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后。

    柳宁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手机就弹出了一条新信息,她放下擦头发的毛巾,拿起桌上的手机查看,然后蓦地愣了下。

    八年了,柳宁得有八年没和沈十桉见面了,平时也只是靠着些不痛不痒的节日问候联系着,谈不上多疏远,也谈不上多热络,作为柳宁最大的债主,沈十桉实在是她心上一块儿无法落地的大石,什么时候才能将他这个债还清呢,虽然正主一点都不着急,有时候柳宁都觉得他会不会已经忘了自己还欠他两百多万的事儿,怎么这么多年就是一个字不提呢,难道人有钱到一种地步真的可以视金钱如粪土吗,这样想想的话,沈十桉境界还挺高。

    不过这只是她的揣测,沈十桉心里想什么她根本不知道,他们将近八年没见面了,今天他突然给她发信息:柳宁,我大学毕业了,这两天回南城,要不要见一面?

    有些突然,不过柳宁只花了两分钟消化这件事情,然后就回了好。

    没过一会儿,沈十桉的电话就拨了过来。柳宁有些无措,然后坐下来点了接听。

    “柳宁?”

    “是我。”

    “行,你什么时间方便?”

    “晚上行吗,白天太晒了。”

    “行啊,那就明晚。”

    “明天周五,要上课,我六点后可以。”

    “嗯,去接你。”

    柳宁摸不准:“麻烦吗?麻烦的话给我个地址我自己也能去。”

    沈十桉也许在那头笑了笑,他说:“不麻烦,柳宁,我现在是闲人。”

    柳宁没明白,她若有所思地把想说的话在心里打打删删,小心翼翼地问道:“什么意思?”

    沈十桉说:“我刚毕业,我爸给我放了一段时间小长假养精蓄锐。”

    柳宁无意识地捏着桌子的边角,然后说道:“沈十桉,毕业快乐。”

    那头安静了下,然后才笑道:“谢谢你,柳宁。”

    “你怎么样?”

    “我吗?”柳宁语气轻松,说,“挺好的。”

    “是吗?”

    “嗯。”

    “长大了更看不清你这小屁孩儿心里在想什么了。”

    柳宁笑了,“沈十桉,我十六了,你把十六岁的人当小屁孩儿?不带你这么仗年龄势欺人的。”

    “说我老呗,我知道,你这个年纪正是叛逆期,我成熟稳重不跟你计较。”

    “有完没完啊沈十桉?”柳宁无奈地笑道。“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儿?先跟我打打预防针。”

    “叙旧。”

    柳宁愣了下,半晌,才总结道:“看来你真的很闲,沈十桉。”

    “嗯。”他没否认的点头,“六点……适合吃晚饭,想吃什么?柳宁?我有驾照,可以载你去。”

    “都行。”

    “都行是什么菜?南城还有叫这名的餐厅?”

    “你搜搜有没有。”

    “我不搜,我等你明天给我导航。”

    柳宁又笑了下。

    “那成,柳宁,明天见。”

    “好。明天见,沈十桉。”

    柳宁第二天刚打了放学铃就快速地收拾了书包往外走,同桌叫了她一声:“今天不一起去食堂吃饭了?”

    “不去了。”她回。

    “ 那你去哪儿?”

    “去见个认识的朋友。”

    “很重要啊?”

    “重要,我欠他两百多万呢。”

    “真假?柳宁你学坏了哈,竟然也会开玩笑了。”

    柳宁笑着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柳宁快速走到校门前,此时正是放学点,校门口人山人海,人头攒动着视线不清,她四处张望着有可能的身影,两分钟后,是沈十桉先叫住了她。

    “柳宁。”

    一道低沉又轻松的声音于她后面响起,她只是愣了几秒,然后回了头,沈十桉站的离她不远,他穿着慵懒的黑色羊毛衫,双手插兜,底下是一双运动鞋,而他这人,头微扬着,像用下巴看人,嘴角扬着灿烂又散漫的笑。

    他与记忆里那个十六岁的少年区别其实不是很大,脸长开了些,但身上那种不可一世又谁的闲事都要掺一脚的欠欠的感觉尚在,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点没变。

    但柳宁却变得多了。沈十桉差点没认出来她,女大十八变,八年没见,她几乎是脱胎换骨长成了另一副模样,周遭散着沉静低调的气质,仍然是美的,却美的更加温婉了。

    沈十桉只记得第一次见她时柳宁那双淡定又带着点清高的眼睛,此时已完全消失不见,站在他面前的,好像另一个女生。

    两人对视了几秒,都有些相顾无言。

    毕竟八年没见,小时候的情分在此刻显得还是有点太生疏了些,于是两人心里都浮现出了丝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人多,咱们离开这儿再说?”沈十桉提议道。

    柳宁点头:“嗯。”

    沈十桉转身往外走,柳宁自觉的跟上去,她双手握在自己的书包带上,不紧不慢地跟在他的身后,沈十桉很高,她如今已经有一米六五了,可站在他身后,柳宁看他的脸时竟然还是要微微抬一抬头,长大了和小时候的心境是不一样的,此时柳宁看了几眼沈十桉,她竟然发现原来他长的还挺好看的,是无比标准的舒服的帅哥长相,那张脸上的五官没有一处瑕疵,都长得格外优越。

    柳宁想,或许他这样欠欠又啰嗦的性格还能活到现在安然无恙多半是因为这张脸。

    那段路不长,也就一百来米,柳宁就这样一直跟着他,跟在他身后,偶尔抬一抬眼,看到沈十桉的侧脸后又会重新扭开视线。

    终于,两人来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沈十桉站定在一棵树前,身体靠着它,看向柳宁,“刚下课?”

    “嗯。”

    “高一课程难不难?”

    “还行,我跟得上。”

    “舞蹈呢?”

    “也在练着。”

    “练了这么多年也不嫌烦?”

    “我喜欢专注的感觉。”

    “还喜欢舞蹈吗?”

    柳宁停顿了下,看向他,轻轻点了点头:“喜欢。”

    他说:“好,你跳舞的样子我还没看过呢。”

    “有机会的。”

    “下次上了舞台给我寄票。”

    “一定。”

    沈十桉弯了弯唇,又问道:“柳宁,嫌我烦吗,话还是这么多。”

    柳宁放松了肩角,轻声道:“习惯了。”

    沈十桉轻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一点场面话都不说。”

    柳宁说:“我以为你不爱听这些。”

    “我爱听你就讲吗?”

    柳宁抬头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债主最大。”

    “少来这一套柳宁。”他笑了笑。

    柳宁想,他还是有些变化的,那种语气里轻狂的样子少了很多。

    “沈十桉,大学毕业以后就在南城了吗?”

    “嗯。”

    “回家里工作?”

    “嗯。”

    柳宁此时已经了解到沈家的家庭到底有多么显赫矜贵,她说:“那接下来你岂不是会很忙了?”

    “嗯,所以才在工作真正开始前来看看你。以后应该又是没时间了。”

    他这话说的,好像来看她是施舍一样。

    柳宁眨了眨眼,语气嘲讽:“我真是多谢你。”

    沈十桉笑了,她这性格跟小时候一样,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他漫不经心的扯了扯旁边掉落着的树枝玩,姿态闲散,语气稀松:“我总得来看看我的钱借出去借的值不值吧?”

    “八年都没找我,我以为你都把这档子事给忘了。”

    “怎么,想赖账了?”

    柳宁笑了下,她道:“你再等等我。”

    沈十桉猝不及防敲了下她的头,直起了身子,“别认真,借出去的时候我就没打算再要回来,不管是还债还是资助你上学和学舞蹈,柳宁,你见过哪个有钱人不做慈善,你就当我在做慈善。好好读你的书,好好学你的舞,别整天就惦记着这些,我听财务的姐姐说了我每个月的银行卡里都有些三瓜俩枣的转账,柳宁,你是觉得我每个月都指着你这三瓜俩枣过日子是不是?”

    “因为我想告诉你,你借给我的钱我会还的。”

    “不用你证明,也不用你还,你还也可以,别这样三瓜俩枣的还,打发叫花子呢?”

    柳宁瞪向他,被气的不轻,左一个三瓜俩枣,右一个三瓜俩枣,怎么,这人的文化水平就只会用这个成语是不是。

    她还气着,沈十桉看了他半晌,却忽然笑开了,“我觉得不错。”

    柳宁没好气儿地应他的话:“什么?”

    “刚刚那件事,我借出去的钱值不值。现在看到你的样子,我觉得很值,柳宁,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

    “小时候他们也不夸我可爱。”

    沈十桉惊奇:“为什么?”

    柳宁说:“他们只夸我漂亮。”

    “……也行吧,你高兴就成。”

    “是事实。”

    “嗯,你是漂亮,就是不谦虚。”

    沈十桉抬手按了下开车键,说:“走吧,吃饭去。”

    “哦。”

    沈十桉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然后转头看她,柳宁轻轻走过去,低头钻进车厢,沈十桉的手就挡在她的脑袋尖,柳宁还未坐稳,一声叮嘱又传了过来:“记得系安全带。”

    柳宁哦了一声,一边去扯安全带,一边仰了下头去看沈十桉。

    明明一样吊儿郎当的样子,但又总能带给人无限的安全感,好像只要他参与了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会被搞砸或是不成功,他为你想办法,他为你兜底,他为你想退路。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柳宁告诉自己,得更加努力更加坚持才是,否则真的让他八年前帮她帮的不值了,她得对得起他,也得对得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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