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芸景梦见自己高考落榜了。
梦境里她的成绩从这次期中考试开始，就起起落落地、温水煮青蛙般往下滑，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拉住成绩那辆失控的马车。
高考落榜是压倒梦境中那个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从小就知道成绩是她唯一的出路，只有考上好大学，她才能带着母亲脱离那个灰扑扑的家，才能实现藏在心底的梦想。
可高考落榜粉碎了她所有的希望，前方的路突然没有了方向。
对于梦境里那个只有十八岁的她，高考落榜无异于天塌下来了。
梦境定格在她蜷缩在昏暗破旧的房间角落里，手指浑浑噩噩地在凹凸不平的石灰白墙上一遍遍写着刺眼的高考分数，心如死灰。
梦境醒来，林芸景怔忪地从床上坐起，坐直起身的过程似乎能隐约听见咯吱咯吱的骨骼碰撞声。
她后背靠着墙，双臂抱着膝盖无意识地蜷缩着，梦境里的画面在脑海里不受控地浮现，以至于心脏有种闷闷的钝痛。
她用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整个人才像是活了过来。
半晌，林芸景抬起头，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四周。
不大不小的寝室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只有满室晕黄的阳光，洁净的瓷砖地面上散落着一道道斑驳的光影，整个寝室温暖又冷清。
林芸景从枕头旁捞起手机，小小的屏幕下方是密密层层的粉紫色小键盘，在柔和的阳光里泛着亮闪闪的光。
她按亮电源键，黑色的屏幕亮起，深蓝的夜空背景上赫然显示着8:15。
不算早也不算晚，林芸景熄灭手机屏幕，再次环顾整间寝室。
旁边陆佳柠的床铺上被子叠成平整的豆腐块，对面姜梦莹的床铺被子随意地散落着，床沿的被角还掉落一小半下来。
离得远些的床铺也空无一人，似乎连阳光都透不进去，冷清得让人不想多看一眼。
林芸景望了望旁边铺满秋日阳光的窗台，再往下铺探头，下铺往常周末与床共生的叶芷悠也不见了人影。
她抿了抿唇，眉眼间划过一丝孤单的失落，可也藏着隐隐的放松。
没人在宿舍，也好。
林芸景重新坐回靠墙的位置，背脊有些失力地靠着墙壁，侧头望向窗外，精致的眉眼平静得有些麻木。
窗外的阳光很温暖，可她想到梦境里的内容，只觉得骨子里一阵阵发寒的冷。
林芸景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个诡异而真实的梦。
自从高一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她每晚都在做这个真实得让人无法喘息的梦。
不过之前都是断断续续的片段，所以她一开始并未当真，只以为是自己期中成绩下滑，心里恐慌导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随着梦境内容的增多，同时现实和梦境不断重合，她才逐渐意识到这个梦境是真实的。
就像她曾经梦到过他们班会新来一位心理老师，而就在前天周五早读课上，班主任就带着那位心理老师来跟大家打招呼了，跟梦境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昨晚是她第一次完整梦到整个高中生涯，以及最后的……高考落榜。
林芸景往墙上靠得更用力些，脑海里不断浮现着高考落榜后父母灰败的脸色，亲戚们可惜的话语和程老师强行收敛失望后的安慰……
脑海里的一幕幕犹如汹涌的潮水，没有一丝缝隙地灌入她的心口，让她缺氧得透不过气。
叮铃铃——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打断了林芸景对梦境自虐般的回忆。
她下意识低头看向手机屏幕，眼睛大致瞥到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时，林芸景鼻尖瞬间凝起酸涩。
是母亲发过来的短信。
母亲很少打电话，说是怕打扰到她学习，在母亲眼里，她的学业是天大的事情。
【小妹，很快就转季，天冷了要记得多穿衣服知道吗……要记得多买点好吃的，不用给家里省钱，你就是太瘦了才总是在转季的时候生病，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听妈的话……】
视线缓慢地划过屏幕里母亲絮絮叨叨、毫无逻辑的叮嘱，林芸景右手的拇指指甲用力掐着食指的软肉，手指的痛意遏制不住鼻尖的酸涩，眼泪失控地从脸颊滑落，砸在手机屏幕上碎成数瓣。
林芸景略微慌乱地熄灭屏幕，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干手机屏幕上的眼泪，认真确认屏幕上没有沾到泪珠后，她才轻轻松了口气。
一一根据母亲叮嘱的问题回复过去后，林芸景放下手机，视线无意识望向窗外，窗外的阳光明亮得让人羡慕。
林芸景伸手去触碰窗台映射进来的阳光，食指上掐出的血色小月牙在灿金色的阳光里有种肆虐的美。
她用拇指轻轻抚着血色的小月牙，低头看了看熄灭屏幕的手机，林芸景抿紧唇做了个深呼吸，随后起身沿着床铺边的小梯子下床洗漱。
那个预示梦让人痛苦得难以喘息，可是她没有时间和资本去沉溺在悲伤里。
即使林芸景对梦境预示的成绩下降很惶恐无措，但她现在还只是高一的学生，她还有时间。
只要前面还有路，她就不允许自己放弃。
***
林芸景下床洗漱，毛巾擦脸的力道有些重，仿佛是想要把梦境带出来的脆弱和痛苦也一并擦去。
洗漱完，人也精神了些，吃完早餐后，林芸景重新回到寝室床铺上，摊开晚自习要交的试卷准备静心学习。
宿舍的设计很有巧思，每张床铺旁边的墙壁上都挖有上下两个墙洞，下面的墙洞可以放置生活用品，上面的墙洞则可以用来当书桌。
平时写作业的时候，面朝着墙洞里面，尤其晚上开着台灯，就像是进入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极容易沉下心来。
这也是林芸景周末不去教室，而是选择留在寝室学习的原因。
时间一点点流淌，林芸景沉默地看着墙桌上摊开的物理试卷。
试卷的前半部分已经做完，可后面的四道大题只有两道是完整做出来的，剩下的两道中一道只写了小半就卡了壳，最后一道大题只孤零零写了个‘解’字。
林芸景右手拇指的指甲轻轻掐着食指，她有决心想要改变梦境的结果，可是现实好像残酷得无从下手。
林芸景挺了挺直后背，眼睛无意间瞥向墙桌右侧角落。
她的眼神不受控地凝在角落里那幅夜空画上。
林芸景的眼神在夜空画上凝了很久，终究还是伸手拿了过来。
这幅夜空画是她花了很长时间和精力才换来的。
夜空画的内容是中考完的暑假帮二姐洗了一个假期的衣服，二姐才答应帮忙画的。
外面的木框是上交了整个暑假在二叔家饭馆打工的工资，林父才答应帮忙做的。
这幅夜空画跟常用的笔记本差不多大小，但里面的夜空却画得很漂亮。
深蓝色和黑色交织碰撞的夜空斜挂着弯钩似的月亮，天幕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银光，神秘而又肃穆，久久凝望能让人的心情变得平静下来。
外面的木框也雕刻得很用心，木框上随意而不杂乱地散落着各种形状的月亮和星星，木框的四角还雕刻着小野花。
林芸景指尖缓慢地划过木框上雕刻的星星和月亮，上面被打磨得很光滑，不会有伤人的木刺。
半晌指尖移到画框上，隔着冰凉的玻璃轻轻抚过上面或明或暗的星星，最后停在那皎洁的弯月上，林芸景恍惚间好像是看到了那个在夜空下无力祈祷的小女孩。
她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可那双乌黑透亮的杏眸里却不见笑意，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看见几丝悲凉。
林芸景抬手摁了摁被酸涩哽住的喉咙，长长舒了口气，慢吞吞地把夜空画重新放回到角落里。
迟疑片刻，又伸手把旁边她很喜欢的《活着》这本书轻轻竖立了起来，挡住画里的月色和星光。
林芸景拿起笔，打算继续研究物理试卷上空着的题目。
可是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草稿本上写满了被打着叉叉的演算，林芸景眉头轻轻蹙紧，转头四望着整个寝室，寝室里空荡荡的，仿佛连映进来的阳光都染着冷清。
太安静了。
林芸景觉得自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而且心底还有种莫名的孤独感和恐惧感在不断蔓延。
林芸景仔细收拾好试卷，决定去以往她嫌弃吵闹的教室自习。
南方的校园，秋意并不明显，依旧是满园的绿意盎然。
不过微风里却渗透着秋季的色彩，秋风沁着一丝丝凉意，像是轻柔的丝绸在脸颊拂过。
林芸景一路迎着秋日的风走向教学楼，快到教学楼下时，她突然顿住脚步，目光定在教学楼前梧桐树下一位眉眼清隽的少年身上。
梧桐树下的少年身高腿长、眉眼优越，身上穿着白色运动休闲装，外套的领子被整理得服服帖帖，身上干净清冽的少年气息让他整个人仿佛在闪闪发着光。
好像有点眼熟，但又很陌生。
可林芸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梦境里她的成绩从这次期中考试开始，就起起落落地、温水煮青蛙般往下滑，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拉住成绩那辆失控的马车。
高考落榜是压倒梦境中那个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从小就知道成绩是她唯一的出路，只有考上好大学，她才能带着母亲脱离那个灰扑扑的家，才能实现藏在心底的梦想。
可高考落榜粉碎了她所有的希望，前方的路突然没有了方向。
对于梦境里那个只有十八岁的她，高考落榜无异于天塌下来了。
梦境定格在她蜷缩在昏暗破旧的房间角落里，手指浑浑噩噩地在凹凸不平的石灰白墙上一遍遍写着刺眼的高考分数，心如死灰。
梦境醒来，林芸景怔忪地从床上坐起，坐直起身的过程似乎能隐约听见咯吱咯吱的骨骼碰撞声。
她后背靠着墙，双臂抱着膝盖无意识地蜷缩着，梦境里的画面在脑海里不受控地浮现，以至于心脏有种闷闷的钝痛。
她用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整个人才像是活了过来。
半晌，林芸景抬起头，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四周。
不大不小的寝室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只有满室晕黄的阳光，洁净的瓷砖地面上散落着一道道斑驳的光影，整个寝室温暖又冷清。
林芸景从枕头旁捞起手机，小小的屏幕下方是密密层层的粉紫色小键盘，在柔和的阳光里泛着亮闪闪的光。
她按亮电源键，黑色的屏幕亮起，深蓝的夜空背景上赫然显示着8:15。
不算早也不算晚，林芸景熄灭手机屏幕，再次环顾整间寝室。
旁边陆佳柠的床铺上被子叠成平整的豆腐块，对面姜梦莹的床铺被子随意地散落着，床沿的被角还掉落一小半下来。
离得远些的床铺也空无一人，似乎连阳光都透不进去，冷清得让人不想多看一眼。
林芸景望了望旁边铺满秋日阳光的窗台，再往下铺探头，下铺往常周末与床共生的叶芷悠也不见了人影。
她抿了抿唇，眉眼间划过一丝孤单的失落，可也藏着隐隐的放松。
没人在宿舍，也好。
林芸景重新坐回靠墙的位置，背脊有些失力地靠着墙壁，侧头望向窗外，精致的眉眼平静得有些麻木。
窗外的阳光很温暖，可她想到梦境里的内容，只觉得骨子里一阵阵发寒的冷。
林芸景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个诡异而真实的梦。
自从高一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已经连续一个星期，她每晚都在做这个真实得让人无法喘息的梦。
不过之前都是断断续续的片段，所以她一开始并未当真，只以为是自己期中成绩下滑，心里恐慌导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随着梦境内容的增多，同时现实和梦境不断重合，她才逐渐意识到这个梦境是真实的。
就像她曾经梦到过他们班会新来一位心理老师，而就在前天周五早读课上，班主任就带着那位心理老师来跟大家打招呼了，跟梦境里的情景一模一样。
昨晚是她第一次完整梦到整个高中生涯，以及最后的……高考落榜。
林芸景往墙上靠得更用力些，脑海里不断浮现着高考落榜后父母灰败的脸色，亲戚们可惜的话语和程老师强行收敛失望后的安慰……
脑海里的一幕幕犹如汹涌的潮水，没有一丝缝隙地灌入她的心口，让她缺氧得透不过气。
叮铃铃——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打断了林芸景对梦境自虐般的回忆。
她下意识低头看向手机屏幕，眼睛大致瞥到屏幕上显示的内容时，林芸景鼻尖瞬间凝起酸涩。
是母亲发过来的短信。
母亲很少打电话，说是怕打扰到她学习，在母亲眼里，她的学业是天大的事情。
【小妹，很快就转季，天冷了要记得多穿衣服知道吗……要记得多买点好吃的，不用给家里省钱，你就是太瘦了才总是在转季的时候生病，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听妈的话……】
视线缓慢地划过屏幕里母亲絮絮叨叨、毫无逻辑的叮嘱，林芸景右手的拇指指甲用力掐着食指的软肉，手指的痛意遏制不住鼻尖的酸涩，眼泪失控地从脸颊滑落，砸在手机屏幕上碎成数瓣。
林芸景略微慌乱地熄灭屏幕，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干手机屏幕上的眼泪，认真确认屏幕上没有沾到泪珠后，她才轻轻松了口气。
一一根据母亲叮嘱的问题回复过去后，林芸景放下手机，视线无意识望向窗外，窗外的阳光明亮得让人羡慕。
林芸景伸手去触碰窗台映射进来的阳光，食指上掐出的血色小月牙在灿金色的阳光里有种肆虐的美。
她用拇指轻轻抚着血色的小月牙，低头看了看熄灭屏幕的手机，林芸景抿紧唇做了个深呼吸，随后起身沿着床铺边的小梯子下床洗漱。
那个预示梦让人痛苦得难以喘息，可是她没有时间和资本去沉溺在悲伤里。
即使林芸景对梦境预示的成绩下降很惶恐无措，但她现在还只是高一的学生，她还有时间。
只要前面还有路，她就不允许自己放弃。
***
林芸景下床洗漱，毛巾擦脸的力道有些重，仿佛是想要把梦境带出来的脆弱和痛苦也一并擦去。
洗漱完，人也精神了些，吃完早餐后，林芸景重新回到寝室床铺上，摊开晚自习要交的试卷准备静心学习。
宿舍的设计很有巧思，每张床铺旁边的墙壁上都挖有上下两个墙洞，下面的墙洞可以放置生活用品，上面的墙洞则可以用来当书桌。
平时写作业的时候，面朝着墙洞里面，尤其晚上开着台灯，就像是进入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极容易沉下心来。
这也是林芸景周末不去教室，而是选择留在寝室学习的原因。
时间一点点流淌，林芸景沉默地看着墙桌上摊开的物理试卷。
试卷的前半部分已经做完，可后面的四道大题只有两道是完整做出来的，剩下的两道中一道只写了小半就卡了壳，最后一道大题只孤零零写了个‘解’字。
林芸景右手拇指的指甲轻轻掐着食指，她有决心想要改变梦境的结果，可是现实好像残酷得无从下手。
林芸景挺了挺直后背，眼睛无意间瞥向墙桌右侧角落。
她的眼神不受控地凝在角落里那幅夜空画上。
林芸景的眼神在夜空画上凝了很久，终究还是伸手拿了过来。
这幅夜空画是她花了很长时间和精力才换来的。
夜空画的内容是中考完的暑假帮二姐洗了一个假期的衣服，二姐才答应帮忙画的。
外面的木框是上交了整个暑假在二叔家饭馆打工的工资，林父才答应帮忙做的。
这幅夜空画跟常用的笔记本差不多大小，但里面的夜空却画得很漂亮。
深蓝色和黑色交织碰撞的夜空斜挂着弯钩似的月亮，天幕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银光，神秘而又肃穆，久久凝望能让人的心情变得平静下来。
外面的木框也雕刻得很用心，木框上随意而不杂乱地散落着各种形状的月亮和星星，木框的四角还雕刻着小野花。
林芸景指尖缓慢地划过木框上雕刻的星星和月亮，上面被打磨得很光滑，不会有伤人的木刺。
半晌指尖移到画框上，隔着冰凉的玻璃轻轻抚过上面或明或暗的星星，最后停在那皎洁的弯月上，林芸景恍惚间好像是看到了那个在夜空下无力祈祷的小女孩。
她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可那双乌黑透亮的杏眸里却不见笑意，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看见几丝悲凉。
林芸景抬手摁了摁被酸涩哽住的喉咙，长长舒了口气，慢吞吞地把夜空画重新放回到角落里。
迟疑片刻，又伸手把旁边她很喜欢的《活着》这本书轻轻竖立了起来，挡住画里的月色和星光。
林芸景拿起笔，打算继续研究物理试卷上空着的题目。
可是十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草稿本上写满了被打着叉叉的演算，林芸景眉头轻轻蹙紧，转头四望着整个寝室，寝室里空荡荡的，仿佛连映进来的阳光都染着冷清。
太安静了。
林芸景觉得自己根本无法静下心来，而且心底还有种莫名的孤独感和恐惧感在不断蔓延。
林芸景仔细收拾好试卷，决定去以往她嫌弃吵闹的教室自习。
南方的校园，秋意并不明显，依旧是满园的绿意盎然。
不过微风里却渗透着秋季的色彩，秋风沁着一丝丝凉意，像是轻柔的丝绸在脸颊拂过。
林芸景一路迎着秋日的风走向教学楼，快到教学楼下时，她突然顿住脚步，目光定在教学楼前梧桐树下一位眉眼清隽的少年身上。
梧桐树下的少年身高腿长、眉眼优越，身上穿着白色运动休闲装，外套的领子被整理得服服帖帖，身上干净清冽的少年气息让他整个人仿佛在闪闪发着光。
好像有点眼熟，但又很陌生。
可林芸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