锤子一路不慌不忙地晃着回去,再次来到熟悉的街巷,他二话不说就直奔百花楼。

    门口好似恢复最先的摸样,先前的死人就像水滴入海,起不了波涛。

    穿着艳色的老鸨笑眯眯迎接客人进去,富态的脸挤出谄媚。

    锤子没有多想,他猜江师妹和那凡人还在百花楼内,没有接到讯息,应当计划没变。

    他正要进门去,就被拦住,他看去正好和老鸨眼神对上。

    老鸨眼皮要掀不掀的,带着不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锤子,道:“做什么的?”

    他道:“我和先前二人是一路的,接了这案子,怎么就不让进?”

    老鸨鄙夷一笑:“哟,冒充修士?怎么接的这案子你们心里清楚!来人,给我拖出去!”

    顺着老鸨的话,几个黑衣人大白日的站在了一身白衣青年身后。

    锤子见这阵仗,立马跪下:“定是哪里错了,漂亮大姐,肯定不会冤枉好人的!”

    似乎是被那句漂亮大姐取悦到了,老鸨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晾着锤子几秒,然后缓缓地开口:“你那朋友?不是很听话。早就被我碎尸万段了!”

    老鸨像是挑宠物的眼神,落在锤子脸上。

    锤子的小麦色在修士里不算稀有,但也不算多。

    样貌虽算不上精致,硬朗棱角分明的脸也添上一番滋味,倒是有小姐喜欢这样。

    心思不知道绕了几圈,不过呼吸间。

    于是她中途改口:“你若是听话些,吃了这药做些杂活。做得好……”

    老鸨说着,凑近锤子,轻声道:“看上哪位,赏你一次。”

    锤子立马激动:“当真?”

    老鸨嫌弃地瞥了眼锤子那副色迷的样子,高傲地点点头,好似恩赐。

    锤子没有那么心思,毫不犹豫接过药,仰头就是一咽,喉结上下移动,竟显得十分诱惑。

    接着,就被安排去了不知道是何地的房间。

    屋内点着香,轻轻一嗅,心身就到了无比愉悦的境地。

    这边显得如此安然,可在某处阴暗的角落,枯草随意丢在地上,三三两两勉强可以坐下,但也没有丝毫暖意。

    一男子躺在地上,衣衫褪去露出上半身,虚弱地呼气吸气。

    不知从何处泄出的阳光,照得背靠在墙上的少女睁开眼,欲唤灵力却发现现今自己和凡人无二。

    江见晚没有过多反应,灵力丧失,但也不会全然抹去元婴期的敏锐感知,而现在最需要处理的就是地上这位……

    “温川谨。”

    说来,这是江见晚为数不多称呼他全名的时候。

    温川谨低喘几声,眉眼紧皱,手泛起青筋使劲地往心脏处压去,好似那处忍受着极其巨大的疼痛。

    他额角冒出冷汗,嘴轻微变动,艰难冒出难以成音的调。

    江见晚试着去辨出他想表达的意思,但零碎的音也组成不了一个字。

    “温川谨,你还好吗?”

    江见晚伸手往他精瘦的肩拍去,发现人没反应,就将人先从地上拉起,顺带要帮把他穿戴好衣裳,毕竟她也不是很习惯一个上半身这么直白的共处一间。

    但温川谨手死活不愿意松开,她找准手上脉穴,把握好力道,卸了手臂的力。

    于是手不受控地软哒哒落下,江见晚眉眼未见一丝歉意和面对男性的羞赧。

    正当她靠近温川谨替他整理领子处的褶皱,一道虚弱却还非得故作轻松的声震得耳朵微麻。

    “江小侠,非礼完不负责吗?”

    温川谨刚睁眼,眼睛还有些红润,黑如墨的瞳孔映着江见晚不解的表情。

    “百花楼尸体有问题,或者说,整个楼都是一个巨大的阴谋。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江见晚没理会温川谨耍嘴皮子。

    二人进了百花楼后,在外边没过多久,温川谨率先出了状况,他先是当众吐了一口乌黑的血,随即无助地向江见晚倒去。

    灵力傍身的她,却不受控地被他这一撞微微动了脚,之后就见老鸨一副早有预谋的笑。

    江见晚手摸着温川谨的手腕处,眼往他的脖颈看去,乌黑的线条出现,这趋势是要渐渐覆盖整个人身。

    像是中毒,她心下有了打算。

    江见晚还未来得及质问老鸨,不知哪蹦出来的戴着白色面具的黑衣人出现,与她厮打在一起。

    随着时间流逝,江见晚也发现了自己灵力在不断消失。

    她也便将计就计,再一次和黑衣人对上时,顺势被他所控。

    之后安分地吃下老鸨递来的药丸,醒来就是在这地方。

    “说来也奇怪,江小侠,自打和你一起怎么倒霉事都找上我们。”温川谨干涸的唇张开合,无力靠在墙,看着江见晚道。

    江见晚闻言,沉默地将他手穴位松开,才开口:“或许我是……不祥人。”

    后三个字,她迟疑一会才开口,或许她对于这个世界就是一个灾难吧,不过百年耗得人心力交瘁。

    人的情感对于她,是个难题。

    或许终其一生都难以得之解决法。

    江见晚迎着光,平和的眼神与光对视,杏眼不受控地眯起,盯着光泄出的洞,好似想要和那束光交谈什么。

    温川谨第一次见这样的江见晚,他下意识开口。

    “江见晚。”

    江见晚回眸看向他。

    青年笑得张扬,击退了此刻虚弱身躯带来的无力,只是不断冒出的汗都在告诉面前少女他在忍受多么大的折磨。

    “喊我名字。我好像没怎么听过你喊我过,除了第一次。”

    江见晚不解:“喊过了。再说何必在意一个称呼。”

    “没听见,算不得数。”

    温川谨注视着江见晚,明明难受得紧,却始终等着江见晚出声。

    二人就这样对视许久。

    那束光逐渐从江见晚头顶移到温川谨的方向,如此看,倒是温川谨迎着光带着笑,等着黑暗的答案。

    光在等黑的投靠,也或者,是光想投靠黑。

    他心如夜,她心似昼。

    “江小侠,说好的盟友。还算数吗?”

    还是安静许久,江见晚在此之间就闭上眼。

    猛烈的咳嗽响起,温川谨脸涨红,逐步往紫演变,最后吐出一大口血,努力缓和后,才哑着嗓道:

    “真要死了,江小侠。”

    “温川谨,你不会死。”

    温川谨盯着江见晚,不可抑制的回忆席卷,他一字一顿道:

    “若我已经死了呢?”

    “不会是已经。”

    江见晚古板地反驳。

    温川谨眼角咳出泪,闻言合上眼,一滴泪划过花痕隐没于发间,自言自语着:

    “你不懂。”

    “我是不懂,我不懂你一个凡人为什么非要来到这,若是这样说,你确实已经死了。”

    江见晚睫毛微颤,从衣袖中翻出药,塞了一颗到温川谨嘴里,强迫他吞下。

    温川谨道:“你有解药?”

    得到难以察觉的嗯声。

    “你现在才给我吃?江小侠,你这么狠心让我遭受折磨吗?”

    温川谨本就真虚弱,这下子毫无演戏感。

    江见晚冷眼看向他:“出去之后,不要再跟着我。”

    温川谨对上江见晚的眸,心中戏弄之情也逐渐被一种情绪覆盖,他装作的外表似乎也开始露出真面目。

    他低头,敛去了复杂情绪。

    “所以江小侠,我们之间的盟友关系是在云山一案就彻底破裂了吗?”

    江见晚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转移了话题。

    “好些了吗?”江见晚从地上站起,俯视着温川谨,一如初见时那样。

    温川谨自己扶着墙站起,而后微垂眼看向江见晚:“江小侠,你的灵力呢?”

    “如你所见。”

    江见晚看温川谨好转,手敲击着周围的砖块,寻找出去的办法,见他问话,不咸不淡地回道。

    “江小侠,没有灵力,你怎么走出去?”温川谨轻声问,无人见的角度露出一丝冷意,还些许带着决然的意味。

    他等着面前人的回答,手指关节微微弯曲。

    “你知道的,百花楼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两个。张贴凶案,引修士来,却并不为了解决。凶手,不出意外和百花楼达成一致。至于目的到底是什么,还未可知。”

    江见晚最擅长的就是话题转移,说罢眼底出现一只白得透亮的手,冰冷的指尖在她的脖颈处盘旋,随即收紧。

    她顺着手,视线往上,见温川谨柔弱一笑,然后可怜兮兮般道:“江小侠,佛饲鹰,那你是否也会选择成全我呢?”

    “你在纠结什么?”江见晚垂眸,也伸出手搭在那只手上。

    杏眼如水明,照出阳的漠然。

    如阳的疏离,亦若光的暖。

    “江小侠,能不能回答我的问题?”

    温川谨手还是松开了,目光落于搭在那只带有薄茧手上。

    江见晚将他手打下,温川谨眼中突然散发决绝的情绪,而后出击。

    灵力暂时消失,但多年的练习并没有也不会抹去。

    身体下意识就替江见晚做出选择,她侧头躲过,反手一击。

    就这几秒,轰的一声。

    温川谨骨节分明的手捂着胸口,闷声咳嗽。

    “咳咳…江小侠,咳,我们继续当盟友好吗?”

    只见他朝江见晚方向爬去,原本公子样的气势变成了落水的狗。

    眼尾泛红,竟是带上些恳求。

    “你没亲朋好友吗?无事可做吗?”

    江见晚问。

    温川谨沉默了,手握拳,在面前人一向是假面以待,不过被她护了那么几次,怎么就心软了?

    百年前的事,还不够让他清醒吗?

    许是病了,便连高墙都要坠下,露出里面的通红的心。

    死而复生,除了夺舍还能如何能活?

    可他实实在在是他身,是他心,是最初的他。

    亲朋好友?

    百年前早已灰飞烟灭。

    与他,一同跌落仙梯,入万丈深渊。

    他们一心要他死,宁可付出生命代价。

    知他者,刺他心刀刀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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