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济没多问,轻轻拍我肩头,他在安抚我。我看到宋二两人背影消失,转头问赵子济:“你你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他摇头。

    是啊,谁还没个过去呢。可我偏要告诉他:“我之前叫沛沛,是定王的侍女。那宋二因为定王喜欢我,曾想毁我容貌。”

    我等他接话,等了十几息仍没动静。从前我觉着他平平淡淡的模样甚有意思,此刻他的平淡让我恼怒,我也不知因何要怒,一口气堵在胸口,比方才听到宋二兄长颠倒事实时候更加恼怒。

    我扯了扯他衣袖,他还是没话,我们两两相对立了半刻,两侧行人或嬉闹或笑骂,浮光掠影地过了一拨又一拨,我听见他们嬉笑打趣的声音,却没看清他们的一张面孔,只有眼前人,我只看见这一个人。他呢?他看见我了吗?他只看见我吗?

    终于,赵子济说:“定王眼光不错。”就像在说,长乐今天穿了红色的衣裳,我确实穿的红衣裳,但他声音平静得让我生怒,怒得想甩掉手里的鲤鱼灯。

    之前有个老头子说我不好,我气得想拆了他房子;今日赵子济说我好,我更气,气得要丢掉他做的灯。一盏红红的鲤鱼灯,他应是做了很久,骨架做得细致,要削很久的木头,他还上了色,红红的鲤鱼灯,我舍不得丢。

    “长乐,”他平静的脸出现不解,“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是最有天赋最聪慧的白鹤,我才不会与一个凡人置气,这个凡人还给我烧鱼,是个好人……可我还是气,一看到这个凡人的脸就来气。

    我把鲤鱼灯塞赵子济怀里,要拿他左手提的食盒,他愣着,一时没放手。我用自认识他以来最恶狠狠的语气说:“放开!”他松手,我拿过食盒,疾步跑走,跑前恶狠狠地给他留了话:“我去找人,别跟着我!”

    慈姑与我说的地方是座桥,那桥在长安街的尽头,我揣着食盒跑了许久,跑到乏力时,终于见到在桥下等我的慈姑。她也穿了红衣裳,衣服款式与发髻和我一般无二,我们相视一瞬,转眼捧腹大笑。

    旁人看来,我俩就是一对双生子,还是一对不讲仪态当街大笑的双生子。几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路过时,重重地叹气,叹得极长,我想他们约莫从桥头叹到了桥尾。

    笑够了,我对慈姑说:“我换了身份,以后你唤我长乐吧,若是别人问起,慈姑你便说我就是长乐,你也从不认识沛沛。”

    她没追问,只点头,眼睛弯弯的,我想起初见她时,她也是这样的一副高兴模样。我继续与她说:“甜莺桃我没法带来,不过带了另一样好东西,你瞧——”

    是我晌午打包的半条红烧鳜鱼。

    我晌午愣是忍着馋瘾,把自己的半份留了出来。剩下盘里的半份,赵子济也没动几口,大半入了我的嘴。他本以为我是舍不得一次吃完,还告诉我明日也做红烧鳜鱼,做两条。我高兴得连连拍手,跟他说食盒里的半条是要送给一个重要的朋友。他就没再说话,我找话与他说,他也不回我。

    借他的鱼献我的朋友,这事我做得不地道,我就许诺他:十日后回他一个大大的礼。他才转了脸色,重新与我讨论蛇和蚯蚓的祖先是不是一家。

    见多识广如慈姑,也没想到我带来的好东西是红烧鱼,还是半条的,顿时神色无措。一路我跑得七上八下,鱼也散得骨头是骨头,肉是肉,汤汁是汤汁,模样实在磕碜。我想,即便我把这鱼给路边乞儿,他们也会认为我在找事儿。京都的乞丐日子过得滋润,毕竟随便朝北磕个头,五成能磕到个有钱又心善的公子小姐。

    我顿觉尴尬,“要不我改天重新给你送来?”她虽对于盒中碎鱼不解,也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我愈加期待,她看着我睁大的眼,不解之色更加。

    “慈姑,有没有吃到一种惊天动地的美味?”她又细细品了片刻,慢慢地回我:“味道不错,堪称鱼中上品。”

    怎会?我一时情急,用她吃过的筷子夹了块肉,只是冷了,味道并无差别。就是这种味道,独一份的人间至味。可惜慈姑没有吃出来,那会失去多少的舌尖乐趣,思及此,我带着几分怜惋看她。

    她拿出个盒子,“这是先前摘的莺桃,一直存在冰窖里,你拿回去吃。”她祖父虽眼神不好,种的莺桃却是一等一的滋味,我问她树上还有无莺桃,她说:“最后一茬,过个三五日就全熟了,祖父常常去树下看呢。”

    我心满意足地拿了颗莺桃放入嘴,慢慢嗦着,可惜冰藏多日失了新鲜,还是树上新摘的最可口。

    慈姑与我说着最近哪些士子又得了元老头青睐,元老头把他们引到吏部侍郎那儿过眼,哪些士子他又专程写了信给吏部尚书……元老头是司元贞的人,那他引荐的士子们也是司元贞的人,元老头背后超一流的世家元氏也倒向了司元贞……司元贞前些日子不管江南官儿盯着,仍搜集了许多的金银玉器给我,我记得他是个谨慎低调的人。

    除非,那大殿下败局已定,或许早在司元贞南下之前败局就定了。如此,司元贞是要做皇帝的人,我绝不能被他带进皇宫。皇宫有龙气,我本就不是正经人类,届时龙气察觉,一场造化变造孽……

    离开一事,越早越好,不能再耽搁了。只是离开之前,该报的仇,一个都不能落下。

    我与慈姑一同到黄鹤楼,楼内宾客满座,店小二腿如飞轮,那白面笑眼的掌柜一眼认出我:“长乐姑娘,您是要?”

    我本以为要自证一番身份,却不料我的身形容貌早已被司元贞手下知晓,不论见过我的,没见过我的。

    我让慈姑在楼外等我片刻,凑着掌柜的耳朵:“两件事。一是去吓一吓宋尚书的二姑娘,不过别吓出事;二是南溪山顶有个四方小院,小院内有颗莺桃树,派人把树上莺桃全摘了,生的熟的好的烂的,一个不留!”

    掌柜点头,眼中有惑色,也没出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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