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他们又要成为好友了吗?

    金春看着发亮的界面发呆,是不是只要她点了同意,他们就又像过去那样,成为不远不近不咸不淡的朋友了。

    她没理会齐奥的申请,将手机翻过,扣在桌上。

    不一会儿,手机却嘀嗒嘀嗒响起来,她翻过来看,是王妈。

    “金小姐,牟先生让你晚上七点钟来家一趟。”

    “我一会要去酒吧。”

    王妈微笑重复:“小姐,牟先生让我通知到你。”

    金春不满,想反抗他,但她知他脾气,他向来说一不二。

    “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金春很快收拾妥当,她站在衣帽间里挑选着衣服,换好后出了门。

    下了楼,发现车早就在门口了,她快速钻进车里,不一会儿,车子来到闹市区一片被茂密树林包裹的寂静区域,那里是牟氏府邸。

    车停下,司机快步从侧边跑来,开了门,她下车,看到不远处王妈笑脸相迎。

    她被王妈带至客厅一角,墙柱射灯打在光洁墙面上,王妈贴心地接过她的包,又靠近温柔地说:“小姐稍等,牟先生在书房。”

    金春点了点头,端坐在那里,等牟立雄。

    她无聊地望向四周,墙面是通体的白色,装修还是她那年离开时的样子,没有翻新,但胜在素雅干净,一看就是被王妈保护得很好。

    只是客厅座椅换了新的,原是沉重大理石红色案几,现在换成了一张半人高的淡绿色木质桌子,几把上了年纪的明代座椅放在桌前,与面前一大面薄薄的落地窗交相辉映,她坐在那里,能看到窗外满面绿意,鼻息间闻到扑面而来的静气。

    “小春,你来了。”牟立雄从书房出来,兴致昂扬下楼,问候着金春,她好久都没来了嘛。

    金春起身,她换下了刚刚的短衣长裤,穿着普通黄色衬衫牛仔裤,对牟立雄问好。

    牟立雄离远了看金春,他原高兴,但看到金春穿着之后,有些不快。

    金春看见牟立雄在打量自己,忽略掉他眼中含义,问了声:“叔叔,您找我有事吗?”

    没想到牟立雄没有放过金春,仍一板一眼地讲出他心中意见。

    “这件衬衫太老气了,不适合你。”

    金春笑,对牟立雄的指点虽生气但不多言语,再说她今年28岁,比起刚毕业那会是老了些,不怪衬衫。

    “您还以为我大学刚毕业呢?”

    牟立雄摇摇头,意识到什么,他慢悠悠地坐在一旁座椅里,深棕色拐杖哒哒哒地敲击着地面,说话间他朝金春侧过身子,头发微卷且灰白地摆在一边。

    见小春不言语,他挥舞着手中的拐杖,换了个话题暖心问道:“最近还好吗?还去那个地方上班啊?”

    牟立雄将赤道称之为那个地方,足以可见他心中的嫌恶。

    “嗯。”

    牟立雄没有继续发问,反倒仔细端详起她来,她看起来精神状态不佳。

    “王妈,将上周老张送来的补品拿来。”

    金春不悦,她仿佛被人从里到外看穿。

    牟立雄又挥了挥手中的拐杖,说道:“先洗手吃饭吧。”

    王妈已经将餐桌布置得满满当当,又将牟先生声称的礼品收拾妥当,只等他们落座吃饭。

    金春跟着牟立雄上了楼,乖乖地坐在他旁边,不多言语。

    牟立雄作为父亲的老师,听闻金家发生了那种事情后,主动提出收养还在读高二的金春,自此成为她名义上的监护人,他处处为她好,处处为她思虑周到,只是这种周到,在金春逐渐长大的过程中,变成了一种隐秘的烦恼,像今天这种压抑的时刻,她经历了许多年。

    饭桌上,牟立雄一副随意且放松的姿态,直截了当问道:“小春,你不打算结婚了吗?”

    金春一愣,咬着筷头,看着碗里香喷喷的米饭,闷声答道:“嗯,不打算了。”

    牟立雄叹了一口气:“你爸爸将你托付给我,我有责任对你的婚事负责,而且你也到了适婚年龄,这么大了哪有不结婚的道理。”

    她继续沉默,听他讲话。

    “你怎么回事?”牟立雄语调严肃了一些。

    “啊?”

    “是害怕还是……”

    金春仍沉默,不答话。

    牟立雄被气得不轻,又转而问道:“你小说写得怎么样了?我把朋友出版社推给你。”

    上一个问题,金春还可以沉默应对,但这个问题,足以让她心里难受。

    她强忍着说道:“不用了。”

    “还是要加把劲,你看看你,多少年没出新作品了,要我说你别去酒吧上班了,就在家里待着写作多好,我们差那点钱吗?”

    金春不想分辨自己已经独立,如何赚钱赚什么钱是她的自由,但她想,牟立雄不会想听这些,只好主动换了话题。

    “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见金春关心自己,牟立雄喜笑颜开,忙说:“还成,一把老骨头了,阴天的时候总是腿疼,别的倒没什么大碍……”

    “天凉的话您多穿一些,别着凉了。”

    “好。”

    说完金春看了看,上班时间快到了,她得走了。

    “叔叔,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一会还得上晚班呢。”

    牟立雄见她说话心不在焉,一直盯着桌上的手机看,好像有什么心事。

    他说出计划:“是这样,明天我打算举办一场宴会,一来是为你挑选挑选对象,二来恰逢你生日,家里很久没热闹了。”

    “生日?”

    金春看手机日历,明天确实是自己生日,只是,她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

    “对啊,你个丫头比我这老头子还要糊涂,明天你就满29了,古话说三十而立,我总得给你爸个交代。”

    听到“爸”这个字眼,金春被戳中心事,加上今日中午不快,一下子鼓胀的气球泄了气,她忍住不开心,解释道:“叔叔,明天我还有事,就没法过来了。”

    牟立雄不开心,问:“你能有什么事?”

    金春模模糊糊地想自己能有什么事,明日里周天,她照常休息,想来牟立雄知道,又不好用上班撒谎,她只好找找托词。

    “明日里我们大学同学聚会,我答应别人了,来不了了。”

    哦,牟立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这样他就没法为她庆生了。

    “那行,那你说个你得空的时间,我好做安排。”

    金春见躲不过,生了气,她讲道:“叔叔,我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真的对婚姻没有兴趣,也不过生日。”

    而且她得空了也有事要忙,不能对牟立雄的安排听之任之。

    牟立雄见金春油盐不进,生了气,他是金春父亲老师,自金春那年没了父亲,他自觉承担起照顾金春的义务,而且他也无儿无女,乐得多个闺女,谁知道这个金春什么都好,就是爱认死理讲话别扭的犟脾气总是惹得人不高兴。

    “你说说你,转眼就三十了啊,再不嫁人我怎么跟你爸交代?”牟立雄再次重申。

    “交代什么?我爸死得时候也没跟我交代。”

    哐地一声脆响,牟立雄将筷子拍在了桌上,生气道:“没礼貌,不许这么说你爸。”

    金春抿了抿唇,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放下了筷子,银色光洁筷子发出锃亮光芒,映照出她心中烦躁之意,她无心再吃下去。

    “叔叔,谢谢您招待,要是您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她不想留在这里和牟立雄吵架。

    牟立雄放下筷子,双手交叠至胸前,仔细地看着她那张脸,再也没有回答,也没有对她说得话表示赞同或者拒绝,只是用王妈递来的手巾擦了擦手,起身上了楼。

    金春知趣,也明了他的失望,直到他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她这才起身离开。

    临走时分,王妈将交代的补品递至司机小张,吩咐他将金春送回家。

    金春没理王妈的安排,径直来到赤道上班。

    酒吧里热闹非凡,金春心里堵着气,在猛灌下几杯酒之后,还是没有醉意。

    老邱忙得不可开交,又将金春指挥来去,根本顾不上她这会儿正情绪低落,恹恹地不想干活。

    忽然,一个黑色身影闪过来,他戴着一顶棒球帽,松垮的丹宁衬衣盖住牛仔裤边,一双灰蓝运动鞋直挺挺地立在金春面前,只等她抬头看他。

    “喝点什么?”金春低头擦拭桌面,问道。

    齐奥没有应答。

    金春心情烦躁地抬起头,想再询问时分,这才看到齐奥,与昨日里不一样的齐奥。

    她愣愣地看着他,有些难以置信。

    他怎么来了?

    齐奥挥挥手让金春回神,他指着她刚递给别人的那杯蓝色饮料,说道:“我要那个。”

    金春看了眼,是杯简单的玛格丽特,她动手调制,却感觉到来人视线钉在自己脸上,一动不动。

    调好后,她推给他,想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你来是?”

    放松or来找她?金春心中闪过那种可能性。

    “我来拿东西。”

    哦,都不是。

    金春忽然明白了,哦,他的伞。

    想到这里,她脸红扑扑的,有些羞愧,好像成了那种故意将别人东西据为己有霸占不还的小偷,她手机械地擦着桌子,眼望着他说话。

    “不好意思,伞还在我家里,你不介意的话留个联系方式,我找闪送给你送过去。”

    齐奥指了指手中手机,轻声说道:“我申请加你为好友了。”

    金春面红耳赤,心里又觉得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小刺扎着般不舒适。

    原来他申请好友是这个意思,她还以为,唉,她真天真。

    “好的,那你稍等一下。”

    金春想等忙完手里活再说,没想到听到齐奥说:“我等你下班吧。”

    “不用不用,那太晚了,你还是请回吧,不过,要是想待一会也行,我请客。”

    齐奥看着面前谦逊客气的金春,想从她眼中找到下午那人的影子,看了半天,没找到,他挥了挥手表示不用,连桌上酒也没动,转身离去。

    好像生气了?

    金春琢磨不透,摇摇头,拿起桌上那杯未动的酒,倒掉了。

    距离下班还有几个小时,但她心不在焉,不确定齐奥是真像他说得那样,在外面等她。

    可是,他等她做什么?就为了来要伞?这不至于吧。

    一旁的同事阿伟瞧见金春不寻常模样,对着她酸溜溜笑问:“你恋爱了?”

    金春低头,推开阿伟凑过来的脸,生气着:“哪有,别胡说八道。”

    这不是恋爱的开始,倒像是即将要到来的某种痛苦。

    几个小时后,金春从闹嚷嚷的酒吧里走了出来,四周嘈杂,门口有喝醉的男男女女,她朝周围瞧了瞧,没见人影。

    她心中怅然,但很快又觉得正常,这么晚了,他应该早就回家了。

    没走两步,金春整个人被路过几个喝醉的男女撞了个满怀,恍惚间,手臂被人轻轻拽过,躲过了因为撞击带来的摔倒。

    她站稳了,再次看清楚了他的脸。

    他竟然真在等着她。

    金春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她忙解释道:“噢,对了伞是吗?我家里距离这不远,取了马上给你送下来。”

    齐奥没接话,反倒就着后半句说:“我送你回家吧,天太晚了,不安全。”

    他就在车旁等着,静静地等着金春下班。

    金春犹豫,但见他等到这个时候,又开了车门,只好说道:“也行,这样也快些,不耽误你时间。”

    齐奥笑了,但金春不明白他笑容含义。

    两人快速坐在了车上。

    “你住哪里?”齐奥开口问。

    “这条街尽头的枫丹白露。”

    金春捏紧了包,心中不安像忽明忽暗的指示灯一般闪烁着,她看着齐奥娴熟开车,笔直地朝目的地驶去。

    两人再无多余话讲。

    车子很快到了,齐奥没将车拐进地下停车场,反倒找到了街边一处空余地方随处停了,咔哒一声,金春摘掉了安全带,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不好意思啊,伞我本来是想找机会还你的。”

    “什么机会?”

    她连他好友都没有通过,他还能有什么机会?

    金春语塞,半晌苍白解释:“等哪天见到小洁,麻烦她给你。”

    哦,他不记得她们竟然比他们还要熟悉。

    金春说完,想下车,但他始终没有给她机会。

    他们静静地坐在车里,街边路灯发出昏黄光芒,洒在他车挡风玻璃上,金春突然被一种不真实感觉笼罩,她没想过多年后会坐在他旁边,闲聊着。

    “明天不去吗?”

    “啊?”

    金春又哦了一声,她整个人太过滞后迟钝,这才明白他话中含义。

    “明天,”金春想用牟立雄的聚会搪塞过去,但用一个谎言来堵住另一个谎言,属实让她心里不安,还是照旧说了实话。

    “还是不去了,除了小洁我都不太熟。”

    “这样啊,”齐奥侧身望着金春,他单手搭在方向盘上,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金春,冷淡地讲完了后半句。

    “跟我也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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