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吱——”

    特别疯的蝉鸣、热到变白的烈阳、郁郁葱葱的树叶和永远都是吵闹的校园。

    以上是我对夏天的刻板印象。

    “啪——”,泡泡破了。

    我拿出手机,看见外婆发来的信息。基本上都是又想我了,到新环境适应的怎么样?

    我面上又不自觉带起了平常在她眼前时的笑:都挺好的,你和外公也要注意身体啊。

    真好,离两位老人家远了,我就可以随心所欲用刀划了。这真是唯一一件开心事。

    不过我能时隔几年又转学还得拜凌侗所赐。他最近又在搞事了,这人有他的得力儿子不就够了吗,干嘛还要烦我。不过外公也听说了,现在姓凌的动作小了,估计是外公做的,可能也是怕打扰我,就给我转了学。

    青石一中。

    听说是青山市的重点学校,我想外公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他知道我不管到哪都不会对什么事多上心的。

    外公总是止不住叹气,让外婆和我讲道理。外婆总是教唆着外公拿他的拐棍抽我,最后一次却摸了摸我胳膊上新长出的皮肉,我偶尔会庆幸自己长得白,这样他们眼睛不好也看不清楚。

    可是外婆五根手指冰凉,顺着我的疤摸着,像安抚刚出生的宝宝:“等有天你遇见一个看见这些疤愿意为你哭的人就不想这样了。”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自残还是什么。

    可是我想这么便宜的事怎么可能被我遇上。

    这两天我上课都在一个本子上写写画画,别人吃午饭的时候我就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他们结伴着回来时又散布在各个地方,或是角落,或是讲台。

    像蒲公英一样。我这么觉得。

    直到过了两天后,在这个所有人都去吃下午饭本该还是只有我一个人的空间里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头发不到肩膀的女生,侧脸看着有些英气,但浑身却散发着萎靡冷静。我总觉得她像冻在冰块里盛放的花。

    她在栏杆附近走走转转,最后迎着暖阳用一只胳膊撑着脸望向远方。

    可是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了。

    平常空无一人的教室和走廊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热闹多少,也没有带来多大的生机。可是我却觉得她也是鲜活的,只不过被什么包裹住了四肢。她踩站的阴影就像一滩粘稠的死水,她不能动,可是还是向阳。

    “每个人都缺乏什么……”

    校园广播站放了歌曲,三三两两的人群及时登场。我怀着一种异常宁静的心和她追赶着这个下午的日落余晖。

    我想,要是明天还能这样就好了。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从上早读之前等到晚四下课。可是我没看见她。

    我这一整天都在装着和刚转到这里的那两天表现一致。不让人注意到,也不想和谁结交认识。

    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走着,走在闪闪明星下,走过路边烟火旁,穿过巷道,与路上各色各样的人同行或逆向,身边草木都不动,唯我和天上月亮一起朝着灯火通明的居民区前行。

    可是我觉得心里太空了。

    明明这个时候就很安静。

    自那之后的五天,日子都过得消沉又安静。好像凌晨时在荒原上还有着星星火火的枯草堆。

    可是我也明白,只要这星火还没灭完,就还有烧得这黑夜都能通明成白天的可能。

    而我在等这个可能。

    八月六号,我一进班就听到了很多私语。

    说是私语也不完全准确。毕竟好多人无非就是想通过八卦拉近关系罢了。

    “哎哎,聊什么呢,带我一个呗。”

    “哎……咱们小声一点,你可千万别传出去啊。”

    “哎呀保证,你赶紧说。”

    “知不知道那个一班的方浔闲?”

    “怎么啦?和她有关吗?看不出来啊,她可是个长期占据年级前三的人物诶。”

    “得了吧,人品还不是一塌糊涂。”

    “具体聊聊呗。”

    那个女生清了清嗓子,然后把声音压低:“她呀,校园霸凌他们班一个女生。这不是刚分班嘛,大家都不熟,方浔闲就仗着自己成绩好拉着他们班一个叫苏羽的女生陪着自己。可是,人的感情不就是在距离拉近里慢慢毁灭的吗?苏羽就发现方浔闲其实特别喜欢在背后说人坏话,苏羽受不了了就想和她分开走,可是却被方浔闲威胁,说什么你要是敢走我就自残给你看。”

    “怎么还带这样的啊?她也太道德绑架人了吧!”

    “你别说,真有人去看了,方浔闲胳膊上真的有,还不少。”

    “天,她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还有吗?她还干什么了?”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了,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可能还没听完,反正我觉得不止这些,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多人都知道了呢你说对吧?”她支支吾吾,最后又拉着别人获得认同。

    我窝在胳膊里,冷笑了一声。连谣言都不确定准确性就往外继续说,果然不愧对这段话叫做“八卦”。

    可是好像被人注意到了,“哎……他刚刚,是不是笑了?”

    “谁啊,他吗?”

    我听见她们开始挪动脚步,与此同时还把声音压低:“这也是个神人,一天到晚都在睡,但还没老师说……这关系是不是太硬了啊?”

    “他不抬头是不是对自己没自信啊?这种奇葩就应该配方浔闲那种特别自信的人!”

    “哈哈哈,你笑死我了太有才了!”

    只是短短一个谣言,竟然可以把人的关系拉得这么亲近。

    不过这也没什么意思,毕竟和我无关。我不能因为听了别人的故事就参与那个人的感受和过往,对于真相的还原也与我无关,我更没那个能力。对于旁观者来说,做好自己立场的事就好,才对得起这个名称。

    这个姿势装的时间有点长了,我抬起头换了个方向,把脑袋里的想法都一扫而空继续睡。

    又是一个下午,我还在等待。

    我已经从等待每天下午到等待日升月落了。

    为了让自己不那么空虚,我这两天开始走走,但是仅限这个走廊。因为一旦上下楼就有会碰见人的可能。

    为了这一点可能,我可以接受这些一成不变。

    可是今天我从走廊的一个尽头返回的时候,看见了西边尽头楼梯拐角的一个身影。

    虽然这时已经不是日出也不是什么晌午。可我的眼睛却好像被什么猛烈刺了,有什么东西随着我的心一同满了,然后又溢出来。

    她比前几天瘦了一些,可是背还是很直,她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很白很直的后颈。我站得那么远,只能看到这些了。可是我又怕离她太近被她发现,又不敢小心翼翼地挪动。

    校园广播站又放起了歌,她的手指搭在栏杆上慢慢地挪动着,歌曲还没播放完,她便转身向我这边走来,我一时心慌,赶忙装成无事发生向楼下走去,她可能也刚注意到楼道里还有一个人,于是身体不自觉地僵硬了一下,又恢复正常朝楼上走去。

    我在楼下的拐角处冷静时,只能想起她熟悉的另一张侧脸,和她身后缩小了很多但滚圆的烈日。

    我不小心看到了她的胳膊,心里竟然一闪而过:原来有人隔壁上疤的数量可以和我不相上下。

    整个晚上,我都处在一种心慌又亢奋的状态。

    她会不会因为看到了还有一个人就又不再来了呢?还有,为什么她手上会有那么多的疤?

    我好想知道。

    我想,她应该是想让人知道她的痛苦的吧。因为情感无处发泄,所以只能伤害自己。

    没有人听的话我可以吗?可以告诉我吗?

    我这么渴望着想和她有着一丝羁绊,甚至是我以前最讨厌的负能量渲染。

    对了,她今天还在栏杆上动了半天,她留什么了吗?

    整节课我都在心急,唯恐错过一点。呼救信号往往是无意识且珍贵的。我不敢想要是我放过了一点会有什么后果。一下课我就朝那里走,反正脸上戴着个口罩,别人就算注意到我的座位顶多也只是感叹一下原来我还会站起来。

    我心急又厌烦地穿进人群中,在她今天站的那个位置上摸来摸去,可是什么都没有。月亮早早升起,我借着月光看清了在凝固水泥上的细白的字,这可能是她用指甲划出来的。她写着:方浔闲,有好多人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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