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一班那个全级第三?看不出来啊她还搞霸凌……”

    “嘘嘘!声音小点,别让她听见了!”

    “她都敢霸凌别人还怕别人知道啊?还不就是仗着自己学习好呗。”

    “哎哎哎,这么说起来我还想到她那个发小,理科第一陈醒文。据说他和咱们文科第一杨溢月分手和她还有关呢……”

    这是第三个人的声音了。

    “她平常总是围着人家杨溢月转,看见别的女生那么冷淡,她是不是暗恋人家啊?”

    “天,她是同性恋啊?你们别这样我害怕,我都不敢和她去同一个洗手间了!”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说话,我脑袋好疼,不停地嗡嗡着。

    可是我一点劲都没有,连捂住耳朵都做不到。

    或许我压根不想这么做。

    “别这么说,我在网上看到了一种人和她很像,说这种人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吸引男生呢!”

    呵呵。

    “怪不得男生讨论什么游戏动漫她都知道,天呐她也下了太多功夫了吧……那她为什么还学得那么好啊?不会是考试作弊吗?”

    继续扯。

    “别这么说!方浔闲她很优秀的……”真刺耳。

    “小羽?你都被她欺负成这样了还帮她说话。”那群人又聚堆。

    好奇怪,那时我总是这么想。明明没有一个人有上帝视角,他们又凭什么把自己放在那么高的位置审视这个拯救那个。

    “没有,是我自己不好让她误会了,不要再说她了好吗?”就像动漫里浮夸的动漫魔女形象,我还是不愿回想她的样子。

    “宝宝别这么说自己……”

    他们聚在教室里,我趴在阳台的栏杆上,看着烈阳下星星点点的水泥地。跳下去会怎样呢?我的血溅上去会好看吗?

    他们还会猜测我吗?

    能闭嘴吗?

    可是上课铃响了。

    没办法,我目前还活着。

    还活着,还在这个群体里,就要和别人一样,要遵守保护这个群体的制度。

    上课还是好无聊,老师讲的几天前就趁着他们造谣时看完了。

    我掏出抽屉里的小刀,看着胳膊上的细疤,想:今天用多大的力才会兴奋?

    起初我听见了还会问他们在说什么,我以为是我听错了,后来我给别人好好解释过,可是这没什么用。我打算等一等。

    于是我又试着让谣言自生自灭,可它就像瘟疫,所到之处只要有人感染了就会爆发。然后继续传染。

    所有感染了的人都像博爱的救世主,试图调动自我和他人,然后——消灭病原。

    蝉鸣、沉默的教学楼和看起来要晕过去的太阳。

    这是我不去下午不去餐厅的第四天,也是流言四起的不知道第几天。

    今天是八月十二号。

    陈醒文一家搬走了,我们再没联系上,我爸妈也在忙店里的生意,我想还是不打扰他们好,毕竟我这个当事人都束手无策,他们只会更焦虑罢了。

    不过我有了一个很小的发现。

    前几天我站在这个拐角处盯着蚂蚁窝时整面墙还没什么印记,只有岁月带来的一些昏黄。

    但今天我却发现了一张小纸条,就塞在蚂蚁窝旁。

    我的心情难以言说,就像芭比找到了去往异世界的彩虹门一样。

    我小心地拿起来,把它展开。不知道这个主人是什么想法,但应该也不是随便乱丢的吧。

    或许他也想让别人发现这个小玩意呢?

    一句歪歪扭扭的话,好像是从书上用正方形扣下来的“你、孤、独、吗?希、望、你、永、远、开、心。” 就出现在了我的瞳孔里。

    我看了一次又一次,在心里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他可能是在不同的材料上无聊地扣下来又拼在一起。

    可是我这时候却觉得我手上那些结痂的疤在隐隐作痛。

    我看到一颗一颗泪珠砸向地板,手心的小纸条随着身体的颤抖挠得我直痒痒。

    楼道里传来声音,讨论的内容无外乎就是那些。我这几天第一次有了冲动想把所有说过这种离谱的话的人都揍一顿。毕竟我学过跆拳道,这些只会动嘴皮子的人还真不一定是我的对手。

    他们说我霸凌,好,那我就明着把你们揍到抬不起头,说我为了吸引男生,我只是喜欢看动漫玩游戏而已,我做好我自己的爱好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可是有人告诉我“要开心”。

    再原谅一次吧。

    我起身,把那条小纸张放到笔袋里,然后撕了一个差不多大的,写上:“你也是,天天开心。”

    “闲?闲……”

    有人在拍我的脸。轻轻地,好温柔。

    我转身用侧脸按住他的手,想发声却没什么劲:“嗯……”

    “可以睁眼吗?看看我。”

    这是萧霁清的声音。

    我努力把眼睛先睁开一条线,却先对上了他右耳垂上的银色骷髅头。

    “好帅啊!”我一下子就来劲了,想去摸它。

    “做噩梦了吗?”

    “嗯?”我有些不解。

    “我刚刚进门第四次看你起来了没,发现你哭了。”

    “你梦到什么了?”

    我一时沉默,这是我最不想想起来的一段过往,甚至让我更难受的还没有出来完。

    “一些早前回忆。”我提起嘴角冲他笑笑。

    我有了一个很大胆的想法,想试探他。

    我这么做是有底气的。我赌萧霁清不会对每个草草结婚的对象都这么包容,尤其偶尔不小心会从心底溢出来的愧疚。我用这个在赌。

    “梦里好像是张网,我不想把自己搭进去了还是越缠越深。有个人救了我,可他最后离开了。”

    我想起了昨晚萧霁清僵硬的身体。明亮的灯光照着我们,我可以看见对面窗户里的他不敢抬头。

    记忆像那蛊汤,“咕嘟咕嘟”泛个不停。

    可他现在敢说话了:“那你对他……是什么感情呢?”

    “我……恨他?”我不确定地说,也笑了笑。

    “我不清楚。后来我在老地方等他的东西,等了有一个星期也没见,没有字墨,连白纸都没有。干干净净的。”

    “可是他的确不一样,我也很感激他。要是能再见……”

    萧霁清勉强地抬起头和我对视:“会怎样?”

    “我不想认出来他。不想再想起那么多。”

    我身上还是昨天那身衣服,萧霁清半跪在床边,我坐起来,看着他的头顶。

    “对了,你昨晚没回家吗?”他这样沉默着我会难受,所以我转移话题。

    “嗯,昨晚听了你的话,在外面沙发上睡的。”

    我心存疑惑:“那你的耳钉是怎么打的呢?”

    他看向我:“晚上有些睡不着就回了一趟家自己给自己打。”

    “我家有客卧的啊,为什么非得在沙发上凑活?那你是一晚都没好好睡吗?”我皱眉,也蹲在地上和他平视。

    “没事,我害怕动静太大了……”

    这扯的什么鬼话?

    我拉起他的手把他按到床上:“现在给我好好睡一觉,你吃饭了吧?一会自然醒了我叫你。”

    他被我这一连串动作弄得猝不及防,我走出房间时才听到他说了一句:“可以住在一起吗?”

    现在是 10:34 分,我在主卧换着衣服,萧霁清在客卧补觉。

    10:36,我把脏衣服倒进洗衣机里,听着嗡嗡声,开始思考我们谁搬到谁家里,我要带些什么,以及。

    萧霁清真的是那年的他吗?

    可是我此刻的心却静到可怕。

    整个房子和平常一样静,我却不需要靠电视机发出的无聊声音和喜多的依偎驱逐空虚。

    洗衣机运作时的嗡嗡声让我确认了一丝存在的气息,萧霁清所在的那间客卧此时对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起身然后尽量做到无声息地靠近那个房门。

    把头抵在上面,然后慢慢滑下,我把自己环抱住,让自己的一侧紧贴着房门,头放松地靠着,好像是靠在他的肩膀上。

    此时的我才得以真正歇息安心。

    "咚咚咚﹣-"

    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好像是进去这间房的请示。

    我任由自己浪费几分钟,直到该去挂衣服。

    我暂时先不想远的,就只是考虑要是同居我该带些什么。

    喜多的玩具和几件衣服,我的电脑平板。还有什么?

    一个行李箱能装满吗?

    我左顾右盼,盯住了书房。

    ……装那些小纸条的玻璃罐子我要带走吗?

    我本来已经把它尘封了,我想不会再遇到比那个时候更大的事了,我不会再去想他了。

    不管萧霁清是不是,我又想起那个梦了,我想再把它好好看看。

    已经有好长时间没再打开过了。

    我去书房的柜子最角落够着它,把它轻放在书桌上,盖子打开。

    每张纸条我都有标序号,代表了从十二号到二十五号的纸条。

    或者从面积也可以看出来,那个人刚开始只给我粘几个字,到后来变多了就成了几句话。

    我刚开始还幻想他会不会和我有来有回,甚至好奇地在角落蹲过他,我有些激动,但被他发现了,是个很清秀又有点丧的男生。

    他也注意到我了,慌忙逃走,甚至第二天没给我留下纸条,我很抱歉,给他写了很多,大概就是我不会再对你是谁感兴趣了,很抱歉。第三天纸条又出现在老地方了,只不过字数又变少了。

    不过没关系,我挽留下来了。

    我把它们重新排好,再一个一个看了起来。

    8.12 ,“你孤独吗?要永远开心。”

    8.13,“希望没有吓到你,但我觉得你很好,有很多人喜欢你。”

    8.14,“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没有什么‘救不救’的。还有,每天下午这个时候的晚霞都好漂亮,走廊好安静,可以听到树叶碰撞的声音。云也好漂亮,是不同的暖色。”

    脑里出现了画面,我感觉好像回到了那个不敢再回首的日子,我去取纸条时总是蹲在墙角,橙色的夕阳照不到我,我缩在墙角给予的阴影里,很安心。

    8.15,“你很好,他们很可笑,就这样。”

    “东头的树好像有一种长到天上的气势,它想捉太阳吗?我家外面也有一棵很高的树,我总是在晚上才会静下来,刚好就能看到大树和月亮。有时我站在书桌旁,就能看见最高的树枝触到了月亮,再往西走一点,就看见月亮被它托住了。可是我总归是要睡觉的,所以在床上失眠不得不睁眼的时候,就会看见月亮又离它好远了。我想可能是因为白天要来了,月亮也只好走了。”

    “我不想失眠了。”

    8.16,“你喜欢自由吗?我是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我认为你很好,这就够了。”

    8.17,“原来你是这么思考自由的啊,不过听起来真的很有道理,谢谢你,和你交谈很舒服。我对夏天没有很深的印象,四季在我眼里只有衣服薄厚这个差别。”

    我当时想这个人一定很孤独,他可能比我还惨,毕竟我只是最近才孤独。

    我想见见这个人。

    8.18,我惊动了他,只看见了他落荒而逃的背影。

    可是那天他给我写了“现在就很好,如果可以这样下去一辈子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差点毁了那个“一辈子”的可能。

    8.19,我去那个地方看了好多次,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害怕又碰见他。我提前预料到了这个可能,提前准备好了信并且给他保证再也不会有这种想法。

    8.20,“我不敢越界的,可以只是这样交谈吗?”

    我清楚我不能有别的回答。

    8.21,“你平常喜欢干点什么呢?或许你有没有经历过那种很空虚,浑身没劲的时候呢?你会怎么做?”

    他很喜欢问我一些东西,我想他是在照顾我,那个时候我没有太多心思去关注生活,可是他却在问着我很多问题,这让我的大脑还能继续运转,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他可能不知道的是,那些天除了和他有关的时刻我都是这种状态。

    比让我在角落听到他们光明正大的“交流”还要难受。

    8.22,“以后想做些什么呢?感觉你很有想法,可能不会拘束于群体之下吧。喜欢小猫还是小狗呢?原来你喜欢动漫啊,感觉挺酷的,我没有什么爱好,既然你喜欢那我也去试试吧。”

    对不起啊,不管是那时候还是现在,我好像还是不得不逃离出来的。不过谢谢你啊,愿意去尝试我的爱好。

    8.23,“你喜欢自己吗?我觉得你很好,希望你也很喜欢自己。拿刀在自己身上划虽然会有快感,但不要成瘾啊,这对身体很不好的,虽然我很喜欢,以后也有打耳钉的打算,感觉会很舒服。”

    谢谢你,非常感谢你,不管何时看到这句话我都会泪目,好像那个夏天的光还是照在了我身上一般。

    我也好想看你戴上耳钉的样子啊,不过就算不能也谢谢你,你真的太好了。

    8.24,“会有很多的想法,但感觉在现实里都没什么意义。不过,没什么意义也无所谓,没有意义从某种方面来说也是一种意义吧。对不起,希望有一天可以跑着去见你。”

    我后知后觉,原来这个时候就已经分离的预兆了。

    8.25,“希望你永远轻松自由,开开心心,对别人的好都被发现,总有人可以给你更多。希望你身边有狗有猫有酒有诗,不被人打扰,不会有人去伤害你,不要去感受疼痛,只属于自己。”

    我家密码是 0829,因为从谣言飞到我这里到遇见他的指引经过了四天,所以我从 8.26 起等了他四天。

    8.29 日后,我属于我,于是我再听到流言只会动用武力去解决,上课铃声不能停止我的动作,老师的叫停也影响不了我,我把自己心里的不快都发泄了个通。

    这件事最后闹得全校都知道,我也被叫了家长。还好我爸妈都愿意听我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给校长说:“这些谣言学校是真的听不见吗?方浔闲做出这种防卫难道不是爆发吗?医药费我们出,但休想让我孩子道歉。”

    “校长,我现在在学校里叫你一句校长,也就是说你只负责这些,我孩子的帐还没有算完,她收拾的,也只有刚好撞枪口那几个,这不代表如果那些谣言如果还肆意横行我们会在校外做些什么,你应该懂我意思。”

    谣言果然比平时少了许多。

    趁着最后一些时日,我被叫上主席台进行检讨,我只说了这么几句话:

    “感谢各位在我还没有进入成人社会就给我上了一课。除了金钱,还有一样东西也能迅速拉近人们之间的距离,那就是谣言。”

    “而走投无路的最大武器以及潜在绝招,则是暴力。”我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氛围,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我的可听范围内只有蝉鸣声,夏天清晨的风吹得我很舒服,我把话在阳光普照下说出来,心中舒坦。

    你把我的沉默当默许,可我的驳论你却称呼它为狡辩。我请问我到底该怎么做?

    大家都懂,许多事情是不需要真相的,满足自己的空虚比没有意义的真相更有意思。有的时候只有疯子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可是只达到这一点就够了吗?他只是在发疯吗?他疯是没有预兆的吗?为什么在一个环境下里的那么多人,只有他疯了?

    如果还因为相同的原因逼出下一个,下下一个疯子又该怎么办?

    可是大家不会在意的,因为生命是自己的。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为自己着想,大家只会关注自己感兴趣的事。

    犯罪者可以是不同的人,他们可以犯不同程度的罪,但是无论犯罪工具是什么,他又对受害者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没有人可以界定不是吗?

    那天之前,我们就一直在忙转学手续,第二个星期一之后,我再也没走过以前走了四年多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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