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我们一家接下来俩月的嚼头啊,里正,你可得替我做主哇,呜呜呜呜......”

    看着披头散发、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胡婶子,大家唏嘘不已。

    平日里这婆娘尖酸泼辣嘴上不饶人,但摊上这倒霉事儿,大多数人还是忍不住同情。

    “造孽啊,眼看着天干成这样,税又重,哎。”

    “怪不得昨儿晚上狗叫那么厉害,胡嫂子,早跟你说要养条狗的......”

    “可不是嘛,不过也是奇了怪了,我昨儿晚上跟鬼压床一样,迷迷瞪瞪,被狗吵醒,但眼皮子重得很,咋都起不来......”

    胡婶子见大家话题跑偏了,揪过自己闺女傻丫,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锤打“专门淘洗晒干了还想着今儿拉去磨房磨的,都怪你这个懒货,跟你说了收进屋不听非要放柴房......”

    傻丫儿被打得四处逃窜,吱哇乱叫。

    突然,旺旺、旺财浑身是血地从后山冲下来,边跑边哀嚎。

    “旺旺、旺财?!”姜枣顿感不妙!

    李郎中每天吃过早饭都会带着两条狗子去后山脚下采草药,她朝狗子身后看去,哪里有李郎中的影子?

    只要不往深山去,一般是没啥危险的,难道李郎中大白天碰见狼或者熊瞎子了!?

    “爹,李郎中还在山里!”姜枣高叫一声,拔腿就朝着后山狂奔,阿岩、柳儿扯着狗子紧随其后,但两只狗子似乎很抗拒,身子拼命向后挣扎,死活不想上山。

    架不住沈衡、虎子力气大,硬生生把它们扯上山去。

    夏天山里草很深,靠近村子的山路上还能看见血迹,但越往里走,草深林密,很难看见血迹。

    快进深山时,两只狗子突然边往后退边冲着一处山坳狂吠。

    “那边!”姜枣率先往狗子狂吠的方向跑去,身后是拿着镰刀、洋叉、棍棒的村里人,跟胡婶子丢了口粮相比,找到生死未卜的李郎中明显更迫在眉睫。

    “李郎中?”

    “老李头儿!”

    “李郎中?”

    众人的喊叫声惊飞草丛里的鸟跟蚂蚱,焦急的喊叫声在空旷的山林间回荡。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儿,熏得姜枣险些把早上的饭菜吐出来。

    “这儿.....嘿,死.....死不了。”李郎中脸色苍白地躺在血泊中,腹部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虎子、沈衡在李郎中的吩咐下,从他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金创药,一股脑倒在伤口上,心疼得李郎中龇牙咧嘴“臭小子!哎哟.......悠着些!这东西,金.....金贵着呢!”

    虎子从身上撕下干净的布条,给李郎中包扎,疼得李郎中吹胡子瞪眼。

    姜枣斜瞟一眼,心下了然,还能吱哇乱叫,想必没性命之忧。

    不远处地上躺着三具一动不动不知死活的中年男子,腿上血肉模糊,脸被打得像猪头,旁边还有一个火堆,火堆上架着一个瓦片,瓦片上还有没吃完的烤麦子。

    他们身后的草丛里,赫然藏着两袋麦子。

    “狗日的,偷东西偷到我们村儿了?扭他们去镇上去!”

    “还敢害人?怕是活得不耐烦了!”

    “喂,喂,别装死.......”有人用棍子戳地上的三人,他们一动不动。

    李郎中伤口的血止住了,这会儿终于恢复了些气力“别费劲儿了,他们被我打晕了,先绑了再说。”

    众人一副见鬼的表情。

    这三人虽瘦弱,但怎么也是壮年男子,你一个糟老头子,虽看着结实......

    “咋地,不相信啊?老头子可是会些把式,哼,咳咳......只是这些人下手真没个轻重啊。”李郎中喘/息片刻,没好气地回怼那些将信将疑的村民。

    “衡哥儿,做个架子把李郎中抬回去吧,太颠簸怕容易出血。”姜枣实在不想听他们打嘴官司,这三个流民想必是昨天没甩掉的尾巴......

    要是死了反而好办,李郎中这应该算自卫,没死的话......

    胡婶子还在缠着里正,一听说自家粮食被找到了,狂喜不已,恨不得将那三个男人扔进山里喂狼。

    “奇怪了,这里鸟不拉屎,一年到头也没见来人,没人带路,这三个杂/碎咋上山的?回舟媳妇儿,我听人说你跟虎子、衡哥儿这几个月都在做生意,莫不是你们带上来的,别光顾着自己发财,招惹些歹人,害了咱大家伙儿!”胡婶子这人,刚还哭爹喊娘,自己问题一解决,就开始阴阳怪气攀咬人。

    “那个郎中不就是他们带上山来的?害人精啊这是!”有个妇人小声嘀咕道,全然忘了前几天自己肚子疼得死去活来,还是李郎中听江氏提起,免费给开了个土方子治好的。

    “放你娘的狗屁!你娘家弟弟昨日不是还来村里了?当别人瞎?他们不是人呐?别逮谁咬谁!再胡咧咧,小心老娘撕烂你那张嘴!”虎子娘气势汹汹,骂得胡婶子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姜枣本来因为流民大概率是尾随他们进村,心里有一些自责,这会却释然不少。

    这里虽然难找,但也不是完全与世隔绝,不少人的娘家亲戚来过几次后,都能自己找到这个地方,她需要自责的是,还是不够谨慎。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件事的时候,等人群散开,里正留下,跟李郎中商量该如何处置这几个歹人。

    “自然是送到乡绅那里,虽未闹出人命,但他们撞见我的时候确实存了杀心。”李郎中看着醒来的三人,想起那三个目光涣散麻木的人,心有余悸。

    “说吧,你们仨为啥来这里?跟谁一起来的?”里正恶狠狠地盯着那几个人,他们却一言不发。

    “行!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就送你们下山!”里正见这几个人软硬不吃,气急。

    沈忠堂看姜枣一眼,把昨天的情形说了“也怪我们大意了,本来已经刻意等到天黑才上山,没想到还是没甩掉这几个尾巴,哎,给大家伙儿添麻烦了。”

    里正摆摆手“这事儿,防也防不住,你说镇上粮食涨得厉害?哎,我得赶紧通知各家各户,让大家伙儿都合计合计粮食够不够吃到明年春上。”

    里正匆匆忙忙挨家挨户去通知,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大家都吵着要去镇上买粮。

    至于,会不会有人再跟着上山,谁也顾不上。

    姜枣提议,这两天一家派个人,轮流去镇上买粮,姜枣让人蒙住那三人的眼睛,牵着他们往镇上去——沈家沟在深山老林,哪怕去过一次的人,第二次也很容易迷路。

    距离城门两三百米处,姜枣提醒大家先观望观望再行动。

    一眼望去,城门口的流民比昨天明显多了不少,黑压压一大片,姜枣暗自心惊,这下子粮食怕是买到了也很难平安运回村。

    毕竟,跟活生生饿死比起来,抢粮食时挨打受伤算得了什么?

    “恐怕从今天开始,镇里的粮食运不出来了!”里正看着城门口虎视眈眈的流民,小声道。

    “难不成他们还敢抢不成?城墙上可是有兵士把守,这些人不要命了……”

    下一刻,旁边流民群一阵骚动“他们有粮食!”

    一辆刚出城的牛车被流民盯上,他们一窝蜂冲上去,哪怕被买粮的人殴打、疯砍,也舍不得到手的粮食。

    有个妇人用衣襟兜住从袋子里抠出来的粮食,任凭拳头落在头上、脸上,也机械又疯狂地抢着粮食。

    旁边有个孩子被人踹倒,嘴里流着血挣扎着死死扣住牛车,试图站起来再次抢粮……

    “官老爷们,青天白日抢东西,你们不管吗?”一个运粮的妇人头破血流跪在地上,朝着城墙上的兵士嘶吼、磕头,城墙上的人冷眼看着这一切,好似早已习以为常。

    只要城墙里面太平,外面如何,他们实在管不过来,哪怕眼皮子底下也管不了,他们早就见识过饿疯了的流民,有多恐怖。

    “我滴乖乖!赶紧回去吧,这买了粮也走不出来。”

    “里正,咱还是回吧,家里粮食勉强能吃到春上。”

    三个歹人被绑着手脚蒙住眼睛,遗弃在路边,沈家沟人默默离开——还讨什么公道?赶紧回村张罗接下来该咋办才要紧。

    姜枣郁闷不已,早晓得昨天就把粮食都拉走的!不过,好在粗盐都拿回去了,剩余的粮食也只有三分之一。

    她默默安慰自己,节省些吃,也能撑一段时间。

    回去的路上,大家心情都很沉重,明明天清气朗、惠风和畅,但人人心里都乌云密布。

    这次他们学精了,分批上山,留下的人守在上山通道两侧的林子里,直到天完全黑透,才离开。

    半夜,全村的狗子跟约好了一样疯狂叫嚷,狗吠声此起彼伏。

    “有人进村了!又有人进村了,快!”里正大儿子敲着破锣,家家户户燃起熹微光亮,远远望去,如同夜空里的点点繁星。

    人们举着火把,快速朝着狗子们狂奔的方向冲去。

    火光中,姜枣对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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