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兴二十三年,皇帝赐婚。

    御前红人王内侍,带着圣旨风风火火地赶往尚书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尚书云时烊嫡长女云追月,贤良淑德,柔顺表质,知书达理,才貌双全。持节册尔为昭王妃,下月初行大婚礼。愿尔敬宣妇道,勿忘祖训,永固家邦。”

    “臣女云追月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追月,光听名字就能让人浮想翩翩。

    但一看说话之人,身穿粗布旧衣,布带系着秀发,眼角处隐约还能见着几抹淤青。

    王内侍以为自己眼花,瞪大眼睛细细看了看接旨之人。

    他不禁有些疑惑,这位长公主遗孤,怎会是这般模样?他心中暗自思忖,但并未表露于色。

    老练的云尚书发现这一幕。

    他迅速掏出一袋金叶子,递到王内侍手中,笑着道:“王公公,此番劳累辛苦,小小心意,还望莫要推迟。”

    王内侍心领神会,恭敬一笑:“云大人,您真是有福之人啊!昭王战功赫赫,边疆归来不要任何赏赐,只求陛下能够赐婚,这份深情难能可贵啊!”说话间,便将钱袋放入袖中。

    事已毕不多留,他对云尚书拱了拱手,继续说道:“圣旨已送到,奴才还得回去复命,这就告辞了。”说罢,便转身离去。

    “大姑娘,你真是好手段啊!”云夫人沈氏气急败坏,率先开口。

    沈氏并非云追月生母,是云尚书迎娶的继室。

    “是啊,爹!昭王嘱意的人明明是我!”沈氏女儿云彩月跟着附和,“月前诗会,他与我交谈甚欢呢。怎的突然,就看上了大姐姐,还这般大张旗鼓请旨赐婚。”

    “老爷!”沈氏拽着帕子的手紧紧捂住胸口,痛心疾首继续道:“老爷!都是我的罪过!大姑娘及笄理当由我着当母亲的相看婚事,是我失职疏忽。可大姑娘要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苟且之事,辱没的是整个云府啊!。”

    沈氏偷偷瞟了一眼云时烊,见他脸色阴沉,继续添油加醋,“老爷!彩月现下可怎么办啊?大姑娘不顾手足之情,真真是冷血。”

    接着,她朝着云追月嘲讽:“大姑娘!怎的哑巴了?堂堂云府大小姐,竟然养成这幅不知廉耻的模样!家门不幸啊!”

    “娘!”云彩月呜咽出声,“大姐姐好狠的心啊!”

    沈氏母女一唱一和,不送去戏曲班子唱戏真是可惜了,二人比班子里的伶人还会演。

    云追月不愿去理会母女二人泼的这盆脏水,默默站在原地,任由其胡乱攀咬。

    比起计较这宅院里的鸡毛蒜皮,她更想知道这位素未谋面的昭王为何要娶她。

    云时烊听着叽叽喳喳的嘈杂声,面色不耐,齿缝间蹦出一句,“行了,大局已定,追月就好好准备待嫁吧。”

    事关皇家颜面,云时烊再怎么偏爱沈氏,也不会真的信了这些话。

    “追月,从今日起,你无需再到后院浆洗,安心待在闺房内,悉心调理好身体,”

    他的语气更像是命令,说话间斜睨着沈氏。

    这番话,不仅是对云追月说的,更是对沈氏的一种敲打。

    “是,父亲。”云追月淡漠回应。

    堂堂嫡女被继室使唤折磨,父亲却对此熟视无睹,真是悲哀。

    回想当年,敏姝长公主为爱下嫁云府,原本期盼着夫妻恩爱,却不想上天嫉妒,一生下女儿云追月后就撒手人寰。

    而云尚书仅在三个月后,就迎娶了现在的沈氏进门。

    母亲逝世,尚在襁褓的她被送进寺庙。云尚书对外称云追月经常恶鬼缠身,半夜啼哭,养在寺庙能得佛祖庇佑。

    今年是及笄之年,她才不得不离开寺庙重回云府。

    “老爷!咱们女儿的婚事,你难道就不管了吗?”沈氏恼怒责备道。

    “行了!我自是不会亏待彩月的。”说完,拂袖而去。

    “你!”沈氏被气了个头仰。

    她恶狠狠地盯向云追月,“大姑娘上眼药的本领也不差啊!”随即拉着云彩月往主屋去。

    院里只剩下一人,云追月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懒得去揣度父亲心思,也不愿去与沈氏纠缠不清。

    在外十几年,她早就有了另一重身份。这云府嫡女,她随时可以丢弃。

    如今委身于此,不过权宜之计。

    她本还苦恼如何接近皇宫,如今一封圣旨,成了未来王妃。

    说起来,这位昭王到底是何人物?怎会突然就看上她了?她不记得和他有过交集,确切地说未曾谋面。

    百思不得其解,索性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云追月回到下人厢房,看着拥挤的房间和狭窄的床铺,难免一阵酸楚。

    开始收拾包袱时,屋外传来谩骂声。

    “贱人!滚出来!”院里碍于父亲在,云彩月骂得不解气。

    云追月停下手中动作,走出房间。

    “彩月妹妹,口下留德,你我本是姐妹,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呸!你也配?父亲只我一个女儿。你不是……”

    “住嘴!”沈氏带人前来量体裁衣,正好撞见这一幕。

    她打断云彩月,严厉地看了她一眼。

    “娘!”云彩月撒泼打滚,她今天就要闹得云府鸡犬不宁。

    “听不懂话吗?赶紧给我回房待着去!”沈氏面色严肃,少有的严厉唬住了云彩月。

    她咬牙切齿,气冲冲地甩过身离去。

    沈氏这是良心发现了?

    不可能的事。

    沈氏是害怕自己成为王妃,回头对她们母女进行报复。

    “大姑娘,你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但是可别忘了,我现在是这云府的嫡母,我要出事了,你的亲身父亲也逃不掉。”沈氏露出小人得志的嘴脸。

    她知道云追月心性善良,哪怕是对那位没有尽过半分责任的父亲。

    可惜。

    她看错眼了。

    “云夫人大可放心,我本就无欲无求,这点小事更不会放在心上。”

    “呲~”沈氏闻言更是不屑,“大姑娘想得明白便是最好。”

    云追月不再做声,没人发现她的瞳孔渐渐黑沉。

    “你们几个伺候大姑娘搬回暖阁,立马安排下去把嫁衣赶制出来。若是到时交不出来,这满屋子的人全部找人牙子发卖了去。”

    “是。”几个婢女嬷嬷都被沈氏的话吓住了,个个呆站着,连大气也不敢出。

    沈氏安排好后,不愿多待一刻,急冲冲地走了。

    云追月的东西甚少,她自己一个包袱就能带走。

    那些婢女们插不上手。

    当然,云追月也不会让她们触碰。

    回到暖阁,云追月思绪万千,这是母亲曾经住过的地方。

    她的指尖慢慢划过桌面,一种莫名情绪油然而生。

    当年,她本是被送去寺庙了。在半路,遇到师父截去,从此秘密培养。

    亲情眷恋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也是她渴望的。

    她伸手轻抚眼角,自嘲笑笑。

    初到云府那日,一向娇惯蛮横的云彩月,万万接受不了她这嫡姐的存在,抢过下人手中的扫帚朝她扔来。

    她借此想看父亲的反应,结果……

    自此,最后一点血肉之情消磨殆尽。

    入夜。

    万物寂静,月光透过云层,洒在窗棂上。

    云追月不用再半夜出门。

    在下人厢房时,全是通铺同睡,和婢女们一起极不方便。

    她想练功都得偷偷摸摸去后山。

    只见她端坐在桌前,桌面上摆放着各种小巧精致的暗器。

    她取出一把两刃的飞镖,轻轻握在手中,随即闭眼,屏住呼吸,将飞镖向着靶心掷去。

    “嗖”的一声轻响。

    飞镖如同流星划过夜空,准确无误地钉在了靶心之上。

    她缓缓睁眼,看着中镖的靶子,眸中闪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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