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左腿搭上树枝，小岛半个身子撑起终于一跃爬上了香樟树。
透过香樟树叶间缝隙，小岛望向天空，在云州，只有台风来之前，云才会层层叠叠压得人喘不过气。
没想到江城的九月会如此闷热，连球场上篮球落地的声音都软趴趴的，疲乏无力。由于体育老师要求每位学生在下课时选择合适的球类运动作为期末考试项目上报，所以新学期第一堂体育课就名副其实地变成了自由活动。
小岛眯着眼，伸长手臂攀住树枝一簇一簇掰开枝丫，在树叶间仔细寻找。
树底下女生叽叽喳喳，聊天的内容却是寡淡到无趣，无非是暑假你刷了几套试卷，老师布置的书单有没有读完，《China Daily》读下去会不会打瞌睡……
以前在云州旁听到班上女生聊天的话题可要活色生香许多。
“隔壁班的某某和某某在楼梯接吻被教务主任抓到找家长了。”
“别看校草某某高冷，就以为他专一，长得好有什么用，女朋友换得比吃生腌还勤。”
“知道某某和某某吧？你们猜怎么着，他们爸妈搞到一起去了！”
当真是省重点高中尖子班，思想觉悟果然不在同一起跑线，小岛忽然眼前一亮，找到了！
白色羽毛球正卡在树梢斜伸出的枝杈间。
“三毛？天！”树底下一女生尖叫。
“你喜欢她哪一点？”
“专情？扯淡！她在嫁给荷西以前，还爱过有妇之夫，闹得要死要活！她跟专情扯不上关系。”
“亦舒？这个女人假得很，口口声声喊着女性要独立，结果还不是天天绕着男人转。看过《喜宝》吗？剑桥大学法律系高材生，最后呢……”
“什么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就要很多很多的钱。虚伪！拜金还扯爱情当遮羞布，比起三毛，我更讨厌她！”
有意思，小岛低头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
“张爱玲？太凉薄了，女人做到这份上就不要找爱了。她的长袍上爬满了虱子，爱情也是讲卫生的！”
一阵哄笑。
说话的女生抱腿屈膝而坐，头向上微昂，短发薄薄一层紧贴头皮，戴一副金丝边圆框眼镜，瘦脸庞，高颧骨，小麦色健康油亮的皮肤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真难得。”
小岛闻声望去，是宋思瑶。
众女生看见宋思瑶，默契地同一闭上了嘴。
刚才热热闹闹的香樟树这会儿变得静悄悄，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篮球场，面色诡异，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在看鬼片。
“周默借了本亦舒，昨晚念了一段我们听，我们刚在聊呢。”
有女生小声应答。
“哦？”宋思瑶径直走到最前面盘腿坐下，正视着篮球场轻笑，“柳月榕你刚刚在说什么？我听见张爱玲。”
柳月榕？英语最高分那个？
“就，就在聊女作家。”柳月榕转过头望向别处。
“思瑶，你喜欢哪个女作家？”
人群里又有人问。
宋思瑶轻蔑地勾起嘴唇，伸出细长纤白的胳膊绕过脖子，将乌黑色长发轻轻撩起，长发在半空中如瀑布般嚣张而肆意地散落，“当然是玛格丽特杜拉斯！”
身后所有女生的眼球仿佛被一块巨型磁石牢牢吸住。
“你们不会连杜拉斯是谁都不知道吧？”宋思瑶故作惊讶地轻笑。
杜拉斯是谁并不重要，彼时宋思瑶身后那头漆黑的长发比任何一位女作家都更具杀伤力。
柳月榕嘴角浮起一丝淡笑，很嘲讽，但她摇头，“不知道。”
“她才是引导世界文学时尚的女作家。”宋思瑶昂起头，又一次撩动披肩长发，“读她的书，得找一个好天气，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冲一杯热咖啡，然后一字一句慢慢地品读。”
余小岛的脑海里不知为何竟然浮起了电影《情人》里梁家辉的半边屁股，读……屁股……
树下柳月榕嘴角上扬，表情也十分古怪。
“奉劝你们别再去读那些扰乱心智的爱情小说，没有营养。对于新时代女性而言，爱情从来不是必须品，是调味品。”宋思瑶高扬着头，仿佛她对爱情早已驾轻就熟，游刃有余，而她身后那群面色发黄，鼻梁上架着酒瓶底的短发女生还扒拉着门缝对那个世界充满好奇。
“三分！”宋思瑶突然一蹦而起，球场上，许清晨转头朝她潇洒一笑。
你的调味品里放了跳跳糖吧，还杜拉斯呢，琼瑶你都够不着。
“余小岛，你快从树上下来！”
突然一声大喊，惹得众人闻声纷纷往香樟树上望去，顷刻间，树下竟围起层层人群。
被万眷一声吼，小岛才恍然自己爬上树是为了帮万眷捡羽毛球。
“那不是新来的余小岛吗？”
“她怎么爬上树了。”
“天哪！居然会爬树！”
万眷气喘吁吁地说，“不要拿球了，快下来！下来！”
“原来你从花果山来，属猴的。”宋思瑶抄着手臂走到树底下讥讽道，“万眷，你交了一个未开化的灵长类朋友呢！”
小岛可没工夫跟宋思瑶吵架，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伸手去够羽毛球，好几次都没够着，树枝反倒因为重心前移而不住颤动。
“余小岛，你下来！”万眷急红了脸。
小岛屏住呼吸，抬起腿往前探，眼看手指就要夹住羽翎，没想到树枝一抖，球竟直直掉了下去。
“咚”地一声，正中许清晨头顶。
这家伙什么时候跑到树底下来的？！
“你疯了吗？干嘛砸许清晨！”宋思瑶像触电一般跳起来撒开喉咙大骂。
“我砸了吗？”小岛好笑。
“下面所有人都看见是你砸的！你休想抵赖！”
树枝又是一抖，小岛下意识抱紧树枝，调整重心，万眷紧张地急喊，“你先下来！下来再说！”
此刻万眷既害怕小岛摔下，又担心她会与宋思瑶吵架，握着球拍的手慌乱的在空中挥舞，好像余小岛是挂在树上的柚子，用球拍一打，就能拍下来。
许清晨摸摸脑袋，抬头望向小岛，竟笑出了声，“喂，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热闹好看吗？不来看又怎么会被砸中呢！”小岛没好气道。
“人家清晨没怪你，你还有脸骂他，你妈怎么教你的？我看你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没家教！”
小岛后背不自觉地崩直，身上汗毛根根立起犹如士兵进入戒备状态，额角渗满汗珠。她抬起头大口吸气，试图控制心中燃烧的怒火，却正好撞见右上方树枝丛中还夹杂着两个羽毛球。
小岛翻身而起，纵向一跃，树下众人一阵惊呼，只见她抱住香樟树干，双手攀住一条结实的树枝，沿着枝干小心地攀爬到边缘，树枝配合地抖了好几抖。
“啊”众女生又是齐声尖叫，不明白小岛所做为何。
“余小岛，你做什么，快下来！”万眷心都要跳出来了，你多重啊？！树枝啊树枝，你千万别断！
“万眷，球拍给我！”
“什么？”
“球拍给我！快！”
万眷看看手里的球拍，愣愣地递上去。
又一个翻身，小岛回到树上。
“她还要做什么？”
“捡到球了，怎么还不下来？”
树下女生嗡嗡地小声议论着。
“喂，余小岛，你以前是在马戏团读书的吧！”许清晨抱着手臂笑，“你还会什么？钻火圈会不会？”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惹人厌，说得就是他。
“既然你说是我砸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咚”地一声，一个羽毛球正中宋思瑶脑袋。
“看热闹的你别走，让你见识一下马戏团！”
“咚”地一声，另一个羽毛球稳稳砸向许清晨脑袋。
树下围观的众女生纷纷捂嘴窃笑。
万眷也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很久以后，她玩过一款电子游戏，叫做植物大战僵尸，那天的余小岛英姿飒爽，活脱脱就是豌豆射手英雄转世。
小岛正暗暗得意自己天生神枪手时，崔志平手杵着一根长木棍赶到树下，大喝一声，“余小岛！赶紧下来！要捡球，可以用棍子！”
“等你这根棍子来，万眷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小岛在树上骂道。
“余小岛，你等着！”宋思瑶甩出一副老娘跟你没完的臭脸，气势汹汹地扬长而去。
“是我不小心把羽毛球打到树上了，小岛她是想帮我捡球。”万眷走到崔志平前，低声道。
“如果她摔下来怎么办？谁的责任？”崔志平生气地说。
果然是班长，问责能力一级棒。
“她只是想帮我，刚才，”万眷头低了下来，不愿被人看见她眼眶通红。球场上，宋思瑶说她“头脑发达四肢简单“，说”她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害得全班女生都没球打”这些话如万蚁噬心般让她难受，她既无力反驳这个事实，也无勇气与宋思瑶理论一番，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反复被这些话折磨。她恨自己软弱，恨自己没用只能躲去厕所偷偷抹眼泪，恨自己的心如此轻易地随着风幡而动。
“我知道。”崔志平声音变得柔软，他听见了所有。
“谢谢你。”万眷轻声道。
“嗯？”
万眷手指向志平手上的长木棍，尴尬地笑笑。
“哦，”志平回过神，“应该的。”
树下围观的女生渐渐散去，许清晨弯腰捡起地上的白色羽毛球，眯着眼望向香樟树，小岛正坐在树枝上，长发被风凌乱地吹散。
许清晨忽然发现原来长发和长发也相差甚远。宋思瑶的长发就像用一把剪刀循着直尺一丝不苟地裁过，乌黑而柔软，背后看上去简直就是飘柔洗发水广告。而余小岛的头发呢？又蓬松又散乱，长长短短，说不上直，但也不够卷，像什么呢，许清晨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团乱糟糟的海草，在深海的月夜，飘浮若现。
许清晨打个冷颤，不自觉地转头又看向树梢，午后的阳光真好，树上那个人长发绕过耳后，直直从树上跳了下来。
“你没事儿吧？”万眷迎上去紧张地问。
“给你仔细看看，我好好的啊！”
小岛得意洋洋，华丽丽地转了一个身。
万眷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小岛一圈，手指向大腿处，咳嗽一声，“都破皮了。”
小岛顺势看去，果然，因为穿的是短裤，树皮把大腿内侧皮都擦破了，红斑斑一片。
“嘿嘿，一不小心让你看见我毛细血管了。”
“疼吗？”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完了，你的神经末梢受损，皮肤组织剥落。余小岛，你有可能会，破相。”
小岛伸出手，朝万眷腮帮子一扭，“卷儿，这才是相，那是腿。”
万眷掰开小岛的手，语重心长，“你这双腿，辨识度可远远高过你这张脸了。”
“现在这张小嘴挺能说，刚才宋思瑶欺负你，你怎么不还嘴？”
“她啊，”万眷摸摸脑袋，低着头不吭声。
“她怎么了？她会吃人？”
“不是，她平时就那样，我们，习惯了。”
“习惯了？”小岛皱起眉头。
“存在即合理。”万眷认真地点头。
“这种存在，毫无天理。”
“你看，她是我们班唯一可以披下长发的女生。”
小岛微眯着眼望向远方，的确，她不仅披长发，她还编小辫儿。
“人长得漂亮，身材好，成绩不错，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家里还又有权有势，这样的存在难道不应该盛气凌人吗？”
“哼，她最好别动到我头上，要不然，”
“你怎样？”
小岛伸手比做枪状，“我买一麻袋羽毛球，瞄准她脑袋，砰砰砰！”
万眷激动得紧紧抓住小岛，这双纤纤玉手，完成了多少江中少女做梦都不敢想的伟大壮举。
砰！砰！砰！
透过香樟树叶间缝隙，小岛望向天空，在云州，只有台风来之前，云才会层层叠叠压得人喘不过气。
没想到江城的九月会如此闷热，连球场上篮球落地的声音都软趴趴的，疲乏无力。由于体育老师要求每位学生在下课时选择合适的球类运动作为期末考试项目上报，所以新学期第一堂体育课就名副其实地变成了自由活动。
小岛眯着眼，伸长手臂攀住树枝一簇一簇掰开枝丫，在树叶间仔细寻找。
树底下女生叽叽喳喳，聊天的内容却是寡淡到无趣，无非是暑假你刷了几套试卷，老师布置的书单有没有读完，《China Daily》读下去会不会打瞌睡……
以前在云州旁听到班上女生聊天的话题可要活色生香许多。
“隔壁班的某某和某某在楼梯接吻被教务主任抓到找家长了。”
“别看校草某某高冷，就以为他专一，长得好有什么用，女朋友换得比吃生腌还勤。”
“知道某某和某某吧？你们猜怎么着，他们爸妈搞到一起去了！”
当真是省重点高中尖子班，思想觉悟果然不在同一起跑线，小岛忽然眼前一亮，找到了！
白色羽毛球正卡在树梢斜伸出的枝杈间。
“三毛？天！”树底下一女生尖叫。
“你喜欢她哪一点？”
“专情？扯淡！她在嫁给荷西以前，还爱过有妇之夫，闹得要死要活！她跟专情扯不上关系。”
“亦舒？这个女人假得很，口口声声喊着女性要独立，结果还不是天天绕着男人转。看过《喜宝》吗？剑桥大学法律系高材生，最后呢……”
“什么我要很多很多的爱，如果没有爱，就要很多很多的钱。虚伪！拜金还扯爱情当遮羞布，比起三毛，我更讨厌她！”
有意思，小岛低头去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
“张爱玲？太凉薄了，女人做到这份上就不要找爱了。她的长袍上爬满了虱子，爱情也是讲卫生的！”
一阵哄笑。
说话的女生抱腿屈膝而坐，头向上微昂，短发薄薄一层紧贴头皮，戴一副金丝边圆框眼镜，瘦脸庞，高颧骨，小麦色健康油亮的皮肤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
“你们聊什么呢？这么热闹，真难得。”
小岛闻声望去，是宋思瑶。
众女生看见宋思瑶，默契地同一闭上了嘴。
刚才热热闹闹的香樟树这会儿变得静悄悄，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篮球场，面色诡异，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在看鬼片。
“周默借了本亦舒，昨晚念了一段我们听，我们刚在聊呢。”
有女生小声应答。
“哦？”宋思瑶径直走到最前面盘腿坐下，正视着篮球场轻笑，“柳月榕你刚刚在说什么？我听见张爱玲。”
柳月榕？英语最高分那个？
“就，就在聊女作家。”柳月榕转过头望向别处。
“思瑶，你喜欢哪个女作家？”
人群里又有人问。
宋思瑶轻蔑地勾起嘴唇，伸出细长纤白的胳膊绕过脖子，将乌黑色长发轻轻撩起，长发在半空中如瀑布般嚣张而肆意地散落，“当然是玛格丽特杜拉斯！”
身后所有女生的眼球仿佛被一块巨型磁石牢牢吸住。
“你们不会连杜拉斯是谁都不知道吧？”宋思瑶故作惊讶地轻笑。
杜拉斯是谁并不重要，彼时宋思瑶身后那头漆黑的长发比任何一位女作家都更具杀伤力。
柳月榕嘴角浮起一丝淡笑，很嘲讽，但她摇头，“不知道。”
“她才是引导世界文学时尚的女作家。”宋思瑶昂起头，又一次撩动披肩长发，“读她的书，得找一个好天气，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冲一杯热咖啡，然后一字一句慢慢地品读。”
余小岛的脑海里不知为何竟然浮起了电影《情人》里梁家辉的半边屁股，读……屁股……
树下柳月榕嘴角上扬，表情也十分古怪。
“奉劝你们别再去读那些扰乱心智的爱情小说，没有营养。对于新时代女性而言，爱情从来不是必须品，是调味品。”宋思瑶高扬着头，仿佛她对爱情早已驾轻就熟，游刃有余，而她身后那群面色发黄，鼻梁上架着酒瓶底的短发女生还扒拉着门缝对那个世界充满好奇。
“三分！”宋思瑶突然一蹦而起，球场上，许清晨转头朝她潇洒一笑。
你的调味品里放了跳跳糖吧，还杜拉斯呢，琼瑶你都够不着。
“余小岛，你快从树上下来！”
突然一声大喊，惹得众人闻声纷纷往香樟树上望去，顷刻间，树下竟围起层层人群。
被万眷一声吼，小岛才恍然自己爬上树是为了帮万眷捡羽毛球。
“那不是新来的余小岛吗？”
“她怎么爬上树了。”
“天哪！居然会爬树！”
万眷气喘吁吁地说，“不要拿球了，快下来！下来！”
“原来你从花果山来，属猴的。”宋思瑶抄着手臂走到树底下讥讽道，“万眷，你交了一个未开化的灵长类朋友呢！”
小岛可没工夫跟宋思瑶吵架，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伸手去够羽毛球，好几次都没够着，树枝反倒因为重心前移而不住颤动。
“余小岛，你下来！”万眷急红了脸。
小岛屏住呼吸，抬起腿往前探，眼看手指就要夹住羽翎，没想到树枝一抖，球竟直直掉了下去。
“咚”地一声，正中许清晨头顶。
这家伙什么时候跑到树底下来的？！
“你疯了吗？干嘛砸许清晨！”宋思瑶像触电一般跳起来撒开喉咙大骂。
“我砸了吗？”小岛好笑。
“下面所有人都看见是你砸的！你休想抵赖！”
树枝又是一抖，小岛下意识抱紧树枝，调整重心，万眷紧张地急喊，“你先下来！下来再说！”
此刻万眷既害怕小岛摔下，又担心她会与宋思瑶吵架，握着球拍的手慌乱的在空中挥舞，好像余小岛是挂在树上的柚子，用球拍一打，就能拍下来。
许清晨摸摸脑袋，抬头望向小岛，竟笑出了声，“喂，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热闹好看吗？不来看又怎么会被砸中呢！”小岛没好气道。
“人家清晨没怪你，你还有脸骂他，你妈怎么教你的？我看你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没家教！”
小岛后背不自觉地崩直，身上汗毛根根立起犹如士兵进入戒备状态，额角渗满汗珠。她抬起头大口吸气，试图控制心中燃烧的怒火，却正好撞见右上方树枝丛中还夹杂着两个羽毛球。
小岛翻身而起，纵向一跃，树下众人一阵惊呼，只见她抱住香樟树干，双手攀住一条结实的树枝，沿着枝干小心地攀爬到边缘，树枝配合地抖了好几抖。
“啊”众女生又是齐声尖叫，不明白小岛所做为何。
“余小岛，你做什么，快下来！”万眷心都要跳出来了，你多重啊？！树枝啊树枝，你千万别断！
“万眷，球拍给我！”
“什么？”
“球拍给我！快！”
万眷看看手里的球拍，愣愣地递上去。
又一个翻身，小岛回到树上。
“她还要做什么？”
“捡到球了，怎么还不下来？”
树下女生嗡嗡地小声议论着。
“喂，余小岛，你以前是在马戏团读书的吧！”许清晨抱着手臂笑，“你还会什么？钻火圈会不会？”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惹人厌，说得就是他。
“既然你说是我砸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咚”地一声，一个羽毛球正中宋思瑶脑袋。
“看热闹的你别走，让你见识一下马戏团！”
“咚”地一声，另一个羽毛球稳稳砸向许清晨脑袋。
树下围观的众女生纷纷捂嘴窃笑。
万眷也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很久以后，她玩过一款电子游戏，叫做植物大战僵尸，那天的余小岛英姿飒爽，活脱脱就是豌豆射手英雄转世。
小岛正暗暗得意自己天生神枪手时，崔志平手杵着一根长木棍赶到树下，大喝一声，“余小岛！赶紧下来！要捡球，可以用棍子！”
“等你这根棍子来，万眷要被唾沫星子淹死了！”小岛在树上骂道。
“余小岛，你等着！”宋思瑶甩出一副老娘跟你没完的臭脸，气势汹汹地扬长而去。
“是我不小心把羽毛球打到树上了，小岛她是想帮我捡球。”万眷走到崔志平前，低声道。
“如果她摔下来怎么办？谁的责任？”崔志平生气地说。
果然是班长，问责能力一级棒。
“她只是想帮我，刚才，”万眷头低了下来，不愿被人看见她眼眶通红。球场上，宋思瑶说她“头脑发达四肢简单“，说”她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害得全班女生都没球打”这些话如万蚁噬心般让她难受，她既无力反驳这个事实，也无勇气与宋思瑶理论一番，更是控制不住自己反复被这些话折磨。她恨自己软弱，恨自己没用只能躲去厕所偷偷抹眼泪，恨自己的心如此轻易地随着风幡而动。
“我知道。”崔志平声音变得柔软，他听见了所有。
“谢谢你。”万眷轻声道。
“嗯？”
万眷手指向志平手上的长木棍，尴尬地笑笑。
“哦，”志平回过神，“应该的。”
树下围观的女生渐渐散去，许清晨弯腰捡起地上的白色羽毛球，眯着眼望向香樟树，小岛正坐在树枝上，长发被风凌乱地吹散。
许清晨忽然发现原来长发和长发也相差甚远。宋思瑶的长发就像用一把剪刀循着直尺一丝不苟地裁过，乌黑而柔软，背后看上去简直就是飘柔洗发水广告。而余小岛的头发呢？又蓬松又散乱，长长短短，说不上直，但也不够卷，像什么呢，许清晨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团乱糟糟的海草，在深海的月夜，飘浮若现。
许清晨打个冷颤，不自觉地转头又看向树梢，午后的阳光真好，树上那个人长发绕过耳后，直直从树上跳了下来。
“你没事儿吧？”万眷迎上去紧张地问。
“给你仔细看看，我好好的啊！”
小岛得意洋洋，华丽丽地转了一个身。
万眷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小岛一圈，手指向大腿处，咳嗽一声，“都破皮了。”
小岛顺势看去，果然，因为穿的是短裤，树皮把大腿内侧皮都擦破了，红斑斑一片。
“嘿嘿，一不小心让你看见我毛细血管了。”
“疼吗？”
“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完了，你的神经末梢受损，皮肤组织剥落。余小岛，你有可能会，破相。”
小岛伸出手，朝万眷腮帮子一扭，“卷儿，这才是相，那是腿。”
万眷掰开小岛的手，语重心长，“你这双腿，辨识度可远远高过你这张脸了。”
“现在这张小嘴挺能说，刚才宋思瑶欺负你，你怎么不还嘴？”
“她啊，”万眷摸摸脑袋，低着头不吭声。
“她怎么了？她会吃人？”
“不是，她平时就那样，我们，习惯了。”
“习惯了？”小岛皱起眉头。
“存在即合理。”万眷认真地点头。
“这种存在，毫无天理。”
“你看，她是我们班唯一可以披下长发的女生。”
小岛微眯着眼望向远方，的确，她不仅披长发，她还编小辫儿。
“人长得漂亮，身材好，成绩不错，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家里还又有权有势，这样的存在难道不应该盛气凌人吗？”
“哼，她最好别动到我头上，要不然，”
“你怎样？”
小岛伸手比做枪状，“我买一麻袋羽毛球，瞄准她脑袋，砰砰砰！”
万眷激动得紧紧抓住小岛，这双纤纤玉手，完成了多少江中少女做梦都不敢想的伟大壮举。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