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扫过浏览器的搜索记录,视线定格在其中一栏,嘴里喃喃念出那几个字。

    “界限性遗忘症。”

    在陈桉进入她房间的那刻,屏幕回退到外卖页面,明明是无意点进浏览器,何思淇反而像窥视隐私般,心虚清掉了后台。

    “点好外卖没?”

    她手指翻动几下后随意点进家粥铺,粥似乎是生病的标配餐,“点好了。”

    “既然嘉映准了假就多休息几天。”

    “是该好好休息。”何思淇总是看向衣柜,被刻意藏起的病例报告因为搜索词条再次席卷脑海。

    陈桉手心握着几粒药,“吃药。”

    这药是在医院开的,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只记得陈桉在门外与医生交谈许久,眉头皱了一整天。

    在买药时陈桉捏着那张药单,药单被揉出好些褶皱,那时他说:“不然我们不买了。”

    “我很害怕,以后再遇到晕倒的情况怎么办?”

    后来陈桉买了那些药,也就是堆挤在他手心里五颜六色的几粒。

    “当时你为什么犹豫?”

    他拿出一长列的副作用清单,“这很难让人不担心吧?”

    “也是。”

    陈桉走后,她在各平台中搜寻看到的病症,“交流会”的宣传消息遍布,似乎是家权威的诊所。

    再三犹豫中她还是报了名。

    **

    虽然是家私人诊所,占地规模并不小,外表看来像是家私人宅院,若不是门牌上明明白白写着“心理诊所”四字,何思淇必想不到预订的场所是在这里。

    她戴着墨镜,站立在门旁的那人一身西装,一臂挡在何思淇身前,“此地只对患者开放,家属请在门外等候。”

    何思淇稍低着头,透过墨镜打量他,“我就是患者。”

    前来报到的病人大多看着疲累,也多有家属陪同,像何思淇这样独自一人来的极少,戴墨镜的就更是头一个了,那人还不放手,“请出示一下预约记录,谢谢。”

    确认无误之后才让何思淇通过,刚走进这栋建筑她就被带领着去到会客厅。

    会客厅的墙壁四周贴着各式各样痊愈的心理患者亲笔写下的心路历程。

    这场交流会专为界限性遗忘症患者免费开放。她坐在最靠边的角落,试图把自己隐没在人群之中。

    开场后何思淇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会客厅里座无虚席,每个人的目光都直勾勾盯着远处的高台,会场寂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在一位女士走上高台之后,周围失焦的眼神霎时全集中在一人身上,热烈经久的掌声伴着她上台。

    讲座邀请的讲师是这家豪宅的主人,看墙上的介绍似乎已经坚持免费为心理患者开讲座十几年,旨在让更多深陷其中的患者了解自己的病症并熟悉治疗方案。

    这场交流会专为分离性遗忘症患者免费开放,会场内也有不少前来听讲的心理咨询师。

    角落里她看到一个黑影独自坐在第一排。

    “界限性遗忘症患者缺失的经历大多是患者本人不愿谈及的,那些被遗忘的经历大多伴随着强烈的感情……”

    “患者也会出现情绪不稳及时间混乱等症状,治疗以改善记忆力为主……”

    直至坐在这里之前何思淇都对自己的病症没有实感,打着不听白不听的心态前来,现在却不自觉专注于台上的讲解,似乎与她的生活紧密联系。

    何思淇摘下墨镜,情绪随着讲解起伏,那些反复的梦境是她曾缺失的记忆,她想找回更多的曾经,尤其是与陈桉有关的每个瞬间。

    “现场有人要提问吗?”

    举手的人不占少数,提问大多是关于治疗方案和恢复历程,何思淇自己都未曾察觉她的低落,也在听完其他患者的讲话后得到些安慰。

    总之,她的心情忽起忽落,始终无法安稳,甚至怀疑参加这场交流会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在周围的人都寂静之后她举起手臂,医生视线飘过,安抚在场人员说每个人都有机会,把话筒递给了坐在前排同举着手的那人。

    “我的……”

    那人声音清晰,开口时似乎与她的心跳有一瞬的重合。

    何思淇的手怔在空中随即收回,在无人察觉之际迅速戴上了墨镜。

    他被请上高台,戴着白色口罩,演讲台在他面前显得有些低,他微垂着头,琐碎发丝遮挡了眉眼。

    何思淇一眼便认出那是陈桉,他出现在这里未免太过巧合。

    “我的一个朋友患有界限性遗忘症,她受到冲击之后陆续记起了过去的事,我却没有为此感到轻松……”

    陈桉沉默几秒,在他开口时那一声吸气被放大,“我想问的是,以往的回忆并不美好,甚至会给她带来二次伤害,这样的过去还有要记起的必要吗?”

    何思淇感到浑身紧绷着,他的问题太过直接,还未等她做好准备便赤裸裸展开在眼前。

    “过度依赖大脑的保护机制可能会对我们的人知产生影响从而影响现在的生活,如果你的朋友真的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说明这是她潜意识的选择。”

    “潜意识的选择……”会场变得更加寂静,何思淇在心里一遍遍复述着那些话。

    “比起你的朋友,逃避的人是你,或许你在尽力避免让朋友回忆过去。”

    她看到台上的陈桉没有回答,眼眸低垂,心中像是被紧揪般,比起陈桉的问题这个回答更为直接。

    她与陈桉之间永远追不上的那段距离在这天变得具象。

    原来被困在过去的从来不止她一人。

    “谢谢。”

    陈桉的下台伴随着那句轻细话语,鞠躬之后他又隐没在人群之中。

    “刚才一起举手的那位小姐在哪?”

    所有目光四处追寻,而后统一聚集在后排,何思淇所在的那一排,甚至聚集在她的身上。

    她慌乱地扶起有些从鼻梁滑落的墨镜,四面投来的目光中他是最惹眼的存在,只有陈桉一人坐在座位上,低垂着头。

    何思淇知道他肯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找寻那个无他无关的存在,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她也变得不那么拘谨,摆摆手表示拒绝。

    “那我们的交流会就在此刻结束了。”

    交流会宣告结束之后,座椅回弹的声音统一,众人纷纷离场,除了陈桉。

    他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顾周遭的喧闹散场,何思淇起身后走下阶梯,在倒数第三排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陈桉的一举一动,她撑着一侧头,静静呆坐陪伴他。

    陈桉现在在想什么,她的心里想过千万种答案。

    不知过去了多久,陈桉独自一人离开,像他来时那样走出了会客厅。

    **

    在被陈桉带出学校的那天以后,何思淇一连几天都没再做梦,睡眠质量大幅提升。

    听完讲座的这晚,她又恢复了往常的状态。

    “会不会是药的副作用。”

    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杯里凉透的水留有一半,几板药片摊开放在一起,便利贴上写着每日服用的量。

    她躺在床上,说出的那句话像心理暗示,何思淇心烦意闷。

    当那座木桥再次出现在梦里,她便知道今晚又是个难眠夜,和她拥有相同容貌的那人正拖拽着儿时的她自己。

    何思淇在半夜惊醒,她在备忘录中打下那行文字:

    “潜意识的选择”。

    “我的潜意识希望我记起过去的回忆。”盯着天花板,她格外清醒,在浏览器中反复搜寻梦境的含义,结果净是些迷信之言,“这些在我五岁的时候就不信了。”

    隔天一早,她离开了房间,衣柜的门在走时忘记关闭,背包的拉链也没有拉紧,那份病例报告在她的手中。

    她与陈桉约在咖啡馆,圆桌上摆放着那份报告,那份她从未与陈桉提起过的报告。

    “这是?”

    “这是我的病例报告。”

    “你看过?”他的神情在一瞬变得紧张,有风经过时,他的手伸展覆在报告之上。

    “没有。”

    陈桉把报告从何思淇眼前挪走,就连他自己的视线也没在那厚厚纸张上停留一秒。

    何思淇握住他的手腕,“我希望你和我一起看。”

    他的喉结滚动,何思淇能感受到陈桉手上,与她反抗的力。

    “不用勉强。”他的声音轻柔,像是在安抚。

    何思淇嘴角扬起的幅度极为浅淡,眉宇间却带着些刁猾,“我没勉强,但是我会勉强你。”

    “我想过了,我的梦境或许是在提醒我。”

    “提醒什么?”

    “如果我不直面过去的一切,我会被恨,被小时候的自己恨。”

    这是何思淇想过最大的可能,倘若她选择忘却过去受到的悲痛,无疑是欺负儿时自己的帮凶。

    她想那个梦境一定是在传达。

    何思淇松开了手,因为陈桉不再反抗。

    他翻开第一页,诊断结果那处亦如他们所想那般。

    “界限性遗忘症”

    何思淇已然接受这个结果,她握着陈桉微微颤抖的手,两人脸上都扯出一抹不好看的微笑,苦涩又诚挚。

    何思淇的人生总没有确切的目标,循规蹈矩,上学、工作,一生追寻大众的脚步。

    但此刻目标变得清晰:她要让自己变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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