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骄阳肆意挥洒专属它的热情,毫不留情地炙烤人间。

    炎热的天气,人也更加浮躁些。

    晚饭后,姚苡落尸体般半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轻轻晃动着随意垂在床沿的芊芊玉腿,脑中思绪万千,又似空白一片。

    暖黄的灯光照在她白璧无瑕的肌肤上,浓密卷翘的睫毛像蝴蝶般安静地在眯着的双眼上小憩,红唇紧闭,脸上虽还有属于少女的稚气,却已美得不可方物,活脱脱一个1:1的人偶。

    燥热的晚风从窗户强硬地闯进屋里,为所欲为地撩拨纱帘,狠狠将它吹得飞扬而起,它像个自由的舞者,翩然起舞、摇曳生姿。

    “落落,东西收拾好了吗?需要妈妈帮忙吗?”杜曼芬轻轻推开她虚掩着的房门柔声问道。

    姚苡落睁开明媚的双眸,从床上弹坐起来,红唇微抿,摇摇头。

    杜曼芬笑笑点点头,像是早已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看着重新关上的房门,姚苡落又躺回床上,将手压在眼睛上,再次陷入沉思……

    好像做梦一样,爸爸妈妈就这样离婚了,而且还是征得她的同意才离的婚。

    想着这几天相处依旧如同往常的爸妈,她甚至有些怀疑他们那天征求她的意见,是笃定她会不同意才问的,没成想她却说尊重他们的意见这种鬼话。

    越想心里越是自责,仿佛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回想那天,放学刚踏进家门的姚苡落就看到了出差小半个月的杜曼芬。

    她眉眼含笑,一脸宠溺地看着她,手上拿着一盒姚苡落最喜欢的白巧克力,冲她晃了晃。

    几乎每次出差回来,她都会给她带礼物,这次也没有例外。

    “白巧克力,谢谢妈妈。”

    姚苡落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迫不及待地将盒子拆开,满心欢喜地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再嘬嘬指尖,笑得幸福烂漫。

    一切本那般美好,可随后杜曼芬的一句话,却让姚苡落怔在原地,心情坠入万丈深渊。

    “落落,妈妈和爸爸,想要离婚,你同意吗?”杜曼芬问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问题。

    她的问题简洁明了,每个字姚苡落都懂,但组合起来,她却听不懂了。

    这就是人们口中的乐极生悲吗?活了十二年的姚苡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种巨大落差感。

    笑容瞬间凝固在她脸上。

    以为是自己听错,她错愕地盯着杜曼芬看了几秒,而后又将目光转向正好从厨房端着菜出来的爸爸。

    看到女儿脸上的表情,姚健松马上猜到发生了什么,面露不悦。

    他将菜放到桌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向沙发上的母女两。

    男人在厨房忙碌了好一会,此刻额头渗出的汗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下,眼眸深邃,鼻梁高挺,因为常年在太阳底下干活,皮肤有些黝黑,但也因此收获了一身的腱子肉。

    “都要吃饭了,说这个干嘛。”

    “你有别的喜欢的人吗?”

    姚苡落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杜曼芬,可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她甚至觉得自己疯了才会问妈妈这样的问题。

    或许是因为妈妈常年不在家,又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爸爸妈妈一点都不相爱,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她好像从不曾见爸爸妈妈有过甜蜜的互动,她甚至一度怀疑他们不是自由恋爱结婚的。

    除了移情别恋,她想不到第二个让他们非离婚不可的理由。

    杜曼芬嗤笑一声:“你这傻孩子,瞎说什么呢,爸爸可是妈妈的初恋,妈妈只爱过爸爸一人。”

    她的语气很肯定,不像说谎。

    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姚苡落听到妈妈对爸爸的告白,算是告白吧。

    突然杜曼芬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逗弄地看着女儿:“宝贝,你为什么只问妈妈这个问题,不问爸爸?就不能是爸爸喜欢别人吗?不能因为爸爸陪着你的时间多,你就偏袒他吧?你这样区别对待,妈妈要伤心哦。”

    闻言姚苡落面露尴尬,甚至有些心虚,已经不敢正眼看妈妈。

    原本表情有些别扭的姚健松更是啼笑皆非。

    没有出轨、没有矛盾,只是长期分居两地的生活让他们的爱情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像亲情,这种名存实亡的婚姻如枷锁般禁锢了他们,这只会是一种负担,最重要的是,他们的三观早已不同,他们一致这样说。

    姚苡落不明白,也不理解,她以为结了婚组成了家庭,爱情自然就成了亲情,不然怎么叫家人?小小的她更不能理解三观不同为什么需要离婚。

    杜曼芬摇摇头,一本正经地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亲情就是亲情,爱情就是爱情,亲情建立在血缘或抚养上,而爱情建立在情欲R欲上,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情感,而相同的三观,更是重要。

    一听到情欲R欲,姚健松立马开口制止口无遮拦的杜曼芬:“好了,落落才多大,你就跟她说这些,吃饭了,饭菜要凉了。”然后对着姚苡落又语重心长地补充道:“落落,等你长大了就会懂的,但是,不管怎样,爸爸妈妈都是爱你的。”

    姚苡落无言以对,点点头,既然他们已经做了决定,那她选择尊重。

    只是突然觉得,口中的白巧克力,真苦。

    许是这天气本就让人昏昏欲睡,姚苡落想着想着,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姚健松和杜曼芬的婚姻结束的很体面,没有闹得鸡飞狗跳、脸红脖子粗。

    那天,他们很平静地一道出了门,领了离婚证,甚至很让人大跌眼镜地,在回家的时候像一对恩爱夫妻般一同去市场买了菜,任谁也看不出来他们刚刚离了婚。

    为了姚苡落能接受更好的教育,生活在更好的环境,姚健松和杜曼芬决定让她跟着杜曼芬到市区生活,相关转学手续杜曼芬都已经办妥,明天就带着她一起回市区。

    隔天早上,天气大好,姚苡落洗漱好走出房门时爸妈已经在吃早餐。

    “落落,快来吃早饭,爸爸买了你最喜欢吃的油条。”

    姚健松像往常一样叫她吃早饭,一家三口难得坐在一起用早餐,却是散伙饭……

    上车前,姚苡落回头看了看这个生活了十二年的、超慢生活节奏的安逸小县城,还有无论多忙都会抽出时间陪伴她的爸爸。

    或许是察觉到女儿的情绪,杜曼芬轻声安慰:“想爸爸了,我们周末就回来。”

    姚健松看着女儿欲言又止,摸了摸她的头,满脸不舍。

    等她们坐上车后,姚健松终是忍不住叮嘱女儿:“落落,要听妈妈的话,跟新同学要好好相处,有什么事要多跟妈妈沟通,要是不开心,就跟爸爸说,知道吗?”

    姚苡落乖巧地点点头,让他放心。

    杜曼芬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我是她亲妈,不是后妈!”

    在和姚健松结婚前杜曼芬一直在市区工作,结婚后也是,她一直独自居住在市区,只在周末有空的时候会偶尔回到县城的家陪一会姚苡落,但其实大多时候她都是抱着电脑坐在她旁边而已。

    姚苡落从没到市区找过妈妈,不是杜曼芬不让她来,相反,她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要带她来市区住,带她去玩,偏偏每次姚苡落都毫不犹豫地果断拒绝。

    她生性孤僻,比起去玩,她更喜欢宅在自己的小天地。

    一直以来,姚苡落都知道妈妈的赚钱能力比爸爸强,这是在她小的时候无数次闹着找妈妈的时候爸爸跟她说的。

    “妈妈得赚钱给宝宝买漂亮裙子、买零食、买娃娃……”

    到底多会赚钱,她并没有具体的概念,直到刚刚到了妈妈居住的小区。

    不得不承认,她的内心有被小小地震撼到,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独栋别墅小区,每栋别墅门前的云凤柱础雕刻精致,展翅在云层中的凤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冲破柱子,翱翔天际,古典建筑风格巧妙地融入了西方元素,既典雅又不至于太过庄严。

    每栋别墅前都有绿意盎然的庭院,周围绿林环绕,鸟语花香,一栋栋独立的别墅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像一幅美轮美奂的画般让人忍不住流连忘返。

    杜曼芬注意到姚苡落探究的眼神,伸手揽住她的肩,问她:“喜欢吗?”

    “嗯。”

    许是没猜到一向很内敛的女儿会这般直接承认,杜曼芬发出朗朗笑声,赞同道:“妈妈也狠喜欢。”而后又有些抱歉地说:“可惜,妈妈现在还只能租,但是呢,你要对妈妈有信心,妈妈一定更努力挣钱,争取在这里有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家。”

    虽然只是租的房子,但姚苡落之前偶然间有听妈妈跟别人聊天说过每个月房租不菲。

    她看向身旁笑容比此刻的阳光还要灿烂上几分的妈妈,不由心生佩服。

    次日,5月20号,昨日还是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今天一早天空已然蒙上一层灰色面纱,微风携带着绒毛细雨拂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姚苡落怀着忐忑的心情,从新家出发,今天是她去新学校报道的日子。

    一切都是新的开始,加油。

    “出门右转,然后直走,然后十字路口过马路……”

    一路上姚苡落都在心中默念着杜曼芬提前告诉她的上学路线,好不容易快到校门口,姚苡落举步维艰,双腿像被谁悄悄灌入铅一样沉重,内心忐忑。

    原本杜曼芬是要带她来新学校报道的,没成想昨天半夜突然接到领导电话,说今早需要出差,而且最快得下午或是晚上才能回来。

    “董事长,我女儿明天得去学校报道,我……”杜曼芬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一只细白柔软、如笋般的手拍了拍她,用口型跟她说:“我自己去。”之后又像是为了让她放心一般,拍拍胸脯,再次无声告诉她:“我可以。”

    “没问题,好,好,董事长,我马上订机票,好。”

    挂了电话,杜曼芬欣慰地笑着拥她入怀,感慨“姚家有女初长成”。

    只是感慨后心里一丝落寞油然而生,她的女儿,是真的不依赖她,明明她一向胆小。

    她也好想感受一下别人口中的“孩子是父母甜蜜的负担”是怎样的感觉。

    可她却这般懂事,懂事得有些生分。

    或许是突然下起的雨让温度明显下降,又或许是新学校就在眼前让她心生紧张。

    五月的天,此刻姚苡落的手却如冬日般冰凉。

    看着眼前的新学校,姚苡落简直要崩溃,恐惧袭击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只是事到如今她也打不了退堂鼓,只能硬着头皮上。

    “哈哈哈……”

    几声轻快明朗的笑声传来,将姚苡落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她忍不住转过头望去,并没有如预想中看到嬉笑打闹的人。

    一个穿着校服的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挡住她的视线。

    手中拿着的画着油画的雨伞刚好挡住了那个人的脸,只有那穿着校服的笔直身影闯入她的眼帘。

    “啪!”一声雨水溅向雨伞的清脆声音响起。

    姚苡落低头看去,只见那人的雨伞恰巧垂放在腿边,稳稳挡住了本会飞溅到她身上的水花。

    她微不可察地疏了一口气。

    “傅学长,对不起。”

    那几名调皮的男生停下脚步,老老实实地向他道歉。

    姚苡落没听到旁边的人说话,却看到那几个男生像得到原谅一样又嘻嘻哈哈,一溜烟跑了。

    她将雨伞微微抬起,那人刚好侧身看向她,莞尔一笑。

    眼神撞上时,姚苡落的心咯噔一下漏了半拍。

    他的眼睛如星辰般璀璨,明亮而深邃,像是要将人的灵魂吸进去般,一时间姚苡落连谢谢都忘了说。

    “走了,耍什么帅。”

    站在他身后的另一个男生推了他一把,勾着他的肩离开,姚苡落隐约好像听到那个男生又吐槽了他一句“撞邪啊”。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看着他走进学校后消失的背影,姚苡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叮铃铃!

    学校铃声将神游到九霄云外的姚苡落拉了回来。

    糟糕!她赶紧迈起步子,着急忙慌地快步走进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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