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高连单方面觉得和我成为熟识了,给我发消息的次数日渐增多。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并不怎么上心,只是不知不觉中和他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

    几个月后我猛然发觉自己每次去打球都会遇到高连,他交了会费却不上场打球,反而驻扎在场边担当我的专属球童,为我捡球,给我递毛巾,帮我买水...

    在我或赢或输的间歇,始终能感受到他追逐的目光。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傍晚,室内网球场的灯光俯瞰着蓝绿色地面。

    我和高连并排坐在长椅上,室外雨声淅沥,不远处有一对球友在打养生球,规律的抽球声仿佛放慢的钟表报时。

    我的心底无端生出一种安宁之感。

    “风雨无阻来我这报到,你是在网球社有什么打卡任务吗?”

    高连偷看我一眼就坐正了身体,他揉搓着手中的网球幽幽道:“爱是本能,不是任务。”

    这样就谈到爱了吗?

    未免太轻率。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我非常紧张的时候会下意识默写一些有机人名反应,手指凭空写写画画能帮助我放松心态。

    我打赌高连不知道这点。

    尚且不能对我做出百分之五十的人物侧写,他为什么已经放任自己陷入谈情说爱的框架中?

    高连直白而热烈的爱意令我感到迷惘。

    上一次被明确暗恋还要追溯到顾今朝,或许是出于性格原因,也或许是由于陈朗经常捣乱,顾今朝的这份喜欢是委婉含蓄的。

    大概是他的内心有很多挣扎,我有时能感受到顾今朝的忽冷忽热。

    想冷处理,却克制不住要靠近我,想对我敞开心扉,又无法丢掉顾虑、放下心防。

    他的诉求在友情和爱情之间反复拉扯,越发患得患失,这是我高中时期对顾今朝的观察记录。

    合理,且富有逻辑。

    我甚至可以讲我会爱陈朗,二十余年喜怒哀乐的彼此交织,我没办法将陈朗的身影从任何一段记忆中剥离。

    我比谁都清楚,陈朗不会害我,他离不开我。

    合理,且顺理成章。

    那么,高连这是怎么回事?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终身?

    他是有什么想扮演深情爱人的愿望吗?

    狐狸精的修行之路这么复杂啊。

    我感到费解,更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回应。

    高连率先打破了沉默:“毛巾别带回去了,我拿去洗。”

    他的手指攥紧天蓝色毛巾,手背没有什么青紫色的突出血管,只呈现出一种很健康的白璧无瑕,衬得手腕上的纯黑表盘越发典雅昂贵。

    不难预判到,此人将会度过养尊处优的一生。

    “你是住学院的宿舍吧?我不喜欢公用洗衣机。”

    高连小朋友,拒绝你是出自我为数不多的善良。

    多少人毕生求不来一身铜臭味儿。

    可财富对你而言已是与生俱来。

    这样好命,又何必非要来吃爱情的苦呢?

    “一条毛巾而已,手洗就足够了。”高连把毛巾彻底抽走,放置在膝盖上认真折叠,神情一如那天考试般郑重。

    他没有珍惜我的心软。

    不知道后来高连在被远道而来的陈朗一拳砸到脸上时,有没有一瞬间后悔过,一年前这个平平无奇的雨夜里,或许不该拉断这条保护他安宁人生的缰绳。

    只是人们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总归不是我的错。

    我永远会赦免自己。

    博三快结束的初夏季,各个学院的五月舞会接踵而至。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我坐在路边pub靠窗的座椅上,等待服务人员端上红茶。

    高连在对面兴高采烈,正在给我讲他的学院会有怎样的舞会安排。

    我指了指他的嘴角,示意那里残留着一些咖啡奶泡。

    他总是加太多牛奶,小孩子习性。

    高连拘谨地瞟我一眼,接着从书包夹层里拉出一盒抽纸,随意抽取两张胡乱地擦嘴。

    他做事时偶尔会流露出一种不谙世事的灵动天真。

    某些行为又很贸然地揭示着他的财大气粗。

    比如这盒抽纸。

    大不列颠群岛上的天价抽纸。

    一点不心疼地放纵使用是什么水平。

    我费了些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咬牙切齿。

    有钱人,真有你的。

    刚刚出现在我面前的茶杯里泡着敷衍的红茶包,我甚至认出了那是我常在超市买的品牌。

    它就这样摇身一变,加价数十倍沐浴在华而不实的陶瓷杯里。

    好在是高连约我出来,所以高连付钱,嗯,没亏到我的钱包,安心了。

    一边给红茶加奶加糖,一边拒绝了高连邀请我去舞会的问句。

    为什么男生可以穿保暖又体面的西装,搭配轻松得体的衬衫和裤子,而女生的正装就默认必须是有所裸露的裙子,再搭配根本不舒适的高跟鞋?

    每走一步路都不得不在意自己的状态如何,比如妆有没有花掉,比如裙摆摇曳的弧度是否合适,比如易于走光的服装有无不妥之处。

    到底为什么要付出这种额外的心力?

    实在不想参与所谓“美丽冻人”的评价体系。

    即使舞会是在温暖初夏的五月,我依然兴趣缺缺。

    “虽然有些少见,但我想你穿衬衫和西裤来参加也没有任何问题。”高连咬着唇双手合十,显然是非常期待我能答应。

    好吧。

    面对他情绪分明的下垂狗狗眼,我动摇了一瞬,决定点开他发来的链接浏览一番。

    嗯,下一秒我坚定地拒绝了他。

    开什么国际玩笑...

    一张舞会门票要200镑,还是不含正餐的!

    前两年我本学院的舞会邮件都被我当作垃圾邮件了,根本没点开看过,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学院舞会的票价如此不菲。

    折合一千八百块,我拿这钱干点儿什么不好呢!

    “喂,高连,你说,是你们学院穷疯了还是我穷疯了?”我内心的愤世嫉俗小恶魔隐隐化形中。

    高连猛猛摇头:“这方面请别担心。我邀请你,当然是我来付钱!”

    “这不是谁付钱的问题,我姜领帆曾在老家乡下玉米地旁边立誓,此生决不做冤大头。”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赚钱活动要时刻牢记,省钱活动要常看常新,亏钱活动要敬谢不敏。

    “你知不知道200镑是什么概念?”我握拳压在高连的胳膊上。

    他突然跟过敏了似的,从脖子一路泛红到脸颊,连耳朵都红得快要滴血,“什...什么概念?好像不够买一件大衣。”

    “哈?你的大衣是金子做的!?”

    “啊,不是的!200镑应该买不了几克金子?”

    高连说话时并没有专心,他的眼神聚焦于我们二人互相触碰的皮肤上,我看到他也下意识地握拳了,似乎还有点手抖。

    我移开了手,他的注意力也随之移开了,目光里却藏着若隐若现的渴望。

    天地良心,我是情绪激动,一时不察没注意距离,肌肤相近什么的真是无心之举。

    他也太纯情了。

    算了。

    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高连是个败家子。

    我没理会他心里的兵荒马乱,反而打开手机查询起了金价。

    那年一克黄金大约三百多块,恰巧我室友小梁是个投资狂魔,在她的影响下,我时不时会分出余钱买些黄金。

    高连误以为我偏爱金子,特意选购几块金条作为告白礼物,在我博四学年伊始的两个月后,正式向我求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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