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庄严的东宫披红挂彩,宾客觥筹交错,把酒言欢。皇帝亲至,祝贺自己的儿子娶得佳妇,略坐一会儿便返回皇宫。

    太子继续作陪,举止得体,进退得当,众人无不夸赞。

    在一干学子心中,太子颇有名望,赵怀释刚走近便引得诸多喝彩,还有狂生以水作墨,以地作纸,写称赞诗文。

    有人不善的打量他们,这些人成长起来便会是太子在朝中的助力。

    赵怀释像是一只勤劳的蜜蜂,在花丛间穿梭游荡,期待它们能给予香醇的花蜜,可惜徒劳无获,只有疲惫深入骨髓。

    他一遍又一遍回想自己游街时的画面,尤其是在西坊所见,回想心中那个不妙的感觉,放大所有的细节。

    他为何会望过去,因为那里的士兵动了一下,为何会动,因为要维持百姓的秩序,会有百姓不遵守秩序吗?

    不跪拜吗?赵怀释揉揉眉心驱赶醉意,谁会不想跪拜太子呢?

    他忽地睁开眼睛,是二娘,若是那里站着二娘,她不跪拜,士兵便会移动。可是一路多有士兵移动,为什么会认为是二娘?

    他逼自己一遍遍论证,因为那里是西坊,所以自己会多加注意。士兵不仅移动了,手也有动作,他在强制一人跪拜。

    太子高呼,“来人!唤程崖来见我。”

    程崖进内,太子取了私印给他,“带人围住西坊那处院子,要快!”

    赵怀释有些失态的催促,程崖不敢耽搁,点了人马便走。

    *

    西坊,二娘抱着小白侧身通过窄缝,慢慢关上院门。她悄悄转过身,确保没发出任何声响,准备沿着院墙的阴影离去。

    忽然她听到马蹄声和整齐的步伐声,转瞬及至眼前,绵延的火把将周围点的通明,二娘的身影无所遁形。

    二娘抱着小白缩在门板前,宵禁这么抓人的吗?赵怀释会这么快吗?她就跑出了院门一步路,真的只有一步路!

    火把将门口团团围住,二娘定睛看过去,为首之人不正是程崖,她皱皱眉头,“你不是周怀同窗的小厮?那你是谁?”

    程崖抱拳向她见礼,“东宫内卫统领,程崖。”

    二娘将小白放回院内,扬声道,“赵怀释呢?我要与他亲谈。”

    程崖便道,“太子殿下马上就到,”听到熟悉的马蹄声,他话一变,“来了。”

    有人一袭红色婚服从马上翻身越下,火光摇曳下,仍不减他风神俊朗,红衣更是显得他眉目如画。

    他被亲卫簇拥着走过来,颇有威严,是二娘未曾见过的东宫太子模样。

    赵怀释整理着袖口的衬衣,面若寒霜,语气冰冷问她,“二娘,这是要去哪?”

    二娘面无表情,她研究着赵怀释身上婚服的花色,想着自己包袱里的那块红盖头,于是便把它翻出来。

    周围皆是腰佩长刀肃立的士兵,静静的看着身处中心的二娘翻找行李。

    二娘本是想大义凛然的呵斥他、舍弃他,保持自身的尊严气度,让自己不要那么狼狈。但看到这方盖头,她仍是红了眼眶。

    忍不住质问他,“你给我这方红盖头时可是真心的?”

    这方红盖头与赵怀释身上的婚服相比简直云泥之别,甚至连东宫中大量悬挂的红布都不如。

    若是东宫的侍女拾到,只会将其扔进粪坑当作垃圾,生怕污了贵人的眼。

    赵怀释紧盯着她的神色,衡量着她的在意,他说,“是真心的。”

    二娘已泪流满面,她将红盖头折叠放入胸口,“好,我信你当时皆是真心,我也不算错付。”

    她抬起头仰起脸深吸口气,然后径直跪下,“民女徐氏二娘叩见太子殿下。”

    说完便是三下重重叩首,“恭祝太子太子妃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赵怀释快步上前要将人拉起来,“二娘,你在做什么?”

    二娘抬头时额头一片血污,她推开他,“民女有眼不识泰山,怠慢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责罚。”

    说完又是三下叩首,砸的额头下的青砖石一片深痕。

    “民女言行无状,冲撞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责罚。”

    她一条条陈述自己的过错,然后叩首,直磕得头破血流。

    赵怀释心疼的无以复加,他红着眼眶看着她这副决绝之态,“二娘,你要与我义绝吗?”

    二娘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太子殿下,民女的夫君名唤周怀,是吴山村村民,我与他缘分已尽,和离书我已写就,今后一别两宽,各自婚嫁。”

    她掏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书信递给他。

    赵怀释接过撕了,“我不同意。”

    二娘看见他这番幼稚之态,耐下性子劝道,“太子殿下,民女的粗茶淡饭不过养你血肉,唯有权势名利才能养你筋骨,你既然已经作出选择,便应该一往无前。”

    “放我走吧,我预祝殿下万事皆如意。”

    程崖和施行听到此都点点头,觉得二娘说得不错。唯有赵怀释一双黝黑的眼睛盯着二娘,“你说过要一直陪在我身边,你要食言了吗?”

    “那是我对周怀说的,不是对你。”

    “我就是周怀,这世上没有周怀,只有我!”他气急败坏道,“周怀是我,赵怀释也是我,与你成亲的是我,你要陪一辈子的也是我!”

    二娘涨红了脸,她怒不可遏,“我绝不会与人分享夫君,除非我死!”

    她盯着赵怀释,“我管你是周怀还是赵怀释,是农夫还是狗屁太子,在我二娘这里,我绝不会和人共侍一夫!”

    两人皆是怒容满面,赵怀释看着二娘豁出去的样子,妥协道,“我只会有你们两人,只会与你有孩子,好不好?”

    二娘后退一步,抹了把脸上的血,泄气道,“赵怀释,我不能仅靠你的承诺活着,我不想靠你立足于世。”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赵怀释,你杀了我吧,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逃离你的身边。”

    赵怀释面沉如水,手上青筋突起,他觉得气血翻涌,满脑子都是那句,“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逃离你的身边。”

    他大拇指带着和田玉扳指,食指将二娘的下巴抬起,盯着她的眼睛,“二娘,我在问你一句,留在我身边。”

    二娘冷声道,“除非我死。”

    面前是熟悉的小院和熟悉的人,前几日还在耳鬓厮磨,互诉情长,今日便恩断义绝,相看两厌。

    赵怀释只觉得心里破开一道口子,所有的情绪都往里面灌,脑海里有个暴戾的声音,让他破坏眼前的一切。

    暴虐的念头侵入脑海,他将二娘扛至肩头,一脚踹开门,“都不准进来。”

    二娘双手使劲锤他,“放开我!放开我!”

    赵怀释恍若未闻,院内小白对他狂吠,他停下身,二娘惊恐道,“赵怀释,你想干什么,这是小白啊,我们的女儿。”

    赵怀释恢复片刻清明,不在理会狗吠,将人带入室内,关上门。

    程崖带人守在门口,听见院内高昂的咒骂变成恳求,最后破碎成细细的低吟。一直到清晨,有霞光重新照入小院,赵怀释推门出来。

    他身上的礼服早就皱成破布,脸上是奇异的平静,他理理衣袖外衫,吩咐道,“找人给她穿上衣服,送进东宫,等我回来安排。”

    程崖低头应是。

    赵怀释换了朝服去见皇上,他本应该有几日婚假,但今日就入了宫,惹得议论纷纷。在御史状告太子扰民,纵亲卫围堵西坊前,他先见了皇上。

    皇帝早就等着他解释了,半夜就收到急报,太子围了西坊,若不是西坊都是民宅,皇帝真以为他是要清算某个世家。

    赵怀释下跪道,“父皇,儿臣在失踪时被一民女所救,两人以夫妻之名生活,也有夫妻之实,我想接她进东宫为良娣。”

    皇帝皱眉,“太子妃昨日才入门。”

    赵怀释道,“就当儿臣同时纳了两人,仅有太子妃有宴庆,也算对陈相有所交代。”

    皇帝问他,“是她所求良娣,还是你想给她良娣?”

    赵怀释的回答在心中滚了一下变成,“是她所求,我愿报其恩情。”

    皇帝便道,“好!知恩图报,才是大俞朝的好太子。”

    赐下圣旨,感念徐氏救命之恩,特册封徐氏二娘为东宫良娣。

    西坊,两名妇人从衾被下扶起一名女子,她身上皆是可怖的青紫淤痕,两人为她穿上衣服,她似在睡梦中嘟囔道,“别……你走开……”

    将其轻柔的抬至马车上,一路疾行运入东宫,又轻缓地将人放置在太子的卧榻上。

    二娘从噩梦中醒来,房中昏暗一片,她坐起身,被自己身体的不适倒吸一个凉气,腰像是要断了,浑身上下要散架了似地。

    有侍女很快进来掌灯,屋内变得明亮。

    她揉揉眼睛,嘶哑的声音问道,“这里是哪里?”

    侍女柔和的回答她,“徐良娣,这里是东宫。”

    二娘撑起身下床,踉跄行走到门外,这里只能看见几道飞起的屋檐和不远处的灯笼,其余什么也看不见。

    她撑住门框,指尖变得苍白。头部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完毕,包着层层叠叠的纱布,手指的伤口也涂了药膏。

    旁边的侍女连忙跪下劝阻道,“良娣,请保重身体。”

    二娘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跪倒,“奴婢桃红。”

    二娘扶起她,“我不是良娣,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你不必跪我。”

    桃红有些无措,垂下头不说话。

    远处有内侍提着灯笼为贵人照路,一路走过来,二娘定睛看过去,院内的人拜倒一片,“参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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