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日子,梁红玉每天都会在内院训练梁府的丫鬟们,顺便打理茶肆的生意,茶肆虽然人不多,但多少有点进账,教坊司的人天天进出茶肆也不会惹人怀疑。

    这天,秋凤在教坊司陪人喝酒,无意间听到有两个官场的人说到了梁府的老爷,秋凤竖起耳朵,只听见那两人神神秘秘地说道:“你知道梁府是怎么被抄家灭门的吗?”

    “说来听听。”

    “只是因为童贯对官家说了一句:‘梁彦同方腊有私交,所以才贻误了战机。’”

    那人闻言道:“是否真的有私交?”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是梁家没有经过审查就被定了罪,可见这童贯童大人在官家面前的分量不是你我可比的。”

    他们后来又说了些什么,秋凤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只好把她听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梁红玉。

    梁红玉闻言,似乎又看见了祖父和父亲人头落地的那天,她目光所及之处全是血,那天父亲和祖父的血,映着刺目的火光,有着别样的红。

    她从小就跟在祖父和父亲身边,从来没有听说过祖父和父亲与方腊有私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要先从童贯那里下手。

    “秋凤,你给大家安排下去,打听所有有关童贯的消息,包括他见了什么人,平时有什么嗜好。”

    “得令,我这就去安排。”

    秋凤这天得到一可靠消息:童贯领兵剿灭了方腊,要在京口教坊司庆祝。

    平时都是梁府的丫鬟抛头露面去打探消息,梁红玉平时只是负责情报组织的训练,除非遇到重要的人,老鸨才会让她出面。

    这天,梁红玉主动请缨去接待客人,老鸨也只是认为梁红玉终于开窍了,没有丝毫怀疑。

    童贯的军队白天就驻扎到了京口,直到这天晚上,童贯才领着重要的将领来教坊司饮酒作乐。

    梁红玉一身领舞的红装衬得身材妙曼多姿,略施粉黛之后面若桃花,所有的将领都被眼前这个美人看呆了,没想到京口这种地方还有这样的美人。

    童贯看着梁红玉妙曼的舞姿,如玉的容颜,总觉得这女子虽美,身上却少了一丝柔媚,虽然目光含笑,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凉气,一曲作罢,童贯没有招呼梁红玉过来,而是招呼了另一个官妓作陪。

    梁红玉今天在打扮上下足了功夫,没想到还是没有机会去接近童贯。

    其他将领看到主帅童贯冷落了梁红玉这样美的女子,他们也不敢招呼梁红玉作陪。

    梁红玉扫了一圈之后,发现在教坊司的角落坐着一个男子在那里独自喝闷酒,便走上前去。

    “将军可容奴家给你斟酒?”

    一直闷闷不乐的韩世忠闻言抬起头来,却见一个面若桃花,身材绝美,眉宇间散发出一股英气的女子正端着一壶酒含笑看着他。

    “好……好。”韩世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的女子,不觉面红耳赤,连同说话也变得磕巴起来。

    梁红玉往韩世忠的酒杯里斟满了酒,便坐在他的旁边。

    她从侧边看去,这男子长得面容清俊,比一般男子多了一份刚毅,肤色因为常年征战也是健康的小麦色,一身银色的玄甲更加显得英姿勃发,威武霸气,她有点不明白这人既然打了胜仗怎么还这样闷闷不乐。

    童贯见梁红玉这样的美人能主动接近韩世忠,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不如就将这位美人赐给他做妾,也好平复他内心的不忿。

    于是便对韩世忠说:“韩将军,今日你能擒得方腊,我们剿匪大军才能打得胜仗,今日我便将你身边的美人赐予你做妾,你觉得可否?”

    韩世忠心想:我擒了方腊当属首功,你却将这天大的功劳给了你的心腹辛兴宗,现在就想赐个美人打发我,虽然这女子看着气质非凡,与众不同,可若我今天接受了,岂不是成全了你的如意算盘。

    于是挑眉道:“回大人,卑职家中尚有一善妒悍妇,您若将这女子赐予我,岂不让我回家又跪搓衣板。”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一人调侃道:“想不到能生擒方腊的韩将军居然惧内。”众人闻言笑得更甚,童贯心想:你小子今天不买我这个面子,竟然以这种

    理由推脱,那就别怪我以后不客气了。

    于是便道:“既然如此,就不强求将军了,我们继续喝酒。”

    梁红玉继续给韩世忠斟酒,道:“想不到将军这样勇武,竟然生擒了方腊,那方腊现在被囚于何处?”

    韩世忠闻言不禁一怔,这小娘子打听这反叛贼首做什么。

    梁红玉看出了他的疑虑,便解释道:“那方腊也算是一方英豪,曾是我家远房表妹曾经钦慕之人,我想让表妹看他最后一眼,也好断了她对这贼人的念想,将军可否行个方便?”

    韩世忠心想:先前拒绝了纳她为妾,也算是当众拂了她的面子,那不如就帮她这一次,也算是两清了,于是道:“可以,宴席结束后我就给你安排。”

    梁红玉闻言暗自思忖:今天这一遭也不是一无所获,虽然没能接近童贯,能接近方腊便能知道祖父和父亲是否与方腊有私交。

    宴席结束之后,梁红玉便让秋凤扮作她的远房表妹跟随韩世忠去牢中探望方腊。

    方腊被临时关在了京口的一间牢房里,秋凤紧随韩世忠的脚步沿着幽深的通道来到了最里面一处昏暗脏乱的囚牢外。

    “这人便是方腊,你有什么话尽快言语,我去外面守着。”韩世忠说完之后便转身离开。

    “谢谢将军。”秋凤作揖道谢。

    方腊闻言转过身来,手上和脚上都被锁链锁着,蓬头垢面,已看不清本来的容貌。

    方腊疑惑道: “我好似不认识小娘子。”

    秋凤说明了来意,“是我家姑娘派我来的,想问你一桩旧案。”秋凤继续说道:“大人可与我家老爷梁彦有私交。”

    “梁彦?……”方腊努力回想了片刻,道:“并无私交,他曾是我的手下败将。”

    “大人这话可信否?”秋凤想再确认一下。

    “可信,我不日便被问斩,骗你做甚。”

    “童贯向官家说我家老爷和大人您有私交才被问斩。”

    方腊仰天长叹:“如果没有童贯和蔡京这些奸臣搞得民怨沸腾、官逼民反,我又何故落得如此下场。”

    秋凤将此事说与梁红玉,梁红玉闻言突然仰天大笑,她笑这天理不容的世道,笑她武将之后却沦为官妓的命运。

    秋凤看到梁红玉的眼里燃烧着火焰,那愤怒的火苗好似随时会从她的双眼喷涌而出,秋凤有点担心地问道:“姑娘,你还好吧?”

    梁红玉仿佛没有听见秋凤说了什么,也没有看她,只是哀叹道:“祖父、父亲,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誓死效忠的大宋王朝,它已经病入膏肓!”

    秋凤闻言慌忙看了看周围,幸好没人,这番言论可是要杀头的。

    梁红玉双手紧紧握紧拳头,心道:童贯!我定会让你血债血偿。

    “秋凤,你去将韩将军请到自家茶馆来。”

    “好的,姑娘,我这就去。”秋凤说完便去军营账外找韩世忠。

    韩世忠这天正在练兵,却听到手下禀报:“将军,账外有一娘子求见。”

    韩世忠来到账外,才知道来人正是那日宴席上梁红玉的表妹。

    “将军,我家姑娘请你去茶馆品茶,说是要感谢那日将军带奴家去见方腊。”

    韩世忠带兵训练了一晌午,正觉有点口渴,便随秋凤来到一处清乐茶坊。

    “将军请。”

    韩世忠闻声看去,说话的人正是梁红玉,她今天穿了一身素服,举止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丝毫没有风尘女子的媚俗,那眉目如画的脸上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泛出桃花般的粉嫩之色,她身上若隐若现的英气让她显得更加脱凡出尘,他越看越觉得此女子并非官妓出身。

    韩世忠行礼道:“今日叨扰娘子了。”

    “哪里,本是奴家应该感谢将军才是。”

    “将军请坐。”

    “秋凤,上茶。”

    韩世忠呷了一口茶,顿觉茶香四溢,沁入肺腑,他惊叹道:“这什么茶,竟如此好喝。”

    “这是明前茶,将军觉得好喝便送将军一罐。”说着便让秋凤拿了一罐过来。“这……无功不受禄。”

    “将军帮了我这么大忙,怎能说无功呢,况且只是一罐茶而已,您就收下吧。”

    “那我就笑纳了,姑娘今天叫我来,恐怕不只是感谢这么简单吧?”韩世忠挑眉道。

    “我听说将军生擒方腊,如此大的功劳却被童贯抢去,将军在那日庆功宴上这才郁郁寡欢,奴家说得可对。”

    韩世忠看着梁红玉的那一双杏眼,心想:这件事他没有同任何人说过,这位娘子不知是从何得知的,而且他再怎么对童贯不满,也只能在内心抒发愤懑,哪有同别人说的道理,况且他不清楚她的底细,万一她是童贯派来的细作呢。

    梁红玉看出了他的疑虑,随即说道:“就因为童贯构陷我祖父和父亲,害他们被官家所杀。梁家从此家道中落,我也被迫做了官妓,我恨不得食他的肉,饮他的血。”

    韩世忠闻言,内心的疑惑瞬间烟消云散,立即改口道:“原来姑娘是将门之后,怪不得毫无媚俗之气,反而眉宇间有一股英气。”

    “将军过奖了。”

    “那姑娘又是从何得知我与童贯之间的纠葛的?”

    “这里本来就是官宦人家经常来的地方,我自然很容易打听到。”

    韩世忠紧握茶盏,眉头微皱,“看来姑娘今天不是来请我喝茶的,而是一场鸿门宴啊!”

    梁红玉见韩世忠轻轻放下茶盏,茶盏里的茶沫却仍在杯里轻轻摇曳 ,看来此人功夫了得,定非池中物,不如就此攀上关系,说不定能为梁家沉冤昭雪。

    梁红玉又为韩世忠沏了一盏茶,道: “将军如若不想跟奴家合作,不答应就是了,哪有怀疑奴家的道理。”

    韩世忠闻言大笑:“我不过是同姑娘开个玩笑,姑娘莫怪。”

    “那将军是答应了。”

    韩世忠望着梁红玉那一双期盼的杏眼,颔首点头。

    “太好了,将军,请喝茶。”梁红玉说着又沏了一盏茶给韩世忠斟上。

    “姑娘,你这是要撑死我呀!”

    梁红玉没有应声,自梁家出事以来,她还头一次这么高兴呢,有了韩将军的帮衬,看来她报仇有望了。

    ……

    看着韩世忠远去的背影,梁红玉思忖他们今天所商量的事情:梁红玉为他提供情报,他再找机会铲除童贯这个朝廷的大奸臣。童贯深得官家的信任,要铲除他恐怕没那么容易,莫说韩将军现在只是一名小将领,即使他升到了朝廷的中枢,毕竟是一名武将,而武将自大宋以来都被历代君王所忌惮。刚才她只顾着高兴了,却忘记了这一层,要对付童贯,她还须另想办法,一丝愁云再次涌上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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