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丫头,你站在那里别动,我一会儿就画好了。”

    九岁的林宜萱小朋友坐在软凳上,两个丫鬟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块鱼肚白玉板,左边蹲着个丫鬟手捧一碟小云山砚台,右边站着贴身大丫鬟柳儿,打着把镶着掐丝边的玲珑伞。赛雪的堆云笺被胡乱扔了一地,“嘶——”,地上又多了一团废弃的堆云笺。

    一秋手里举着个比她头还大的青纹素纱灯笼作飞天状,面色越来越僵硬,腿也开始打起摆子,为了宜萱的“一会儿”,她已经保持这样的姿势近一个时辰了。

    “哎呀,你这个傻丫头今天怎么无精打采的,害我画了那么多张,偏没有一张满意的。你往左边走走!”

    一秋叹了口气,认命地挪动发麻的双腿,刚迈出去,另一条腿乏力,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素纱灯笼滚出去老远。

    “好你个——”宜萱小朋友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见那灯笼后头的林荫道走出个玉面少女来,不过九岁,身形却已有了几分苗条婀娜味道,脖子上挂着个紫玉葫芦锁,腕子上戴着八宝玲珑扣。白姨娘的贴身大丫鬟翠儿另四个小丫鬟跟在后头,一行人皆穿金戴银,在温柔的阳光下熠熠生辉,端的是气派非常。

    “哟!姐姐这是画画呢还是欺负三妹妹玩儿?”

    林一秋默默在心里叹气,虽然……但是……宜芷小朋友不论出于什么目的,着实说出了她的心声。

    看着二小姐林宜芷走近,宜萱这边四个丫鬟,个个如临大敌。宜萱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扔了笔。

    “谁说我欺负她了?只是叫她站在那里,又没让她做旁的,哪里就欺负她了?”

    “难不成——”宜芷小姑娘顿了顿,故意看向宜萱身边的几个丫鬟,“难不成你的丫鬟竟这般珍贵,连个灯笼都打不得?还得做主子的自己亲自动手?”

    宜萱气极,辩解道。“哪有主子给下人画画的道理!我不过看三妹妹可怜,带她出来玩罢了。”

    “父亲说了,三妹妹身子娇弱,正当静养着,叫姐姐这么一折腾,三妹妹只怕身子愈发弱了。瞧瞧,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努力降低存在感,趴在地上装死的一秋躺着也中枪,后脑勺快被宜萱盯出两个洞来。

    “你们是死了还是瞎了?还不快把表小姐扶起来!”宜萱吵架吃瘪,暗暗把怒气撒在丫鬟身上,连带看爬起来的一秋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

    那厢宜芷见宜萱气得满脸通红,冷笑着讽刺道,“回头三妹妹病了,又要连累母亲日日操劳,外头又不知要传些什么奇怪话,丢了阖府颜面,大姐姐可就罪过大了。”

    这话夹枪带棒说完,宜芷如同一只打了胜仗的公鸡,昂着头带着一溜丫鬟们走了。

    看着林宜芷走远,林宜萱把玉板摔了个粉碎,对着柳儿气愤道,“今日怎么才带了这么几个丫鬟,倒叫我被人比了下去,忒寒碜了!”

    都说女儿肖母,姜氏的女儿宜萱,不但长得像姜氏,脾气也学了十成十。白氏生的宜芷,却长得更像林绍文,性格也与白氏全然不同。人都喜欢跟自己相像的人和事,哪怕是对待子女一向公正的林绍文,在面对两个女儿的时候,也难免透出他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偏好来。

    林绍文越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偏好,姜氏就越发加倍宠爱女儿,这种代偿心理使得宜萱小朋友既好面子又敏感,一方面她是母亲唯一的孩子,她自小呼风唤雨惯了,哪里会去体谅别人?另一方面,白姨娘的女儿又伶牙俐齿,她根本吵不过这个二妹妹。林一秋的出现,简直是完美填补了她内心深处的某块空白。

    可是一来二去,林一秋发现,姜氏对林宜萱好像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单纯的宠爱。林宜萱的性格中隐藏着某种矛盾,透露出姜氏对女儿复杂难辨的感情来。

    上回夜里和林绍文大吵一架后,姜氏本打算等白姨娘来请安时,暗戳戳再给白姨娘找一通不痛快,以泄心头之恨。

    哪知一连好几日,白姨娘都没有来请安,姜氏一问,得到的回答便是白姨娘身体有恙。姜氏没有法子,员工可以请假,老板却不能缺席,只得强忍着一腔愤懑,强压着心里的怒火,面上端庄的坐着,看着众人恭敬的请安,只觉一个个都包藏祸心,面目可憎。

    她看向自己的女儿,她唯一的孩子……

    宜萱察觉出母亲的视线,正想着跟在请安结束的队伍后,不着痕迹遛出吾芳斋。

    哪知眼见要出吾芳斋大门,柳儿叫住了她。

    “姑娘,太太说许久没有和姑娘一同早食。今早特地叫小厨房准备了姑娘最爱的水晶肘子。”

    宜芷动作迅速,抢在兰姨娘和严姨娘前面出了门子,一转眼,就不见了。林一秋听到她们说话,回头一看,正好看到柳儿用一种充满同情的眼神看着宜萱。

    她有些疑惑,不就是吃个早餐吗?怎么就一个个如丧考妣的样子?

    林一秋摇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索性闭着耳朵走路,跟在兰姨娘身后大步走出大门,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因此完全没有接收到宜萱发出的求救信号。

    宜萱磨磨蹭蹭地跟着柳儿进了正厅右侧的杏花橱。

    姜氏的特供小厨房连着杏花橱,端着碗碟的丫鬟们鱼贯而入,又鱼贯而出。宜萱看到圆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早点,南海的虾,北海的蟹,东海的鲸子,西海的鱼,就那么一碟一碟地放着,碟子上堆得老高,只有外头买不到的,没有姜氏的特供小厨房吃不到的。

    她看着自己眼前的燕窝鱼翅鲍鱼……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肚子里的燕窝鱼翅鲍鱼开始翻滚。她该怎么开口跟母亲说,自己原是用了早食才过来请安的?

    “我的儿!眼看着都瘦了!娘备了你最爱的水晶肘子,快吃。”

    国字脸的宜萱摸了摸自己失去棱角的O字脸,乖乖地认命,端起好似千斤重的碗吃起来。

    第一口还没咽下去,姜氏指着她头上的乌丝白玉钗,皱着眉。

    “我的儿,这乌丝钗儿不适合你,赶紧换了。还有这头发丝,怎的干燥成这般?上回叫你用珍珠幽兰头油可是用完了?我屋里还有几瓶,赶紧拿回去擦擦。这般不精细,到时说亲,可如何是好?”

    宜萱冷不丁一口噎在那里,脸涨得通红,大咳了一声才缓过来。

    “母亲!”

    姜氏又嫌弃地拉了拉她身上的绫罗桃红衫子,“你今儿怎么没穿我新做的衣裳?你看看你今天穿的这身桃红裙儿,腰上怎么不系腰带?反而挂着条绿花花的络子?又是红又是绿的,难看的紧,一会儿还是回去换了!让人着了就眼睛疼。”

    肘子是吃不下去了,她怕自己噎死,于是端起那燕窝琉璃盏,把喉咙里的肘子冲下去。

    姜氏还在喋喋不休。

    “还有昨日新打的葫芦金丝串儿,那可是祖母在京里给你寄回来的,正是梁京里时兴的款,你这般大小的姑娘都爱穿爱戴的,怎么?你也不喜欢?”

    宜萱赶紧放下琉璃盏,恭敬回道。

    “娘的心意我省得。那新衣,我预备着过两日跟着娘亲出门子时再穿,那葫芦金丝串儿,配着新衣,不是正正好?”

    姜氏给宜萱添菜,专拣宜萱不爱吃的白玉萝卜。

    “怎的光吃肉?也吃些旁的,吃些萝卜对身体好。”

    宜萱不敢不吃。

    屋子里站着两个贴身丫鬟一个侍奉茶水一个布菜纳筷,两个丫鬟不时走动,偌大的屋子,只听见碗筷轻轻的响动。

    姜氏吃了两口燕窝,放下手里的琉璃盏,转过头来对埋头苦吃的宜萱正色道。

    “我的儿,上回你新做的衣裳居然比你二妹妹大了一寸有余。眼看着过两年要相看人家了,若是吃得太圆润——”

    便是再好的胃口,再美味的佳肴,宜萱也吃不下去了。

    姜氏叹了口气,脸上阴晴不定, “这两日你可要好好听话,上一回你和那边那个小妇养的吵架,害得我好一顿没脸子。若不是为了你,我又如何会与你爹闹成那般?你如今倒好,便是叫你和我来吃顿饭,也要推三阻四的。本是母女,倒像个客人一般。”

    “娘——爹不是说了吗?上回的事就过去了,反正秋丫头又没事,怎么这会儿又训起我来了?便是一日不见,我可想娘了,娘尝尝这水晶肘子,可好吃了。”

    宜萱企图蒙混过关,可惜姜氏憋了一肚子火,又从陈妈妈那里知道林绍文那天后半夜,宿在前院的书房里,却把个送茶食点心的翠儿收用了。

    林绍文接连几日都宿在前院,白姨娘也避着她,她心里窝着火,又没处撒去。严姨娘和兰姨娘是不中用的,唯唯诺诺的样子,还没开始训斥,就已经泄了气。林宜芷又是个惯会看人眼色的,这几日安静得出奇,多说一个字都没有,姜氏抓不住她的错处。

    林一秋看着倒是板正,可你越说她,她越是恭敬,好似训斥是什么天大的恩惠似的。今天姜氏不过说她两句,她倒谢上了。姜氏那满身的火气如同被墙壁反弹了一般,加倍烧得厉害。

    姜氏一想到白姨娘心里就来气,这会儿饭也不吃了,啪的一声,把手里的盏掷在桌上。

    “要是你是男孩子就好了,我哪里用得着受这窝囊气!想我梁京姜氏多么威风,如今竟然被个小妇盖过了一头!你娘我,如今还要为了个庶子,当牛做马似的打算!你怎的如此不争气!怎的就是个女孩?若是争气,何不生做男孩!叫我受这许多气!”

    宜萱绷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与此同时,八岁小童林一秋正在自己屋子里美美的享用早餐。

    感恩虞朝的分餐制,让她能安静快乐的吃早餐。

    她今天也穿了个桃红色的及地长裙,腰上用络子细细地打了个结,头上什么也没带,仍旧梳着两个小揪揪,脖子上挂了条细细的长命锁,是之前入新居风寒好了之后,姜氏亲给她戴上的。

    喜鹊给她盛粥,她便坐在边上乖乖等着。

    “吃吃吃,就知道吃!”

    只见一身月白春服的宜萱推门而入,国字脸怒气冲冲地挤成个囧字,身后跟着她的贴身丫鬟燕儿。守在门前的四儿也慌张地跟在后头,一副想通报又不敢通报的样子。

    林一秋慢吞吞地接过粥,用勺子舀了一口,唔,温度刚刚好。

    宜萱看到她桃红的衣裳,一路过来已经随风淡下去的三分火一下子就烧成了十分。

    气在头上的她脑子发胀,一把从一旁的针线笼里掏出一把剪子就朝林一秋冲了过去,抓起她桃红色的大袖就一顿狂剪。

    “姑娘!”喜鹊和燕儿发出惊呼。

    林一秋反而是最淡定的那个,她用没被抓住的那只手舀起一勺粥吞下。

    她知道,若是她反抗,或者表现出惊恐,只会让宜萱更加激动兴奋。总得让人先把这口气出了不是?

    果然,宜萱剪完袖子,看她毫无反应甚至慢吞吞地吃了半碗粥,颇觉无趣地丢了剪子。

    喜鹊赶忙拾起剪子,心有余悸地收到里间去,暗道下回便是有什么尖的利的,全都要藏到看不见的地方去才好。她实在是怕了这个的小祖宗了,伤到别人还好,若是碰着她自己,姜氏不得剥了所有人的皮?

    “大姐姐这又是怎么了?二姐姐又去太太那里告状了?”

    宜萱哼了一声,叉着腰坐到桌边,跟在她身后的燕儿,哭丧着脸朝林一秋摇了摇头。

    “那又是怎么回事?谁又惹了咱们金尊玉贵的萱姐姐?妹妹帮你把她的脸抓花!”

    这话当然是开玩笑,宜萱不去招惹其他人,就已经算烧高香了。

    宜萱闻言,眼前一亮,“太太。”

    “我这就——” 林一秋反应过来,到了嘴边的话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诶?诶?肯定是你又惹太太生气了!”

    “哼!就知道你是个胆小的。”

    宜萱白了她一眼,又指了指她破破烂烂的大袖,说道。

    “你说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不好,非得穿这个颜色。这个颜色不适合你,赶紧换了吧!索性剪了去,一了百了!”

    林一秋对这番莫名其妙的言论很是无语,继续慢吞吞地吃起粥来。

    宜萱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也要了一碗吃起来,一入口就吐了出来。

    “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呢!不过普通又寡淡的白粥,也值当你如此?”

    “白粥怎么了?我心情好,吃什么都香。”

    宜萱沉默了,一把抢过林一秋面前的那碟小菜,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大姐姐早食,不是非小燕岛的血燕不吃吗?怎么吃起白粥小菜来了?这会儿不嫌普通又寡淡了?”

    宜萱听出她语气中的揶揄,可是早上在吾芳斋好一通折腾,她实在没力气斗嘴。

    平日里只觉寡淡无味的白粥,此时竟也软糯可口起来,此时她真希望自己的生活也如这白粥一般,简单却充实。

    两人刚静下来吃了两口,又听四儿在门口轻声通报,语气欢快。

    “柳儿姐姐来啦!咱们姑娘还在用早点,大姑娘也在哩!”

    话音刚落,柳儿就带着两个小丫鬟进来了,小丫鬟手里一人端着一个托盘。

    “太太专订了玉兰坊的钗金娘子,费了一个月功夫,打了这六把钗子,特用了京里头如今时兴的款式,姑娘们可看着挑。太太说了,该打扮还是要打扮,没的失了身份体面。新首饰和新衣服配着才好呢?”

    一边说着,一边让小丫鬟端着六支金灿灿的钗子上前。

    宜萱头都没抬,林一秋见状站起来,把烂了个大窟窿的袖子放到身后藏好。

    “辛苦柳儿姐姐了!放在桌上就好了,我们一会儿挑完了让四儿再送回去。”

    柳儿眼尖,早已将那破烂不堪的袖子收入眼底,正要带着小丫鬟退下,宜萱小朋友把碗一推,老气横秋道。

    “你看什么看!”

    柳儿低头,不敢隐瞒,“三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摔着了,衣服都摔破了。”

    林一秋心想这柳儿真是不错,还会主动给人下台阶,实在是太懂事了。

    一个人的解药是另一个人的砒霜。

    这话听在宜萱小朋友耳里,却成了讽刺,她拍着桌子站起来。林一秋正巧坐下,被碗里汤汁溅了一脸。

    “我剪的。怎么了?你有本事就去告诉我娘!若是你去告,我就和人说是你剪的,完了还把事情推在我头上,就看娘是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姑娘说的什么话,我哪知道什么事呀,其实方才也是眼花,看错了也未可知。”

    柳儿讪讪地笑了,随即又道,“太太那里还有事,要我去一趟前院,我先回去了,姑娘们慢慢吃慢慢挑,不打紧。”说着从善如流的行了个礼便要出门。

    宜萱小朋友心里不痛快,又想起早上太太的一通责骂,有心给她添堵,便在她一只脚跨出屋子的时候叫住她。

    “等等,若是太太问起,你怎么说?”

    柳儿一脸平静,恭敬的低头,“咱们姑娘和表小姐两个,姐妹感情好,正一块儿挑钗子呢。”

    柳儿这才成功退了出去。

    林一秋擦干净脸,感慨今天的早餐总算可以收尾了。宜萱小朋友指着她的衣裳叫道。

    “赶紧的,秋丫头,赶紧换衣裳!回头别人瞧见,又以为我欺负你了。”

    林一秋在心里翻白眼,你本来就在欺负我好不好!不然我的衣裳能三天两头袖子上一个大窟窿吗?

    姜氏要贤名,自然不会苛待一秋,事实上,所有的东西她都会备好双份,凡是林宜萱有的,她都有,衣裳,首饰,用具,吃食。不但细致入微,而且全列了单子,这使林绍文看了非常满意。毕竟是寄居在别人家,林一秋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可是宜萱不是个省心的姐姐,一式两份的东西,常常到林一秋手里还没捂热,那边宜萱就已经把自己的那份弄坏,然后跑来换了一秋的那份。等到姜氏问起,为什么宜萱穿着新做的衣裳一秋却还是穿着旧衣?又或者为什么前日给姐妹俩的鱼肚白玉板,不见一秋拿出来玩?

    林一秋能说真话吗?不能。她只好作满脸羞愧状,说自己把衣裳和玉板弄坏了。

    粥吃完了,林一秋正想关门送客,四儿兴奋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翠儿姐姐!”

    又有人来了。

    林一秋觉得四儿做守门妹挺合格的,完全是不管老板心情,只管自己兴奋的那种工作状态。

    刚送走东院正房太太院里的,西边的白姨娘又来了,怎么都跟约好了似的,就喜欢凑在一起闹腾,叫人一大早就精疲力竭。

    林一秋已经八岁了,身形却瘦弱,腰带总也挂不住,于是只好用络子在腰上打个结。翠儿打得一手好络子,又很细心体贴,用络子缠着翡翠一圈,为林一秋做了条络子编成的腰带。

    宜芷是带着翠儿过来给林一秋送翡翠络子的。

    “上回你说络子用来当腰带正好,如今络子多打了一条,送你了。”

    络子上打着两条金线,编出个胖胖的小鲤鱼,一看就是翠儿的手笔,宜芷不过借花献佛。

    林一秋朝翠儿眨眨眼,笑着道谢。

    “哎呀,真是谢谢二姐姐,多亏了二姐姐的巧手,这络子打得可真好啊。”

    宜萱从旁边冒出来,一把夺过的络子,丢在地上,嫌弃的说。

    “我当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呢!不过是个粗糙东西!就你眼界窄,没见过好东西,才这么当宝贝!回头我给你带个更气派的,保管比这个好一千倍!”

    林一秋赶紧说道。

    “礼轻情意重,姐姐们的好,我心里都记着呢。喜鹊快把东西收起来。”喜鹊把络子捡起来,拍了拍上面沾的灰,收进里间去了。

    林一秋想息事宁人,宜芷却不惯着她。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又不是送给你的,关你什么事?”

    宜萱变了脸色,气愤得眼睛要喷火,“有这么跟姐姐说话的吗?”

    “你不过大的一个月!”宜芷不服。

    “正是如此!大了一个月不是大吗?做妹妹的怎么不知道尊重姐姐?我不过说了你一句,你便这般顶撞,安的什么心?”

    “做姐姐那也得有做姐姐的样子啊,把人的东西扔地上算怎么回事?”

    宜萱急了,开始口不择言。

    “果然是小妇养的,可是嘴角凌厉,怕是这张嘴光会哄人了吧!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什么下作玩意儿。”

    一通指桑骂槐连白姨娘都骂上了,宜芷气得发抖,指着她叫起来,“你——你——你居然敢如此欺辱于我,我要告诉父亲去,让父亲打你板子!”

    “告告告。你整天就知道告状,就算告一千个状一万个状又如何?你还是小妇养的。妾就是妾,摆什么谱呀?”

    屋子里剑拔弩张。

    林一秋左看看右看看,心里非常忧伤,就不能相亲相爱把家还吗?

    宜芷看向林一秋,“三妹妹!我这就去找父亲,你要给我作证!把大姐姐方才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爹爹!”

    林一秋心里叫苦,只好祭出大杀器。

    “哎呀,都是一家子的姐妹吵吵什么?你们若是不高兴,我去请太太来,太太最是公正,让太太来主持公道好了——”

    太太二字一出,宜萱宜芷都变了脸色,前一秒还针锋相对的姐妹,现在用同样恶狠狠的眼神看着她。

    “闭嘴!”

    好说歹说送走两位,林一秋舒了一口气,瘫坐在软塌上,如同打了一场大战一般。

    不是她对林宜萱和林宜芷有意见,在林府长年累月妻妾相争的影响下,这两姐妹的性格,和现代的八九岁小朋友完全不同,不但早熟,而且延续了姜氏和白姨娘的一贯风格,导致林一秋常常面临选择和站队的危机。虽说现在还只是剪衣裳、争首饰之类的程度,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以后的争执和矛盾,难保不会变成戳人眼睛,或者抢未来丈夫什么的,想想就头疼。

    又因为有着共同的父亲,两人时时要在人前扮演姐妹情深,她们的变脸速度也是堪称一绝。面对父母或其他长辈,孩子和孩子有时会因为共同的利益或者诉求结盟,她们的休战和短暂合作对林一秋来说更是灾难。毕竟,谁会喜欢被混合双打呢?

    复杂的家庭环境中,处于林府权力结构金字塔下方的林宜萱和林宜芷,就像变色龙。看着满柜子都被剪过袖子的衣裳,林一秋怀疑两姐妹的四季常服只两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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