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接近尾声时,手机铃声响起,是来自迟舒学姐的电话。

    迟言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神色肉眼可见地冷淡下来。

    姐弟不和,由来已久。

    我是万万不会掺和进去的。

    虽然没有必要,但我还是下意识屏息凝神,生怕被学姐发现迟言是和我在一起。

    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话,迟言忽然按住我拿筷子的手,表情无辜,开口却是惊天大雷:“我正在跟领帆吃饭,没时间干别的。”

    ...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吧。

    我伸出另一只手,狠抽他的手背。

    迟言没有瑟缩,还抓着我,对着手机那边说道:“你要不要跟领帆通话?顺便再讲些我的坏话,我可以现场补充点新的。”

    不知学姐是什么反应,迟言没听一会儿就挂断电话。

    正准备训斥迟言把我牵扯其中的行为,他先扔出了问句:“为什么和迟舒关系那么亲近呢?我很讨厌她。”

    ...不愧是亲姐弟,彼此厌恨的心情可以说是某种程度上的双向奔赴了。

    “但我很敬重她。”我如实相告。

    迟言冷声说:“迟舒当然不会跟你说她是怎么在背地里阴人的,她配得上敬重两个字?”

    会下点儿黑手怎么了?

    不心狠手辣能把你们家那群恶人亲戚都打趴下?

    “不许你骂学姐。”我又甩了迟言一掌。

    他望着手背上被我打出的红痕,意味不明地低声道,“她对着你骂我的时候,你也有这样维护我吗?”

    呃,这个嘛...

    “我没记得学姐骂过你啊,她生怕我祸害你呢。她肯定跟你说我是渣女,让你离我远点儿,对吧?”

    “你是这样想的啊。”迟言原本紧绷的身体松懈下来,看我的眼神有些微妙,“难道你不是渣女吗?”

    ...我要恼羞成怒了!

    “陈朗和高连都没说我的不是,你凭什么污蔑我?”我隐隐约约感到自己理亏,不敢等他回应,马上岔开话题,“你以后也没资格评价我,你出局了!”

    迟言被我的话噎住,宕机了一段时间才狐疑道:“为什么我出局了?就因为我暗示你是渣女?”

    “你还说你还说!面刺寡人之过者,绝交绝交必须绝交!”

    我怕被邻座的人听到,影响我的声誉,连发怒的音量都降低一半。

    谁知听完这话的迟言不仅没有被绝交的沮丧,反而觉得愉悦,满眼促狭给我填茶。

    搞不懂他的脑回路。

    我本来就不擅长读取别人的心情。

    在这方面,高连比较让我省心,他是会把全部心思摆在明面上的性格。

    没有猜忌,无需揣测,更不必费心琢磨,他的心情能被我一眼望到头。

    第一次和高连见面是在机场。

    从北京飞往伦敦希思罗机场的航班通常耗时超过十个钟。

    每年往返几次的我饱受经济舱折磨,终于在三年前决定奢侈一把。

    那时我25岁,和朋友一起折腾的留学辅导工作室小有起色,钱包鼓起来后我忍痛买下英航商务舱。

    别问为什么不是头等舱,问就是我的钱包还没有鼓到那个程度。

    说到这里我就忍不住要吐槽,是谁同意英航把商务舱搞成2-4-2座位布局的?

    大把钞票撒进去,换来倒骑驴式的座椅排布,一个人正着坐,另一个相邻的乘客就反着坐,起降时不拉起挡板就会形成二人面面相觑的诡异局势。

    同等价位或者再稍加点钱,就能买其它航司两舱制里的头等舱,1-2-1的位置分布自然有更宽敞的空间,至少不会觉得钱花得太亏。

    可惜当年我并不了解这些区别,稀里糊涂选了英航,好巧不巧和我坐斜对面的就是高连。

    我对此人印象深刻,一则是他白得像羊脂玉化身,二则是登机前我发现他有偷偷盯着我看。

    那次带的行李太多,一路奔波到机场时,我已疲惫不堪。过完安检后我敞着外套散热,大摇大摆地晃悠到休息室,双肩包的背带松散地挎在我的小臂上,整体形象很是不修边幅。

    终于找到一个舒适的座椅,我甩开背包坐下,无所顾忌地撇开双腿,靠着椅背往下出溜到最放松的姿态。调整好姿势后,我打开臂弯搭在扶手上,如王座上的帝皇一般环视四周,想必我的表情也相当狂妄不屑。

    然后我就发现有个美得很突兀的男人在观察我。

    我下意识把脖子往后梗了一下,心中有所警觉。

    对方则在我逮到他的偷瞄后迅速摆头移开眼神,装作正在四处张望的样子,只是从耳边蔓延的薄红暴露出了他的慌乱。

    我不可能对好看到这种程度的男人毫无印象,所以我确信我们此前从来没见过。

    那么他这种偶像剧式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他看起来一脸懵懂,但偏生眼波潋滟,双眼皮顺滑得不像真人,冷白皮上点缀一颗小巧泪痣,更衬得他精致惹眼。

    和陈朗的阳光帅气截然不同,这位看着像动不动就羞涩的类型,只是不知他的腼腆气质是装的还是真的。

    大胆推断,他是狐狸精修成人形了。

    也或许他是初来人间还比较不知所措的那种,仍然葆有一些天真烂漫。

    偶尔目光交错,大眼瞪小眼,总是我先移开注意力。原因无它,主要是我作为一个女性穷书生(发家致富版),很怕被伪装单纯的狐媚男人诱惑,要是道心不稳影响财运就坏大事了。

    呃,不幸的是一切挣扎都是徒劳,我最后还是沦陷于妖精陷阱...

    曾经为了高考作文背过多少名言警句,皆是雁过无痕,最后我脑海中只留下歪门邪道的一句:摆脱诱惑的最好方式是接受诱惑。

    ...那什么,收妖伏魔,为民除害,后期答应高连的求爱纯粹是我积德行善。

    不过这也是在距离初见很久之后的事了。

    即将上飞机前,陈朗拨来了电话。

    这家伙有事没事就给我打电话,就算我远在海外也得每天至少和他视频一次。

    听他杂七杂八嘱咐了一通,我也忘了这边奇怪的漂亮男孩。

    只是很快我又在客舱内和高连再度相遇。

    那趟航班给我留下的重大印象里,除去第一次在高空睡了个好觉之外,就是人类文明史上难吃程度达到空前绝后的柠檬鸡饭了。

    这是超长的一句话,但我已经努力略去了包含尖锐批评的一千字定语。

    英国航空,柠檬鸡饭,罄竹难书。

    对高连天真烂漫的初印象是怎么来的呢?

    我在试吃柠檬鸡饭后的瞬间失去表情管理,味觉顿时失灵,导致听觉急剧增强,捕捉到了来自斜对面的动静。

    我端着勺子的手还没有放下,五官的相对位置也难以快速收敛好,因为这个饭具有超出我认知的一种恶毒风味。

    我大概能想象到,自己仿佛在表演一出滑稽默片。

    我抬头看到高连望着我,这一次他没有再躲闪我的反侦察,而是抿起嘴唇瞪大眼睛与我对视,琥珀色的瞳仁亮晶晶。

    为何要如此仔细地观察邻座食用航空餐?

    实在是本社恐所不能理解的境界。

    我也没有在他的脸上找到被逗笑的那种欢喜。

    他好像就只是专注又好奇地盯着,好像我是什么引人注目的神秘生物。

    真是一位认真的观众。

    我用脚趾在地面画着问号。

    可惜姜老师不以默剧表演为生!

    我尴尬地扯起一个微笑,然后迅速拉起挡板,隔绝他所有探究的视线。

    熬过长途飞行,等到下了飞机过海关时,我们一前一后地排队,没等多久就顺利过关,但至此也从未说上一句话。

    全程只有时而遮掩、时而大胆的眼神试探,非常符合人与小动物首次接触的情境。

    以上,就是我和男友的初遇。

    零交谈,似乎也零后续。

    直到一个月后我成为他某门考试的监考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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