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音朦朦胧胧醒来,耳边想起了高中班主任絮絮叨叨的话。“待会儿都好好表现,这是你们人生中非常重要的时刻,从今天开始,你们才算真正成人了。”

    祝音忍不住轻笑,自己都快30的人了,还“成人”?!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正趴在一张桌子上,下面是蓝色的桌布。她疑惑地抬起身子撑住头,眼前滑过自己光滑稚嫩的手臂。她愣了一下,又仔细看了半晌,忙不迭地又去摸自己的头发。

    高高的马尾轻盈的绑在头顶,随着祝音的动作而轻轻地摇晃着。

    讲台上吴老师的声音刺耳又清醒:“祝音!你摇头晃脑的干什么!”

    对上老师的眼神,一道亮光划过眼前。祝音的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摸自己的手机,手中却扑了个空。

    她的眼光落在那条破旧的校服裤子上,终于猛地一下站起来!

    难道她穿越了?!

    但......不对!祝音摇了摇头,自己已经死了,死了的人这应该不叫穿越,这叫什么.....?

    重生!

    她重生了!

    同学们说话声叽叽喳喳地响起。

    吴老师走过来,用他那沾满粉笔的手拍了一下祝音的头发,“别以为最近考得好我就不说你了!”他微微弯腰盯着祝音,“还有一年就高考了,你得保持住这股劲。总是一惊一乍的!看着那么不稳重!”

    同学们再次哄堂大笑。

    祝音木木地环顾四周,一张张青春的面孔,洋溢着对生命炙热的渴望和对未来的憧憬。

    是的,这一切这么遥远却又那么熟悉。这里是她的高中课堂,这些人是她高中的同学们。

    很快,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高中....同学们?!!

    那易南书??

    祝音猛地缓过劲来,脑袋本能地转向左后方那个最熟悉的位置。

    易南书坐在了窗边的课桌下,午后的阳光轻轻洒进来落在他的头发上。远远看上去一片金色,明晃晃的像是浅浅的麦浪。

    易南书用手撑着头,他没有和其他同学一样对祝音的奇怪举动窃窃私语,反而微微蹙眉,认真地做着卷子。

    祝音的眼睛瞬间就湿了,眼泪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滑下来。

    南书,你还...活着。

    那辆泥头车飞一般的冲过来。她丝毫没有在意到危险,嘴上还在继续不依不饶地说着最恶毒的话,极尽挖苦和谩骂,句句戳到易南书的痛处。

    “你个没房没车没户口的社会垃圾!”

    “你他妈要当鸭子别脏了我!”

    “你干的是社会底层最肮脏的工作,我跟你说话我都怕熟人看见!”

    而易南书,始终沉默。

    雨还在下,铺天盖地的。

    泥头车的车灯越来越近,应该也晃到了易南书的眼睛吧。她不想再继续了,喊了一句:“我他妈真是瞎了眼了,咱俩今天干脆死在这得了!”

    易南书终于张口,可风太大雨太急,谁又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况且,此时的祝音只想听见自己相信的。

    “砰!”的一声,惊天动地。那泥头车撞上了祝音停在路边、且没有开着任何警示灯的车上。

    两辆车一起滑了出去,刺眼的灯光,尖锐的刹车声,混合着天地间闷哼的雷音,席卷着向他们而来。

    正在破口大骂的祝音听见声音转过头来,却还是看傻了眼,僵直在原地。

    一切的发生,只有几秒钟。

    就在这几秒钟,一股力量,将祝音推了出去。

    祝音眼中的天地换了个方向,她感觉到头撞在水泥地上,整个身子弹了起来,又再次重重地摔到地上,随后她便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她躺在医院里,身上的一切都不听自己的使唤。

    一位妇人哭嚎着闯进自己的病房,随后是护士劝阻的声音。可那妇人不听,一边疯狂踢着祝音的病床,一边嚎啕大哭、声嘶力竭地谩骂:“你这个泼妇!为什么不是你去死!!”

    这声音祝音很熟悉,是易南书的妈妈。

    就在这位妇人被保安驾出去的同时,祝音还清楚听见了一句话:“南书啊,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女人,连妈都不要了啊!你让妈以后怎么办啊!我的孩子啊!!”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可医院的走廊悠长而空旷,那凄厉的声音久久不散,一声一声撕进祝音的心里。祝音的眼泪流下来,情绪的起伏让她的身子剧烈的难受起来。

    她颤抖着抬起手,想去按床边的呼叫铃。可身上的管子太多了,她每动一下,吊瓶架就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一个护士打扮的人走进来,面无表情的将祝音的吊瓶架放回原位,转身便要走。

    “等.....等。”祝音嘶哑着说。

    那护士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祝音:“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我身体怎么样了?”

    那护士头也没回,只冰冷的答道:“不能。”

    祝音一愣,满腹委屈地问:“为什么?”

    那护士顿了一下,终于转身,脸上却是一副狰狞的面孔:“姓祝的,易南书为了你,身体都撞碎了。你他妈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自己怎么了?”

    她盯着祝音,又一步一步走回来站在她的床前,恶狠狠地说:“你还是个人吗!”

    祝音看着那护士的脸,半晌,才将眼眸垂下,低低地道:“辛欣,是你。”

    辛欣冷笑一声,将手中的医护手套摘掉,用力一把扔在祝音插满管子的身子:“别他妈叫我,你个贱人脏了我的名字!”

    祝音闭上眼,稳了稳心神,又费劲力气说出了几个字:“那,他怎么样了?”

    辛欣盯着祝音,极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嗓音:“本来那车撞不到他,倒是能撞死你。可他跑过来把你推开,自己被小车撞飞了出去。然后那辆泥头车滑过来,把他...碾在身下。”

    她停住声,又俯下身在祝音的耳边,祝音看见辛欣的眼睛很红,仿佛要沁出血来:“120的那些人捡了好几次,才把他全部带走。”

    辛欣的声音很轻,可还是一字一句听得那么真切。

    辛欣继续轻声说道:“我那么好的哥哥因为救…惨死。而我呢?却因为你是病人,还要负责救活你,照顾你!”

    “对不起。”祝音说。

    辛欣继续说:“听警察说,监控里显示事故发生的时候你们在吵架。”

    又一阵难堪的沉默。

    辛欣:“祝音,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你还不死?”

    祝音也是满腹的委屈,她张了张嘴,用仅有的力气说道:“他出轨了!”

    她又努力提高自己声音,仿佛这样,心里的愧疚才能少一点:“他的情人大着肚子来道观找我,说他们早就勾搭在一起,可他还偏偏在我这装的——”

    祝音还没有说完,辛欣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本就吊着一口气,死里逃生的祝音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金星直冒。监控器发起响亮的报警声,伴随着辛欣刺耳的尖叫和辱骂。

    有两个小护士地冲进来,费力的拉走了看起来似乎要掐死祝音的辛欣。紧接着又来了一拨医护人员,对着祝音一番急救。祝音又接连昏迷了几天,这才勉强缓过来这口气。

    是的,易南书出轨了。和祝音在一起的第七年,他终于还是背叛了他们的感情。

    祝音在高中的时候追求过易南书,那时候易南书以学习为先而没有同意。祝音努力和易南书考取了同一个大学,从一个不知名的四线城市考到了京城的 211 大学。

    那一年,整个学校只有他们两个考进了京城。

    大学期间,祝音像一个跟屁虫一样整天黏着易南书,久而久之两个人也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到了大学毕业的时候,易南书本想回家乡的省会城市发展,这样也能离自己父母近点。而祝音因为父母早就离异,从小寄养在姑姑家,对家乡没有太深厚的感情,硬要留在京城发展。

    易南书便顺从了他。

    易南书是学生物医学的,毕业后顺利进入医药公司专心搞研究,可惜挣得不太多。

    祝音是个好高骛远的性子,她觉得易南书每月一万的工资太少,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他们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子。

    那时候,祝音整天都在埋怨易南书挣得少,却没想过自己也就是一个月薪三四千的普通文员。

    看着周围的同事一个个都嫁了本地人,要不就是男友家非常有钱,可以给自己在京城买房子。祝音的心就像火烧一样。

    她每天一看到易南书就习惯性皱眉,说话也不停地给易南书施加压力,言语间透露:“男人要想在京城立住脚,要么有户口,要么有房子。什么都没有的男人,不配做男人。”

    易南书总是什么都不说,有时候被祝音逼急了,就敷衍地回道:“好,行,努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易南书开始晚回家,虽然那个家只是他们在五环外租的 20 平米的小屋。可易南书之前却一有时间就和祝音窝在家里,现在却整日工作到很晚才回来。

    祝音心内憋闷,脾气发了好几通,可这脾气好像发在了棉花上,丝毫不见效用。

    为了惩罚易南书,祝音干脆辞去了自己干的也很不顺心的文员工作,两手一摊:“你多努努力,以后买房子就靠你了!没房子别想结婚!”

    易南书当时愣了一下,却也很快揉了揉祝音的头发,说了一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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