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淇姐,修改后的方案我下班发你。”

    “好,辛苦了。”

    迁至总部两个月,何思淇好像适应了高度同化的生活,至少在表面上来说。

    过去的习惯与痕迹像掉落无法抹开的色块,永远透进现在的生活。

    组里有位与佟芸声音相像的女生,每听到她的声音仍会混淆,甚至几次叫错名字。

    嘉映大屏里陈桉的背影时隐时现,上下班何思淇会刻意停在门口,等到他出现匆匆一眼再离开。

    这类似于心理暗示,陈桉似乎是好运的象征。

    下班后的每个晚上她倚靠在阳台等待陈桉的电话,有时他们言无不尽,有时他们一言不发。

    却从没提起过“想念”这类暧昧的字眼,何思淇知道这是在为他们的倔强买单。

    忙到凌晨会在电话中听到陈桉细微的呼吸声,那刻她总是迫切希望能够拥有保护他的能力。

    她意外发现阳台能够看到嘉映大屏,可那个背影比站在嘉映楼前还要遥远。

    大概是在一星期前,项目推进到最关键的时刻,何思淇不再执着于看到陈桉的海报,不再刻意等待陈桉的电话。

    阳台推拉门许久紧闭,就连绿植也一并被关在门外。

    当她意识到这点时,心里暗自浮现:糟糕了。

    单休的那天,震动声接连,似乎从枕头直窜进耳朵。

    她认命地拿起手机,佟芸的消息通知一条接一条排列在主屏幕。

    颜色各异的网页分享让她眼花缭乱,那些文字再次分散重影。

    何思淇快将屏幕凑到脸上,几番挣扎才理清,每一条的标题都是大致相似的内容。

    陈桉被曝抄袭,口碑一夜跌落。

    每一条的配图也完全一样。

    乍一眼看去,画作色调和元素大致相同,就连系列画作的顺序也完全对得上。

    有刮痕的大门,被敲碎的锁,楼梯上的高大人影......

    这些画和陈桉往日的每一幅都不相同,如果说以往的作品是美化过的晦暗。

    这些则是不加修饰,直截了当甚至是夸大地将晦暗摆在明面。

    她的呼吸变得粗重,退出这些网页。

    第一时间,她拨通陈桉的电话,一遍两遍三遍,官方的女声提示充斥在房间。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语音电话也是同样的结果。

    她裹上厚重的外套,摘下挂在门后佟芸赠送的围巾,一步不回头地跑出去。

    滨城的人步履都慢,奔跑在滨城的街头,黑白一色中她是那抹穿梭的鲜红。

    雪花滴落在围巾化成水,扎痒何思淇的脸颊。

    呼出的白气急促,揉成白团,再消散。

    冷风与她相向,红色围巾从脖间滑落,由着风而去。

    她回眸,脚步没有停下,抓着围巾的一尾,好险。

    本拘束的发丝显现风的痕迹,在空中散漫。

    十字路囗,对面的绿灯闪烁,最后一辆车从眼前穿过,阻碍何思淇的脚步。

    她大口呼吸,后知后觉腿的麻意。

    围巾拖至地上,她卷收在怀里,脑中回放刚才的不理智。

    哝哝低语:“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想起什么,她朝嘉映跑去,在门口久久站立。

    大屏再无陈桉的背影,或许在早上就已更换。

    如果当时多看一眼,是否还有机会联系到他?

    陈桉总是擅自打破两人的平衡,出现和离开全都不留痕迹。

    何思淇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飘落在手背的雪花远没有颈间那条项链刺骨。

    她在衣服摸索,才想起钥匙挂在门上没有带出。

    眼下,她只有一个去处。

    **

    墨绿色大门提前为何思淇留了空,她推门走入。

    徐姐躺倒在沙发上,听见声响立马踩着拖鞋迎接,“快快快进来,外面这么冷。”

    “我认识一开门师傅,今晚你先别回去了,明天我和你一起上门找找那师傅。”

    她没有应答,先问:“徐姐,你能联系上陈桉吗?”

    “陈桉?他怎么了?”

    “没事没事,估计手机没电了。”

    她想还是不要让徐姐为这些事情操心,一整下午何思淇都神游般,手机停留在不同网页刷新。

    等待着澄清之类的相关内容发布,可所有评论和风向都向一边倒。

    手机震动声响起,显然佟芸的语气也焦急万分。

    “思淇姐?”

    “佟芸,陈桉在嘉映吗,让他接我电话。”

    “思淇姐,嘉映现在联系不到陈桉,联系到的话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寥寥几句,仓促挂断。

    “小淇,这个公众号点进去页面全白了,是手机的问题?”

    徐姐眯眼把手机屏幕放在何思淇眼前,页面无论刷新多少次也显示未知错误。

    她只好安慰说网络不好。

    今晚真不太平。

    等至深夜,手机接到陌生电话,电话来源是滨城。

    她隐隐不安,快步走进楼道,接通电话时沉寂许久。

    “我在十字路口。”

    熟悉的声线和喘气声交替,简短再无别的话语,像重击在心脏,她肯定这是陈桉的声音。

    街边路灯在这刻点亮,细密的雪花斜向下飘落。

    她站在斜坡向下望,在街灯下倚靠着的身影分外熟悉。

    他们心有灵犀般视线相撞,即使隔着距离。

    奔跑、相遇、拥抱。

    理所当然的重逢,她看着那个身影走来,而后停在自己身前。

    没有眼泪,没有相拥入怀,两个人都分外平静。

    他们站在原地,像是通过平直时间线窃窃私语的小孩。

    五年飞快,两月难耐。

    他伸进宽大的口袋,海市的钥匙和手机挂在一起,垂头解下放在何思淇的手心。

    “钥匙还你,谢谢。”

    突如其来的客气让她有些不自在,何思淇又塞进他的口袋,“我现在确实需要钥匙,但不是这把。”

    雪花飘飘扬,她亲眼所见在自己眼前的这片小世界,最后一滴雪花落在陈桉的睫毛。

    果然,陈桉是好运的象征。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何思淇踩过的脚印他再踩一遍。

    她没再提起发生的事情,途径路灯时,身后的影子无限拉长笼罩着她。

    侧首,身后的陈桉低垂着头走路,像遇见的第一天。

    灯光忽暗忽明,闪烁几下灭了灯,前路暗淡。

    何思淇止步于此,对黑暗的恐惧几乎伴随了她的整个年少时期,还有现在。

    每当身处黑暗的环境,她下意识停滞。

    垂在腿侧的手被陈桉牵起,揣进口袋,温热蔓延。

    他打开闪光灯,一步一步走过那片完全阴暗的区域。

    口袋里的两手十指相扣,遣散不快乐的昨天,尽管她不知道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至少此刻安心鲜少地占据她的大部分情绪。

    **

    那个夜晚,他们坐在废弃的木桥。

    木桥低矮,坐下就能抚到流淌的水,恰好小溪表面结冰。

    黑影窜动,是冰封在水面下的小鱼,他们会顺着水流去到更大的湖面。

    四周树木环绕,枝丫交错曲向天际,把天空切割成细碎的暮色碎片。

    透下的点点微光照临他的眼眸、鼻尖、手指。

    “真漂亮。”

    她说的是陈桉。

    何思淇环视四周,“我总觉得我梦到过。”

    只听他浅声轻笑,沉默不言的气氛稍有缓和,“别说得像第一次来。”

    他的指尖滑过冰面,“你小时候不是很喜欢看海吗?”

    记忆与现实交替重叠,她想起梦境里的那个男生,有着和陈桉一样的棕眸。

    “我......我们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小时候以为这就是海。”她的语气肯定,学着陈桉的样子在冰面上划过,“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时间久远,正常。”他顿了顿,“不过,你忘记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她漫不经心在冰面上写着什么,没留意他的话。

    “在写什么?”陈桉凑近,现在的距离,微一侧头鼻尖就会擦到他的脸颊。

    何思淇的手指缩回,“在写......”

    在写他的名字。

    “没写什么,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没说什么。”

    她侧身,背靠在陈桉的臂膀,望着被树枝分割开的月亮,“你还会离开吗?”

    “说不会的话是不是太过虚假了?”

    分离是两个人的最终结局,无一幸免,地域相隔、阴阳相隔或是两心相隔。

    被这话逗笑,但却是摆在两人眼前的事实,她附和,“确实,我已经不再是听这种话会心动的年纪,或许十年前我会和你纠结这些字眼。”

    何思淇感到些疲累,向后仰靠在他的肩头,“陈桉,我们以后的生活会怎么样?”

    “简单来说,相聚然后分离。”

    “你还挺悲观的。”她喃喃吐槽,也是吐槽自己,她竟觉得陈桉说得有些道理。

    感到身后的抽离,何思淇失去支撑向后倒去。

    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却贴在温乎中。

    陈桉掌心垫在她的头下,但这姿势和躺在腿上没什么区别。

    他垂眸,半带轻笑道:“我的意思是,结局不重要,寻求结局的过程才重要。”

    被他的阴影笼罩,那双棕色眼眸是眼前唯一浅色。

    “过程?”愣神中她默默重复一遍。

    “所以,姐姐你准备和我寻求什么样的过程?”

    之后他们都没再说话,只是那刻,何思淇隐隐觉得有什么悄然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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