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数空间中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荒芜。

    她到时钟塔学习前就不擅长虚数魔法,到迦勒底之后,哪怕在冠位魔术师的指导下也仍然不擅长虚数魔法。但她好歹有一些最基础的知识——虚数空间是无法存在活物的。

    因此,没有哪一位魔术师记述下了自己曾经在虚数空间里停留时候的感受。

    这是一片没有时间的概念存在的荒原,所有事物的状态都停留在了进入此处的瞬间。心脏爆开的疼痛感,先前撕扯了灵魂留下的伤痕,全部都清晰地反馈在了感官上,但那些全部都停滞了,也包括那一瞬间的思绪。

    忽然,混沌的漆黑慢慢地消散了,就好像有陌生的力道牢牢地拽着她缓缓上升,离开了没有一丝光亮的水底。

    五条悟瞳孔微张。

    少女的双手不自然地下垂,身上披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白无垢,胸口刺目的空洞像一朵血红色的花。

    一枝的意识清晰地回到了进入虚数空间前的瞬间,剧烈地痛苦感一瞬间接续上,让她忍不住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奋力想要驱散开眼前沉重的黑暗。在一片模糊的视野中,她只看见了一双璀灿如星辰般的蓝色眼眸,和其中莫名其妙的......焦躁?

    哦。

    是五条老师啊。

    某种奇怪的安心感袭上心头,她放任自己的意识不断下坠,眼看着就要沉入那片香甜的黑暗。

    “先别睡。”

    有人轻轻捏住了她的脸,语气有些不耐。

    “——我要怎么做?”

    哨子远在高专且不说,一枝这种程度的伤势,反转术式能起多大用都是未知数。

    她自己肯定有办法……不,是必须要有办法吧?

    五条悟发挥了自己毕生的耐心,他努力地等待着,一秒,两秒,三秒,她却仍然毫无响应。

    他皱着眉,转过她的脸六眼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渐渐开始涣散的瞳孔。

    五条悟:“……”

    他深吸了一口气,头一回觉得学生的过度信任也不是什么好事。

    “只能顺着直觉来了吗?”

    他捏出了反转术式的手势。

    “可我根本没成功治疗过别人诶,万一真的出了大问题,我真的只能每年带着他们三个给你烧纸了哦一枝——”

    “嗯?”

    一只苍白的手颤抖着擦过了他的衣袖,力度轻地不可思议。宽大的和服袖子滑下,露出了手背上,曾经鲜红的令咒留下的一点淡淡的印记。

    他认出了她手背上残存的气息,那种气息就和她每次施展“咒术”时所用的力量一样,表面上并无区别,却总是有那么一点微妙的违和感,在六眼的视野里暴露无遗。

    他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她的手。

    起初,只是周围极小的范围内,某种隐秘的力量缓慢地积蓄,带起的微风吹起了烧灼后留下的灰烬。

    直至太阳沉入了海平面之下,肉眼能够捕捉到的微光在他们的身边聚集着,盘旋着,又轻飘飘地落下,落在她的身上,一点一点地融入了那处血色的空洞之中,落在他们的周围,渐渐汇成了繁复的圆形法阵,星与月的刻痕交错闪动。

    某种比咒力更加清澈的力量欢欣鼓舞地聚集,反复盈满了此处,它们雀跃着,躁动着,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五条悟注视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色。

    明明是没有在任何一份典籍上读到过记述,明明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风景,眼前的一切却陌生又熟悉,就好像他曾经无数次亲眼目睹过。

    不知是顺应着毫无根据的直觉,还是某种更加虚无缥缈的印象,他慢慢伸出了手,向着法阵的中心输入了最后的那一点咒力——

    淡蓝色的光芒瞬间冲天而起,仿佛自天际流淌下的银河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映在了他的眼中。

    这正是超脱了一切的现实,只存在于无尽的幻想中的力量,虚空之中,有谁在隐隐约约中回应了他的召唤。

    一闪而过的虚影,慢慢地和怀中,即将断绝生机的躯体融合在一起。

    ——这不是这个世界上本不存在的事物。

    六眼的分析这样明确地告诉他。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他甚至还来不及放下“帐”,咒力忽然以一种极其可怕的速度飞快地从他的身体里流逝着,像奔腾的江水般涌向了契约的另一头。

    五条悟毫无征兆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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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枝十分清晰地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梦里的高专好像蒙上了一片泛着焦糖色的滤镜,长长的阶梯,有些老旧的鸟居,复杂的和式建筑似乎和现实里的没什么区别。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之前那身奇奇怪怪的白无垢已经不见了,变成了一身黑色的制服,胸口处的扣子的纹样好像有些眼熟。

    在有些萧索的寒风中,她认命地开始爬高专那长地可怕的楼梯。

    穿过鸟居,走过正门,梦里的学校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她走到了宿舍区,自己的房间上着锁,没有名牌。真希的房间也同样没有名牌,里也空空荡荡。

    一枝小小地叹了口气,慢慢吞吞地走到贩卖机旁,忽然发现了一些微妙的不对劲——售卖机里的汽水饮料全都是陌生的牌子,生产日期几乎已经是十年前。

    她感觉有点奇怪,原来人在梦中,还会莫名其妙地补全一些自己从来都没见过的东西吗?

    还是说,这里根本就不是她自己的梦,而是别人的?

    一枝想了想,转身朝着教师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她直奔自己相对熟悉的那一间,果不其然,未来应当是五条老师办公室的位置,此时的名牌上却写着夜蛾校长的名字。

    一枝试探着推开门走了进去,办公室里同样一个人都没有,各式各样憨态可掬的咒骸满满当当地占据了每一处空间,和她后来在校长办公室里看见的格局差不了多少。

    比对着脑海中的印象,她移开了办公桌上堆着的羊毛和海绵,饶有兴致地寻找着。果不其然在一堆各式各样的材料之下,她找到了那几张被压在最下面的成绩单。

    ——2007年11月。

    她看向了成绩单上的几个名字,有些疑惑地眯了眯眼。

    五条悟,家入哨子,最后一个名字被黑色的圆珠笔印遮住了,纸面的裂痕似乎在暗示着画下他们的人心绪是怎样的不平。一枝捏起那张纸,走到光线明亮的窗边,困难地分辨着那几个被划掉的文字。

    夏油......杰?

    这又是谁?

    有脚步声在向这里靠近,一枝把手中的成绩单整个都揉成一团,打开窗户,纵身跃下——

    没关系,反正是梦里,她终究是摔不死的。

    这样想着,她像一团轻飘飘的白色棉花一样,慢慢地落到了地面。她眨了眨眼,试探性地想了想早上从五条老师手里拿到的零食,不出一会儿,晶莹剔透的糖果忽然出现在了手心里。

    是梦境中就能够心想事成的特权吗?

    一枝咬碎了糖果,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想法。

    “请送我见梦境的主人。”

    她轻声说。

    不一会儿,周围的一切忽然扭曲了一下,像平静的湖面层层被丢进去的石块打破,又重组,她看了看周围,和女生宿舍的格局对称又陌生。一枝向前走了几步,像是某种直觉的牵引,她径直略过了写着【五条】两个字的宿舍,而是在那张什么名牌都没有的宿舍前停住。

    一枝再度试探性地伸手,可这次明明还没有碰到把手,门却自己缓缓打开了。

    一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让她的精神骤然间紧绷,她迅速后撤了一步,强化魔术蓄势待发。

    关着灯的房门内,白发的少年穿着和她类似的高专制服,那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正定定地看着们的方向,好像看见了她,又好像什么都没在看。她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试探性地向旁边小小地挪动了一点,果不其然,门内的少年依然定定地注视着门的方向。

    很好,对方看不见她。

    一枝光明正大地打量起了高中时候的五条老师,却不由自主地深深皱起了眉。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狼狈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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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

    五条悟仍然穿着他那一身极度不合时宜,有好几处都沾上了斑驳的血迹的海岛风花衬衫,在无边无际的漫天飞雪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好像是在做梦。

    他毫无预兆地想到。

    事实上,由于六眼对大脑的极大负担,他有意识地在睡眠时间内控制自己进入深层次的睡眠,这样虽然无法隔绝全部的梦境,但他也极少做梦,并且这些梦中,没有哪一个能如此地让人感到疲惫。

    五条悟感觉,自己好像已经在这片没有边际的雪夜中走了很久很久。

    他翻越了陡峭的山岳,跨过了险峻的冰川,淌过了涓涓的溪流,踏过了皑皑的白雪。

    只是一刻不停地,在这片什么生机都没有的雪原之上,顺着某种隐秘的直觉,朝着深处走去。

    不知何时,雪越下越大,在呼啸的寒风中,六眼的视觉穿过了风雪层层叠叠的遮掩,准确地描绘出了那个巨大的,银色的圆盘型建筑。

    五条悟慢慢地靠近,无下限咒术踩着飞旋的雪花,一步一步踏上了那处山坳,在那处巨大的玻璃窗前,他俯下身,疑惑地凝视着玻璃窗内,正驻足看向窗外的少女。

    那是他最不省心的学生。

    又或者不是。

    毕竟,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如此空洞又麻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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