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苏许都呆在家里没有出门。

    她没去上学的事情还是被爷爷知道了,老师一个电话过来,还没睡醒的苏许就被爷爷拎着耳朵拖出了房间。老人家对着她一顿训斥,丝毫不给苏许辩解的余地。等到爷爷终于停了下来,苏许才小声道自己生病了,没来得及给老师请假。

    看着苏许挂着黑眼圈的双眼,老人家叹了口气,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就赶紧去上学,便放她走了。

    苏许强忍着委屈回到房间,明明最开始做错的就不是自己,为什么要她去承担这一切,明明是男人的错,为什么所有的骂名和委屈都要女孩子去背负,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指针走过了两点,苏许放下手头的书,站起身想缓解一下疲惫。爷爷却突然敲开了卧室门,让苏许下楼买些东西回来。苏许巴不得能出门透透气,也好有一个在爷爷面前表现,好让老人家消气的机会,忙不迭的穿衣下楼。

    最近的超市离家有一些距离,苏许踩着马路上的格子,一步一晃的慢慢走着。正午的阳光还有些许燥热,照在苏许身上,暖暖的像是挠痒痒,苏许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

    等到苏许晃到超市门口,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苏许很快的拿了东西结了帐,转身离去。

    一来一回,苏许身上已经冒了汗。她飞快地冲上楼梯,爬上倒数第二截时,刚准备叫门,话却生生涩在了嘴角。

    房门半敞开着,里间的阳光洒下,一抹鲜红在光里张牙舞爪,那人坐靠在门槛上,沾满血迹的手搭在微弯的右腿上,头轻轻的偏向门外,双眼微掩着,听见脚步声,抬起头对上苏许的眼,将头向里屋一偏。

    苏许颤抖着向前走了两步,不由得眼前一黑。

    老人家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双眼紧闭。

    苏许忘记了呼喊,她相信爷爷只是睡着了,于是放低身子,轻轻的走过去,将手放在爷爷的鼻子下,微弱的气流稍稍定住了苏许的心神。

    她转头,双眼直勾勾地望着那人,希望他先说些什么。

    “陈丰。”陈丰伸出右手,顿了一秒后,又换成左手伸了出去。

    见少女没有反应,陈丰补充道,“你爷爷应该没有什么事,只是受到惊吓晕倒了而已,我已经给他做了一些应急措施。”说这话时,陈丰嘴角有些抽动。“也报警了”

    “所以你现在着急也没用。”

    少女颤了颤眼,目光移向里屋。陈丰的目光追随着,落在了那片血迹。

    正当陈丰准备张口时,急促的警报声传来。

    消毒水的味道肆意蔓延,陈丰单腿靠墙,轻轻皱了皱鼻子,对面坐着的女孩忽然开口道,“苏许。”

    “什么?”

    “我叫苏许。”少女抬头,眼眸还是浓重的黑,“所以……”

    走廊又一次陷入死寂。

    陈丰轻轻地放下靠墙的腿,坐在了女孩的身边,刻意留出了一段距离。

    “我只是凑巧路过。”陈丰盯着白炽灯下翻飞的灰尘。“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进了单元楼,觉得有些可疑,在楼下犹豫了一会,就听见‘咚’的一声。”陈丰没有隐蔽自己的犹疑和愧疚。

    “那人呢?”

    “跑了。”陈丰抬手看了看身上已经干掉的血迹,“我没拿住他,那家伙手上抄的家伙,还有点功夫,没敢紧追。”

    这一次,陈丰隐瞒了。

    没有尽全力,是因为不想再重蹈覆辙。

    “那人能抓住吗?”一旁的声音带着哭腔,陈丰侧头,才发现少女的脸上沾满了泪痕,被包裹在黑色的长发里,显得那样弱小。

    陈丰没有说话,重重地点了下头。

    少女侧过脸,陈丰的目光跟进,嘴角忽然溜出一句话。

    “那天晚上,是你吧。”

    苏许身子僵了一下,机械式的转头。

    陈丰又一次对上了那双眼,黑色更浓稠了,只是这次,他分辨不清里面的情绪。

    惨白的灯下,黑暗在水泥地上延申,似乎漫过了墙角的边线,二人静静地僵持。

    一声轻响,却如同惊天霹雳。苏许从椅子上弹起,转身迎上手术室走出的医生。

    “你是患者家属吧。”

    “对,我爷爷他……”

    医生朝苏许身后瞥了一眼,叹了口气。

    “你爷爷是脑溢血,刚刚稳定下来,幸亏之前你们做了应急措施,也送来的比较及时,不过你也还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医院的温度不低,苏许却仿佛跌入深冬刺骨的河流,寒冷包裹着她的四肢,吞噬着她的心跳,就连口腔和鼻腔也灌入河水,怎么都喘不过来气。

    凭什么。

    苏许忽然有些想笑,她想起自己小时候总喜欢蹲在路边逮蚂蚁玩,越是倔强的蚂蚁,她越是想尽办法折磨,用木棍戳,用脚踩,用火柴烧,不把小蚂蚁折磨至死决不罢休。

    那些拼了命生活的普通人,或许对于上天来说,也只是用于玩弄的蝼蚁。

    陈丰默默注视着面前轻轻佝偻着的女孩,眼里闪出几分同情,却也没有说什么。

    忽然,手术室的方向传来一阵骚乱,苏许跌跌撞撞的向手术室扑去,双手用力的抵住门,两眼紧贴着磨砂的窗户试图看清里面的情况,可身子却不听使唤的向一旁跌去。陈丰抢先一步,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手术室的门轻轻被推开,苏许顺势向后退了两步,眼神却迎的更紧,她看着医生摘下口罩,静静的注视着她,手术室里人声悉碎,她的世界万籁俱寂。

    医生没有说话,绕过了苏许,陈丰有些吃惊,却还是侧过头。

    “咚”。

    二人同时回头,少女的身躯瘫软在墙角,像一个久经折磨报废的玩偶。

    变换的光影在眼前闪烁,苏许睁开眼,只觉得口干舌燥。

    她挣扎着爬起身,一脸茫然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门突然被打开了。

    那个保安左手提着几个塑料袋,右手拿着一瓶矿泉水,看见苏许坐起身,似乎有些吃惊。

    苏许想都没想,冲着面前人的右手摊开掌心。

    男人似乎又是一愣,水却已经递了过去。

    苏许一饮而尽,捧着瓶子,这才想起自己这样不太好,于是小心翼翼的双手将水瓶递了回去。

    男人只是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将塑料袋悉数放在小桌板上。苏许还有些混乱,便乖乖的看着他摆布面前的一切。

    “包子就不用我给你递了吧。”

    苏许一个激灵,注意到面前并不丰盛的饭食,舌头却像是打了结。

    “不,不用。”说着从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包子咬了一口。

    陈丰看着面前的少女,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她晕倒后第一时间被送去检查,医生说是长期劳累加上惊吓过度,静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说完便离开了病房,留陈丰独自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连串的事摆在这儿,这丫头怎么静养。

    正当陈丰思忖着该怎么办时,敲门声响起。

    “哟,丰哥。”为首的警察嬉皮笑脸,“这边差不多了吧,卢头儿叫你过去。”

    陈丰耸了耸肩,回身带上病房门,跟着两人走了出去。

    来到警局天已经黑透了,卢警官亲自招待了他。

    “哎呀陈丰呀,真巧,又见面了。”

    陈丰不想寒暄,双手插兜坐在沙发上。

    “老同志了啊,咱们就不多说了。陈丰同志,你有没有看清凶手的面貌啊,或者特征之类。”

    “又高又瘦,脸往里凹,喜欢佝着背,穿个黑色的运动服,下手挺狠。”

    “你亲眼看见凶手对老人下手了?凶器是什么?”

    “没看见。”陈丰往后一靠。“我说他对我下手挺狠。”

    卢警官又问了他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陈丰也如实答复,期间不断有奇怪的目光投过来,陈丰不太舒服,却也没有理会。

    “那行,今天差不多就这些,如果后续还有什么想起来的,一定和我们联系。”卢警官起身,“感谢配合,陈丰同志。”

    离开警局,已经近半夜了,陈丰本想打个车直接回家,但想了想,还是向司机说了医院的地址。

    到了目的地,陈丰有些饿,便在医院楼下的摊子上买了几个包子,又在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结果一回来,就发现那少女愣愣地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陈丰的思绪又回到眼前,女孩像是饿极了,转眼间狼吞虎咽了两个包子。

    他走到门口,将水瓶扔进垃圾桶,转身回到床边,拿起一个包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钟表滴答滴答的跳着,声音漫溢在安静的病房里。

章节目录

灯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聊破小说网只为原作者文霂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文霂并收藏灯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