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河畔,只余郁雾生和谭子淮,二人沿着河边走着。

    郁雾生懒懒的席地而坐,双手抱腿,歪头看着谭子淮,从储物灵戒中取出剩下的一枚留音石,递给谭子淮。

    郁雾生双手托腮,一张脸清冷而英气,偏生生了双桃花含情目,显得明艳张扬。

    "长生师父让我下山来见你,调查谭城旧案,多亏我来了,你瞧瞧,没我你可怎么办呢?”

    她的语气轻而柔和,带着天然的亲和力,表面上看上去十分纯善。

    谭子淮听着郁雾生一本正经自夸,眼中含笑。

    留音石的光泽在谭子淮的手中慢慢黯淡下来,除持有者外,旁人听不见留音石的声音。

    谭子淮拱手道:"多谢长生前辈记挂了,只是谭城旧案”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暗芒,摇了摇头“桃山谷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了。”语气中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郁雾生似乎早已料到他会拒绝,她望着谭子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是担心我实力不济?担心我的安危?还是觉得我没有决心,会半途而废?又或者觉得我是贪生怕死之辈?”

    郁雾生一双美眸轻扬,秋瞳剪水,说这句话时,素指习惯性地扶了扶发间的桃花玉簪。

    她嫣然巧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谭子淮,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走,这是其一,至于失败亦或者是身死道消...”

    “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后悔。"

    “在下也略通一些奇门遁甲,保命之术,这是其二,虽不能让少城主你毫发无损,保少城主性命无虞还是可以做到的。”

    郁雾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凑近谭子淮,双手捧住谭子淮的脸道:“听见了吗?”

    顺手捏了捏他的脸:"还有问题吗,谭少侠?小坛子?”

    “不过雾生少侠这个称呼,我很喜欢。”

    而后郁雾生后退两步,放开了他,神情十分无辜,单纯无害的模样,嘴角在某个瞬间却加深了几分戏谑之色。

    谭子淮一愣,随即耳垂微红,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与平日里桀骜潇洒的样子十分不同。

    “不要这么喊我..."他偏过头,尽管平日里一向从容淡定,此时眼角眉梢也染上了一丝慌乱,显然回忆起了什么黑历史。

    郁雾生低头看着河水,几缕青丝垂落,谭子淮顺着她的目光说道:“你知道吗,我很喜欢这条河。”

    “因为这条河很清澈,可以一眼望到底,看见河底的石头和游鱼。”

    郁雾生看着谭子淮轻轻拨弄河水,他嘴角漾起弧度,一双丹凤眼中端的是玩世不恭的笑意,语气却温柔无比。

    ‘“雾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真相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会怎么办?”

    郁雾生沉默片刻道:"真相往往伴随着痛苦和伤害,可谎言虚假,带来的只是短暂的安慰。”

    她眼神坚定"谭子淮,我宁愿清醒着痛苦,也不要沉溺在虚假里安眠。”

    若是沉沦于谎言,便不是郁雾生,而是受制于人的提线傀儡。

    河下游,夏淼抬头,空中弥漫着水汽,下一秒,空中落下的几滴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在她的指尖。

    可夏淼却像是看见了洪水猛兽般,猛的收回手,后退两步,身形不稳,神色惊恐:“不,不要!”

    罗路一怔,连忙想要上前扶住夏淼,他焦急道:“怎么了,夏姑娘?”

    一柄乌黑暗沉的油纸伞忽的将罗路隔开,夏术一手执伞,一手将夏淼拽入伞下。

    “阿姐...不要乱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半张脸被伞遮盖住,令罗路看不清他的神色。

    夏淼有些慌乱的将沾染上雨水的手指藏在袖中,可罗路还是看见了,她的手指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一截白色蚕丝...

    不...应该说那手指正在变得透明,骨与肉被不断膨胀的蚕丝所取代。

    整座影山和附近的村落中暗流涌动,绵绵细雨似乎无穷无尽,天色昏暗,万籁俱寂,只余雨声掩盖着、洗刷着一切斑驳的脏污。

    郁雾生从储物戒中取出一把玉骨桃影伞,朵朵桃花印在伞面上,栩栩如生。

    举伞的手微微抬起,将先前从那两个山匪身上发现的红色梨花纹样锦袋递给谭子淮。

    谭子淮面上素来漫不经心,泰然自若的神情收起,少年郎的脸上挂着浅淡的讽笑:“是平罗岐庄的小玩意,他们也开始搅混水了。”

    郁雾生将手伸出伞外,一息之间又收回,她微凉的指尖点在红色锦袋上,雨水将锦袋染湿。

    天蚕丝遇水开始膨胀,催化着袋中的暑草开出洁白无瑕,接近透明的花来,花瓣如同薄如蝉翼的玉片。

    她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玉瓶,趁着花朵还没枯败,将其装于瓶中,又接了些雨水,将玉瓶收回,笑眯眯的点点头。

    “定水草与暑草相生相克,一个是瘴兽的大补之物,另一个则让瘴兽避之不及。”

    郁雾生唇角上扬,眼神清澈,拽住谭子淮的衣角,活像个活泼乖巧的民间姑娘。

    “走了走了,时间不等人,雨水会把线索痕迹掩盖,把脏污清理干净的。”

    她举起玉骨桃影伞,掌心冒出一团凝结成白雾团子的灵气,没入伞骨中。

    朵朵粉白色的桃花自画中活了起来,从伞檐飘落,螺黛青青,沙沙幽鸣。

    谭子淮抬眸,心弦忽的一颤,正望见桃花飞舞,拂过郁雾生的发丝,暗香浮动,光影在眸中迁跃。

    每隔几十步外,便有一片花瓣落在地下,青光幽幽,待二人走近,那桃花就会变回一缕灵气,重新入画来,伞面上便多了一团红粉。

    疾步风行了几公里,花影皆消,二人在影山中的一片树荫下停下。

    小巧玲珑的灵蛛从枝头跳下,顺着伞骨落在郁雾生的手腕,小桃花扭捏的朝着郁雾生撒娇,支支吾吾道:“雾雾...夸夸小桃花。”

    郁雾生豆蔻色的指尖轻柔地擦过灵蛛的眼睛,那仿佛玉石点缀而成的苍翠眸子,“乖,路标做的很好,辛苦了。”

    “前面...山匪寨子在前面。”小桃花很想笑一个给郁雾生看,可惜它是没有表情的,只能眨巴眨巴眼睛,不过...它很开心。

    谭子淮抿唇,眼睫如墨羽,眸色似点漆,剑眉轻挑,一双丹凤眼微眯,将黑如鸦羽的长发随意束起,氤氲出几分矜贵不羁。

    郁雾生伸出两根手指,前后摆动,作走动状,她小声道:“我们先这样,我偷偷潜入进去,探查情况,你这样...再那样,我们里应外合,活捉他们,小桃花留在这里接应。”

    谭子淮似是没意料到郁雾生会这么说,原本懒懒靠在树干上的他直起身,黑眸定定地看着认真规划路线和计谋的郁雾生,

    那双明亮丹凤眼眨巴两下,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忽然笑了起来:“好,就按你说的办。”

    谭子淮微微俯身,凑近郁雾生的耳畔,温热的吐息如兰:“万事小心。”

    郁雾生抬眸,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花草清香,那张俊秀清雅的脸就在自己面前,笑眯眯的神情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难训的桀骜之气

    郁雾生轻哼一声道,神色乖巧,语气却相反,甚至有些顽劣:“知—道—了—谭少侠”尾音拉长,漫不经心。

    山匪寨柴房中,几个女子被捆住了双手,麻绳都系在一起,脸上被戴上了花纹古怪奇异的鬼面,遮住了少女的面容。

    中间一个少女穿着一身血色红衣,而其余四个皆一身素白,显得无比诡异。

    阿兰语气怯怯,带着一丝哭腔:“阿福姐姐,我怕...”

    一滴滴晶莹的泪水顺着她的下巴滑落,滴在灰尘尘的地面,与碎木屑混杂在一起。

    被叫做阿福的女子看上去身形更高些,气息奄奄,红色的袖口衬得皮肤毫无血色,她的头低垂着,声音干涩:“别哭。”

    “会得救的”真的...会得救吗?这话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若世上真的有神明,拜托了,请来救救她们...她想活着,她不想死。

    柴房外守门的两个山匪突然没了声响,嘎吱,柴房的门被推开,哒...哒,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仿佛前来索命的恶鬼,踩在阿福的心上。

    没有孔洞的面具遮盖住了她的视觉,黑暗的情况下让她的听觉更加敏锐。

    不,就算是死,阿福心里这样想着,她也不要死在那些山匪手上。

    阿福忽然全身紧绷,用尽全力蹦起来,凭着直觉想要触墙而死。

    “哈...?"

    阿福听见一个轻柔的女声在疑惑地低低暗笑,她的身体被柔软的丝线拦住。

    恍惚间,力竭昏迷过去前,她听见了恍若神明的低语,“别怕,我带你们走。”

    郁雾生将昏过去的阿福放在墙边,将几个女子脸上的面具缓慢摘下,伸手为她们遮住眼前的光,防止突然见光,让眼睛有些不适应。

    “嘘”郁雾生示意她们别出声,细细观察描摹了那几个女子容貌,一个柳叶眉,一个杏眼,一个鹅蛋脸……

    “咦?有几分眼熟。”那些女孩的特质凑在一起,郁雾生呢喃道:“夏淼?”

    她神色认真,集中注意,纤长的手指翻舞,捏了个法诀,五个女孩被一道金光传送走,地上只留下了五个样式不同的鬼纹面具。

    许是灵力消耗过大,郁雾生的面色变得苍白如雪,却衬托得朱唇更加殷红,为清冷英气的脸上平添了几分妖冶。

    她捡起地上阿福那面鬼纹面具,戴在脸上,徐徐清风拂过,破旧昏暗的柴房中桃花瓣飞舞……

    柴房的门猛的关上,门外两个守门的山匪空洞无物的眼睛渐渐恢复神彩。

    对于他们来说,似乎只是走神了一会,他们的神情恍惚,大梦初醒般愣着神。

    不远处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一个身材矮小,脸上有一道贯穿半张脸的狰狞伤疤的山匪从拐角走出来,一拳打在左边的山匪脸上。

    “不好好干活,发呆?发呆!误了首领的大计,我拿你们当下酒菜!”

    两个守门山匪满脸堆笑,语气谄媚道:“三当家哪的话,我们仔细着呢。”

    他们指了指紧闭的木门又道“你瞧,有我们两兄弟在,肯定不会让她们跑了,我保证,我保证连片叶子都飞不进去。”

    守门山匪搓了搓手,显得低声下气。

    山匪三当家表情阴狠,一把推开了柴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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