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纤纤就是前几天下山给岑禾买到了好东西。

    一个山下鼎鼎有名楼铺里卖的竹叶鸡。

    当时香飘万里,陈纤纤觉得她应该爱吃。她现正到长个子的时期,应该多吃点。

    岑禾当着她面一人一半把另一半给啃了。

    陈纤纤很开心。

    自己亲自养了个师妹!

    陈纤纤身边玩的好的都囚于大道很严肃,要不就是把她当师妹大惊小怪。师弟师妹们太过恭敬。她喜欢这种你投食就回来,寻常都各自忙于奋斗,却不用看都知道对方忙得不错的。

    这种不会太生分冷漠,亦不会亲密得无孔不入钻入你的放松,是日子里一个小小的远瞻长远的趣。

    岑禾吃完了。

    陈纤纤唏嘘的把另半岑禾硬要给她也尝尝的竹叶鸡收回去,道:“山下还有其他好玩的好看的,发钗?我想你会喜欢……我下次买给你罢。”

    陈纤纤在发钗竹叶鸡两者间选择竹叶鸡,实觉得吃的比戴的更适合岑禾。不过她之前也在首饰摊前犹豫许久,这脱口而出——陈纤纤为说的漂亮,说下回给她买罢。

    哪知师妹沉吟几秒,“嗯……师姐下回给我带朱砂吧,最便宜那种,我想在山上学画符。”

    噫。

    陈纤纤心都被她懂事知大理惹化了,上前拍拍岑禾的头,“好。”

    陈纤纤给了岑禾几张现有符箓,说完符纸怎画,这些都有老师教,不过她再来一遍。接着教她怎么用。

    及笄的少女从小就被照着最标准的师门典范去培养的,教起人来更有这种典范现象。岑禾天才老道,学的很快,两者配合无双。

    很快,岑禾八百年没用符的心念口诀,往上一抛。

    蓝色的电闪雷鸣一瞬。

    陈纤纤惊讶,叹道:“小禾,你底子打得不错,以前怎么没看出?”

    岑禾睁着眼不眨眼道:“因那两个师兄……我怕暴露厉害遭他们妒忌殴打……”

    嘤嘤。

    陈纤纤:!

    岑禾回南峰,刚到南峰大堂前的立天门庭上,门庭最极的大块苍穹蔚蓝,隐着苍狗白云间的他山褐灰山峰。

    刚察到不对,今天格外安静,背后一阵风袭来。岑禾人菜就动静大逃避,往右旁狠狠一躲,同时回头,腮边发丝被刀锋削掉几丝。

    岑禾跌坐在地,神色一凛,背后出现南峰师尊楚道,自上而下睨她,手里持着一把平平无奇的削长长剑,因持剑人不同而剑光铮铮,变成不凡。

    考验来了。

    岑禾怎么这么倒霉?

    给三月多前的岑禾打死都想不到自己有天会这么怂。

    楚道比死老道年轻不少,然同样是白发苍苍,他用木扣束起道髻,穿着靛青长衫,神采奕奕,目光锐亮,肃穆向岑禾抬抬下巴道:“捡起你的剑。”

    我的剑。

    我的剑在哪?

    岑禾双眼显出一股痴呆相。唯一一把拿不出手的剑在储物袋里待着呢。

    下一刻意识到就是她那个山上人人都发一把的普通桃木剑,岑禾还没来得及拿出,楚道再次持剑向她刺来。

    岑禾在地上翻滚爬了几圈。

    意识到自己这样狼狈不堪的努力想爬起来。

    爬起来后,岑禾念诀,脚下轻功轻快,闪到远处。这次拿出储物袋里桃木剑,用原身这水平的全身灵力为桃木助气,白衣纷飞,朝楚道杀去。

    楚道坦然自若,放出一层功力,让她一手,手腕挽出剑花让她攻击。

    岑禾从记事起就还没被这么辱过,心里明知他可能是老道派来试探的,用红鸿所学仙法已是她全部理性。

    岑禾要砍断他的剑!

    “清风诀、疾风。”

    岑禾嘴里念出,楚道后退,一袖子挥开眼前碍眼可笑的混沌诀法。

    弟子练的并不佳。

    那团风雾像红鸿春日早上湖泊上的淡淡迷障。

    哪知他挥完,眼前小弟子不见。

    楚道心里想笑。

    ……孺子可教也。

    她清风功里的疾风诀使完立马使了移动诀,挪到他的身后。

    楚道不回头,反手提剑一挡。

    她眼疾手快用了雷霆符箓。

    剑碎。

    眨眼划为齑粉。

    楚道瞬移百米之前。

    弟子在原地已聪明懒惰的鞠躬抱拳道:“师尊。”

    不打了。

    楚道转身。

    眼里有一丝不可察觉的赞许之意。

    脑子功力都有点点。

    楚道明知故问:“叫何名字?这时候不在峰里训练,堂而皇之跑哪去了?”

    岑禾知道自己何时该利用陈纤纤,何时不利用,低垂的眉眼恭敬,内里狂躁不耐的轻声害怕,“不好意思师尊……临时有事。”

    “何事?”

    岑禾不说话。

    又一阵风袭来。

    岑禾差点抬手拿剑抵挡。

    下一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岑禾弯腰,后脑快要点地,躲过这风。

    楚道:“为何不用剑?”

    “……”岑禾爬起来,她一身白衣沾污,有些灰头土脸。心疼,她是真有点心疼:“师尊没用……我也就只一把剑。”

    最后一句画风急转,切切实实。

    山里资源匮乏,桃木驱邪挡灾,于他们废柴也是一把关键时候或能拿到挡灾的好剑。

    楚道也听出她最后一句是真话,到底忍俊不禁笑起来,扶须道:“因此你懂得持剑人剑的珍贵,这一生无有无数把桃木剑全任你用,靠缘分天定,来日你遇到你的本命剑,可会随着你修行之路伴你下去。”

    剑道更持人剑合一、爱剑如命,练到极处屠神杀魔,剑死人死。

    实这世间走到巅峰,大功告成者无一不有这类似信念。

    绝非儿戏。更要刻苦。

    岑禾点头表示受教。

    “叫什么?”楚道再一次问。

    岑禾:“岑禾。”

    “家住何处?”

    岑禾低声:“是孤儿。”

    “信念。”

    岑禾扬声:“为除魔卫道,安宁人间!”

    “……”

    楚道喉口微哽。

    老听吾论在他闭关时在外念叨让他快出关,山里疑似出了个离谱事。

    吾论经常这样,他本失了百年寿命心痛不已不想在意。

    但想五百年不见的又一鬼王要出现了,不是很新鲜?他趁早出来看看。

    吾论就跟他说一个奇怪的小弟子和他前阵在找鬼王时杀的百年就金丹期的魔道天骄一个姓名,那天骄似乎死了,这弟子冷不防冒出来,和鬼王交好,和他大弟子陈纤纤交好。

    以前怎么没交好呢?

    吾论怀疑这有阴谋……

    这弟子是南峰的。

    要他出关监督,试探试试。

    是贼子总会露出马脚。

    ……楚道今试了,这弟子脾气没那金丹期的魔道天骄暴,没那么骄傲,正正常常,他派早前被蒙珠的珠子啊。

    楚道无亲自招揽这弟子的印象。

    他俩互相对视憋了憋。

    楚道发现,因她不会谄媚逞能,自己话少只望最高,他俩就互相了解不上。

    楚道因而发现自己教育失败,是他失责。手下弟子故而要一鸣惊人脱颖而出,让他瞧见。毕竟天道讲究天赋就是如此。可他也要善于发现,那些不会说话,不会展示表达自己的老实弟子。

    打磨打磨,他们照样会让大陆引以为傲。

    楚道回过神的咳嗽一声道:“你和比武堂那些弟子打打玩玩吧。”

    岑禾:“……”

    明面上,这是放了话让她去跟那些练了好几年且有了小本事的筑基往上的弟子练练,供他考核,得以机会入他眼在这一年更上修道一阶。这事早期春初就开始了,放这初夏都有一些晚。

    让她去是看得起她,正常弟子都要开心啊!

    可心里岑禾真开心不起来。

    完了,要打架,根本打不了架。

    劳什子她这原身一身菜打他娘的架啊??

    岑禾越想越崩溃。

    这不是去挨打的份吗??

    她无情道老祖五岁就会飞,这遭报应遭的何至于此?再不济一百岁高龄要被人打?

    不活了。

    弟子脸色差了。

    楚道一顿,朝她发现奇怪,白发肃穆慈善,问:“怎么了?”

    岑禾还是抱拳道:“谢师尊。”

    不打这一关过不了。

    天杀的这楚道定是那死老道派来试探她的。

    这一关逃不掉。

    关关难过关关过。

    哎,岑禾不信了。

    从这天伊始,岑禾日日不歇去比武堂和众人对殴。

    第一日二日,天天被揍。

    那些师兄师姐似乎看她早就不爽……

    打完了醒悟她就是个弱柳扶风的懵子。

    别打得金疮药一把还恢复不过来了。

    打得轻了些。

    中途还会良心发现,教她为什么这么打,这功法是如何流转,如何抵挡。

    娘的各个都是热心肠。

    岑禾:“……”

    岑禾受不了的被打飞在地上,埋着脸不想起。

    爱谁打谁打去。

    第四日第五日,岑禾还手,偶尔打他们两下,憨憨笑过。

    他们:“……”

    也算了。

    这痛苦漫长,她后来一生绝不愿回想的几天,她有了一两好友。

    男的叫孟桥,女子叫楚岚,楚岚道有幸和她师尊一个姓,皆是这场考核的翘楚,多少带些英雄血,喜欢心情放松时保护最弱小。

    岑禾废柴,恰不卑不亢,符合让他们瞧得上不嫉妒的品味。

    岑禾还认识了这个南峰阶位最高的大师兄方煜,比陈竹玉树临风,气质更佳。

    岑禾当时第一次正经看他。觉得原身要是第一次看的是方煜,大概要喜欢方煜了。

    这方煜是陈竹的高阶。

    还比陈竹言行合一。

    哪怕没陈竹接地气?

    不过就是悄悄喜欢什么样的人舒服,使你向上。

    那必是没有爱人,魅力无匹供人爱的。

    原身愚蠢。

    考核终于结束,岑禾头也不回鼻青脸肿,头也不回撒腿跑。

    被方煜喊住!

    岑禾回头。

    小小一张脸上唯一能看的眼睛,单纯熠亮。

    这师兄让她他娘下山去给一座刚驱赶完妖邪的村庄扫秽。

    岑禾:“……”

    “师尊安排的。”

    方煜顿了顿,心虚补充。

    岑禾:“!……”

    操他爹的。

    岑禾苦大仇深跟着下山了。

    这两天日日天降瓢泼大雨。

    夏至,万物再接受雨露,生长极快。

    苗儿拔地长起,雨歇后树林密布里冒出无数大虫小虫。

    山中较烟火人间,更早听到那雨歇后的轰天鸣声。

    日子过得这样糟糕。

    其他弟子在到处除秽时,岑禾一身水青衣,乌发,乱七八糟的脸,一有空就托着下巴,偷懒坐玄堂上继续思考人生,不干。

    在山下待了两日。

    —

    山上主峰的道友想起来跟着谢之舟身后和他说了他南峰好友在南峰考核里天天被“欺负”这事。

    这友故意挑拨,声音小的生怕再被第三人听见,仍一字一句清晰传到和他有些距离的谢之舟耳朵里:“你小友根本考核不过。我原不信,前两天她下山祛秽时我见了,那小脸被考的一个有两个大。她是练气期啊,那些筑基期同门和安排她考核的师叔怎么想的……”

    连绵不绝的像他另个耳边的雨声。

    —

    岑禾等人回山,各个未留伞。

    又下大雨。

    哗哗哗的浇灌这个世界。

    山底湿润的下不去脚,到处都能拎一大把水。

    到了山腰,云气缭绕蒸腾,合着大雨一块扑来。

    眼完全睁不开了。

    红鸿修行是门苦修。

    无人停下步伐。

    快到山顶。

    岑禾走不动了,越走越慢。

    山雨小了。

    其他人落下岑禾。

    岑禾慢慢走。

    一步一步挪得跟膏肓一样上最后百来石阶。

    岑禾又撩把头发,突地抬起眼皮,向上露出被刷洗光明的漂亮额头,好久不见的谢之舟在她前面的石阶上踯躅。

    一身白衣,头发束着木扣,平和好看的像他背后郁郁苍苍,分布好看的绿树青山,一阶中间冒出的清清爽爽的灰白石阶。

    他是纯粹孩子的好看,回看她,目光温然,交汇时侧头把早就靠在坡上拿一半伞遮雨的另一只纸伞拿起来,侧脸一晃,稚嫩干净,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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