不好,净看小说了,她爸妈倒是同意她打,但她哥不让,哄她看书,怕玩游戏遇到傻队友激动,一下嘎过去。

    没想到最后还是嘎了,嘎到了一个可以随意打游戏的世界里。

    林幼宁是想尝试的,跟朋友一起玩游戏。

    她也确实没朋友,只有林清涧一个,连认识都算不上,她单方面算作朋友的人。

    [那一起吗,我们教你],林清涧再次邀约。

    林幼宁自然是忍不住,问道:[什么游戏,我下一个。]

    这边林幼宁在快乐玩耍,另一边,诊疗室里,管家在两位霍姓老板的夹缝里求生存。

    同样的打工,不同的命运,管家精神高度紧绷。

    诊疗室里,霍圻川倚在床头坐着,霍叶澜抱臂站在旁边,管家直面两位霍总,站在另一边,气氛莫名紧绷。

    主要是,他们是亲母子,霍圻川是他的直接老板,现在霍总问他话,他什么都说,是背叛老板,可遮遮掩掩,在霍总面前没用。

    “上次车子爆炸,具体怎么回事?”霍叶澜问的是霍圻川,眼睛却落在管家身上。

    管家朝霍圻川看去,想琢磨个他的态度,却看见他偏头望向窗台的花,云淡风轻的,好像不是他干的事。

    花是林幼宁早上抱来的,晒了半晌太阳,蔫了的瓣被揪下来,一束花比上午清减一圈。

    “霍总,是我的失职,新人岗前培训不过关”,管家避重就轻,新人没培训好,原本就是他的责任,该处罚的已经罚过。

    霍叶澜轻咳一声,叫霍圻川,“圻川,别难为小谕。”

    “你知道的,我要查必定会弄清楚”,霍叶澜接着道,“含糊过去不是我的作风。”

    “我换个问法,为什么会爆炸?”

    霍叶澜眉头隐约要蹙起,管家陈谕喉咙一紧,他是真顶不住霍总的气势,再向霍圻川看去,这次霍圻川没让他继续夹在中间。

    “小惩大诫”,霍圻川语气淡淡,似是为了安抚霍叶澜,又接了句,“我有数。”

    就是怕他哪天失了数,这种远程操控过于危险,霍叶澜不由得担心。

    霍圻川已经过了十八岁生日,他是个思想独立的成年人,不会因为几句话就能改变,这点霍叶澜清楚,她又提醒几句。

    转而问管家陈谕,“还有其他事发生吗?”

    陈谕偷瞄霍圻川,看他不怎么在意的样子,试探性道,“还有两件小事。”

    见霍圻川没反应,陈谕如实汇报:“前日夜里,小姐煮夜宵,霍先生看到,也尝了些。”

    “小姐第一次见霍先生生病,以为是她煮的东西,让先生过敏,于是把那晚吃的东西全说了。”

    “幼宁怕吗”,霍叶澜问,“看到圻川生病。”

    管家陈谕道,“那天小姐确实有点怕,很担心,主动过来坦白。”

    “恰巧是吃了饭后生病,知道不是海鲜过敏后,她仍是紧张,也过来陪着。”

    霍叶澜失笑,“你们解释清楚了吧,不是过敏,幼宁跟哥哥分享,是好事。”

    在霍叶澜看来,她不在家,家里两个小朋友相依为命,相处得还不错。

    “怎么是幼宁自己煮夜宵”,霍叶澜话锋一转。

    这个问题陈谕也问林幼宁,大半夜不叫阿姨,自己在厨房倒腾,她说,“看吃播好馋,不想叫阿姨,自己做着玩。”

    管家陈谕又把早晨的事简单汇报了下,霍圻川隔空召唤法,把在小花园散步的林幼宁,直接大雷音寺传音,催了过来。

    当着霍圻川的面,陈谕不敢添油加醋,但他又实在怕,林幼宁哪天真被霍圻川吓跑了,于是斟酌言语,告诉霍叶澜。

    霍叶澜不赞同的看霍圻川一眼,“幼宁当时吓到了吧。”

    管家回忆一下,心说,倒也还好,她的原话是“霍阿姨给的实在太多了”,但这种打工人私下讨论的话,怎么也不能说给领导听。

    林幼宁小小年纪,已经深谙富贵险中求!

    “是有点怕,不过小姐适应能力很强”,管家说道。

    霍叶澜再次感慨,“幼宁是个好孩子,给她以前的福利院捐钱”,她后半句话是对霍圻川说的。

    “圻川你捐,以你的名义,感谢福利院把幼宁养大”,霍叶澜拍板。

    霍圻川抬头跟母亲对视,有些莫名道,“我捐?”

    “我可没尝到夜宵”,没有吃到林幼宁亲手做的饭,霍叶澜颇为羡慕。

    过后没多久,福利院就收到了一笔匿名捐款。

    即使匿名,他们也猜出个差不多,这钱是霍家捐的,以往从来没有这么大手笔的款项,自打林幼宁被领养走,接连两笔了。

    几人聊了一会,霍叶澜回书房处理事务,管家去清点冰箱存货,让人空运海鲜。

    霍圻川放空了片刻,便点开手机,切换不同监控,找到林幼宁的身影。

    她在楼下草坪上的躺椅上,遮阳伞大开着,她躲在下面,旁边的小桌子,放着水果零食跟酸奶。

    她又快乐得很刺眼。

    小结巴打游戏还连麦,她进步飞快,说话慢一点已经可以连贯了,她发现打游戏说话,比绕口令还锻炼她的口语。

    她在这边玩着,霍圻川无所事事,在病床上看着。

    日渐西沉,夏日傍晚的天,漂亮得惊心动魄。

    晒了一整日的云,绵延铺满远处半边天,橘红和绯红染在一起,是最浓郁热烈的黄昏。

    林幼宁打游戏的间隙抬头,关掉遮阳伞,被夕阳吸引,怔怔道,“好漂亮。”

    “什么漂亮”,手机里传来林清涧的声音。

    林幼宁说:“云。”

    林清涧的队友接道,“云有什么好看的,专心打游戏啊妹妹。”

    林幼宁不再说话,打完这一句,她跟其他几人说了声,便退出游戏,对着天边拍照。

    接着,她起身,穿着拖鞋跑到浇水管处,那里有处明显的监控,在水管顶上。

    她站在旁边,跟监控打招呼,“先生,您在看吗?”

    “好漂亮的晚霞呀”,林幼宁扭头,对着监控露出真情实感的笑。

    林幼宁无人分享,霍圻川无法现场看,隔着电子眼,他们一起看了场夕阳。

    监控下蓝光闪了闪,好像是霍圻川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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